“你在威脅我？”

    一字一頓的音，擺明了心情不佳。

    匍匐之人抬起頭直視周存，孤注一擲的決心讓魏游怔了怔，他點了點茶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周大人如何想？”

    周存轉(zhuǎn)頭看著魏游，冷聲道：“東嶺雖是王爺?shù)姆獾?，可諸州各事仍是知府掌管，王爺?shù)氖治疵馍斓奶L了?！?/br>
    這是在對他管閑事的警告？

    沒人敢這么對魏游說話，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周存打從一開始就對他抱有莫名其妙的敵意。

    他倆沒有任何交集才對。

    魏游瞇起眼：“周大人膽子不小?！?/br>
    大雨遲遲不停，屋內(nèi)氣氛焦灼。

    江盛自醒來后，簇起的眉峰一直未舒展，室內(nèi)的煩悶氣氛更是讓他緊皺的眉間隆起兩座小山。

    “周大人說的未免太過心寒，萬一滄林真出了什么事，死了上千人，坦白說和王爺沒有半毛錢關系，但兩位不同。周大人是饒州知府，是百姓的父母官，朝廷派遣周大人管理饒州定然是信任大人，可若是出了事，大人也難辭其咎。更可況，周大人不知此事便也罷了，如今滄林眾人冒著風雨呈報上來，周大人已然知曉此事但不作為，若真發(fā)生了那萬一，周大人最少革職發(fā)配，至于龐大人少不了受牽連取締功名?！?/br>
    魏游沒想過江盛會突然開口，還這般犀利，他看了嚴肅的江盛一眼，手指下移抓起腰間的香囊，隔著布料有一下沒一下?lián)崦裨绶诺镊[片。

    被維護的感覺不錯。

    江盛卻未察覺：“兩位大人既然為官多年，想必懂得官場如戰(zhàn)場，周大人爬到如今的位置不容易，稍有一絲差錯……便會萬劫不復?！?/br>
    雨勢極快，砸的屋頂啪啪作響，不太結(jié)實的屋頂像是雨海中的孤舟隨時會被暴雨壓塌。

    周存的臉色一變，掃了一眼江盛額間殷紅的孕痣，垂下眼。

    “王君不愧是京城八大家，生的伶牙俐齒，可惜……”

    魏游管他可惜什么，橫了他一眼：“周大人，莫要說滄林以外之事混淆視聽?！?/br>
    周存沉默不語，不知在想什么。

    “前去滄林查探不過是淋一場雨，最多得一回風寒，總比丟了烏紗帽前功盡棄的強，不是嗎？”

    一個有遠大抱負的人不會屈居于小地方，必然想在位置上一展宏圖，周存雖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書生樣，可眉眼間的野心一點兒也不比他那幾位便宜哥哥們少。

    “滄林人不是傻子，本王不是傻子，你和龐大人亦不是傻子，若虎巫真是個坑蒙拐騙的騙子，滄林那么多人豈會信服他？何況，如果是老人家煽動民間恐慌，饒州衙門也可將其抓拿歸案，地動與否總歸是幾天時間的事?！?/br>
    周存皺眉：“可若是無事……”

    魏游站起身，居高嶺下地看著他：“一切后果由本王承擔?！?/br>
    急驟的雨漸漸小起來，水面上一個個水坑倒映著灰蒙蒙的天空，倏然，平靜的水面被一腳鐵蹄踩碎，許久不曾停歇。

    “怎么回事？”

    “有山匪攻城？”

    “不是，說是京城來的那位王爺信了滄林人的說法，帶著龐大人和駐軍去滄林了?！?/br>
    “可滄林的事是謠言，意圖欺騙朝廷賺取便宜啊?！?/br>
    “誰知道呢?！?/br>
    駐軍出動的馬蹄聲在饒州城響起不久后，饒州城內(nèi)外的家家戶戶都打開了門，手里揣著家里的碗議論紛紛，來不及放下。

    嘴上嘲諷著滄林人貪得無厭，心里隱隱不安。

    應當不是真的吧。

    “這等子虛烏有的流言，王爺居然也會信，許久未見，王爺天真了不少。”

    一家米店附近，背上扛著米袋子的黝黑漢子走在路旁，弄清楚是什么動靜后，這名漢子踢了一旁傻愣的人一腳，加快步伐：“還愣著干什么，早點回部落放米早點出去看熱鬧，滄林離柘部落可不算遠?！?/br>
    第44章

    “黑子他們怎么還沒回來？”

    一條泥濘的路上, 五六個精壯的漢子穿著蓑衣，伸長脖子翹首以盼。

    他們身后有一輛牛車，牛車上躺著一名頭發(fā)花白的蒼老者, 隨著一聲壓抑的咳嗽, 老人臉上的褶紋越發(fā)壑深。

    “巫, 您回去歇著吧, 這兒有我們看著。”

    “不礙事。”老人的聲音不大，帶著暮年常有的疲憊和含糊，像是下一秒就能睡去再也醒不來。

    一人走到牛車風口位置站直不動，暴脾氣破口大罵：“黑子怎么辦事的，找個朝廷官員這點小事都辦不好, 二十六年的米全喂了狗, 早知道他這么不來事，當初就不該讓他去請人, 要是耽擱了正事，他萬死千刀都不夠謝罪！”

    雨后的山間蒙上一層灰白的霧，前方的路越發(fā)難看見，幾個漢子來回踱步，心里頭實在煩躁, 又不知該怎么發(fā)泄。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霧中忽的多了一個黑影。

    “噠噠噠噠——”

    綿綿細雨中，奇異的聲音尤為突出。半倚著牛車的漢子停了咒罵，急匆匆起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山路的盡頭。

    疾馳的駿馬破開云霧, 駕車的人似是沒想到路上有人, 一時來不及勒馬停下，車輪濺開的水坑飆在躲閃不及的人身上, 滿是泥灰。

    “有人來了！”

    “黑子，是黑子！”

    大壯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泥，朝身后牛車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