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一家子隨便對付過去，飯后田旺發(fā)捏著煙來找田寧談心，皺眉道：“你身體不好，嫁到別人家啥都得干，還得多生孩子，你媽擔心你生不多孩子，那于青山家里的孩子都還小，他前面的媳婦兒也不要孩子，你過去，跟你親生的一樣，也不耽誤上班，我想著你媽說的也沒錯?！?/br>
    田旺發(fā)也知道小閨女從前柔柔弱弱的，女人生孩子這事他不懂，但覺得李鳳英說的也有道理，萬一田寧以后生不了，或者找個不如于青山的，那日子不是越過越差了？

    田寧垂眸沉思，不答話。

    “你好好想想吧。”

    田旺發(fā)說完走了。

    田寧將煙味兒往外趕，沒了殘留之后關上門找出來蘿卜和小刀，照著記好的尺寸和從賀東升那封介紹信上看到的字眼開始刻章。

    這是田寧想到的在不驚動任何人的情況下拿到介紹信的方法。

    蘿卜章不算難，田寧以前會刻各式的橡皮章，只不過字跡得工整一些，一般人很難去判定介紹信的真假。

    小屋的燈開了很久，隔著窗戶紙誰都不知道田寧在做什么。

    翌日一早，田寧出房門，李鳳英已經(jīng)在做飯，動作都是慢悠悠的，田寧猶豫了一下，上前說：“媽，我來吧。”

    像是知道錯了又鬧別扭不肯直接說出來。

    李鳳英的態(tài)度稍稍柔和：“多煮個雞蛋吧?！?/br>
    “嗯。”

    同他們沒什么好說的，吵架還會浪費口水。

    早飯完成，田寧吃完就去上班了，劉金玉和梁小雙看的嘖嘖稱奇，這母女倆吵起來也能快速和好？

    “咱婆婆啥時候那么好脾氣了？”

    “我哪知道？反正當兒媳婦的都沒這樣的好命就對了?！?/br>
    “就是?！?/br>
    田寧如常上下課，在家說話做事，看不出來絲毫異常，對面于大娘看她時也充滿別樣的笑意。

    賀東升又有好幾天沒有見到田寧，她不常出來，連田衛(wèi)星也沒見人影，只好找了個時機在往返學校的路上偶遇她。

    事實上，田寧也正打算去找賀東升。

    “最近都在忙啥？”

    賀東升問的殷切，明明人上次去姥姥家還感覺到了些許不同。

    田寧歉意的笑笑：“我還在寫稿子，對了，我想去進城買點布料，你能找個時間把我存折給我不？”

    “行啊，明天這時候我拿給你？”

    “多謝你?！?/br>
    田寧在心里說了句抱歉。

    賀東升仔細凝視她的眉眼，總覺得她眉眼間籠罩著一股輕愁，猶豫再三還是小心的問：“你沒事吧？”

    田寧搖頭：“我沒事，就是最近寫稿子有點累?！?/br>
    “你不用那么累?！?/br>
    賀東升很想說，他有錢，她不用那么累，可認識這么久，豈能不清楚她的性格，不勞而獲的東西她不會要。

    他只好朝她笑笑，翻出一句說爛的話：“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就跟我說一聲?！?/br>
    “好?！?/br>
    第二天，賀東升果然將存折拿給她了，離休息的星期天還有兩天，他要忙的事這兩天就能搞定，星期天就能碰面，索性也沒有多說，給了存折便去各忙各的。

    周六又是滿課，田寧給孩子們講的很認真，放學鈴響，她笑著說：“同學們回家路上注意結伴而行，不要在路上玩，早點回家別讓家長擔心?！?/br>
    學生三三兩兩的回應：“知道啦。”

    田寧慢吞吞的收拾教案和課本，下意識往后門門口看了一眼，夕陽斜灑進門，但曾經(jīng)躲在門外的人影不復存在，她有片刻怔忪，收拾好教案踏出教室門的那一刻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講臺。

    以前，田寧從未想過她會成為一名教師。

    可惜，這一次當老師的旅程也很短暫。

    田寧將寫好的信放到她辦公桌的抽屜里，將存放在抽屜里的稿件取出來，一路回到家，表情漸漸輕松。

    梁小雙仍在摘槐花，這些槐花曬干可以存放很久，等要吃的時候用開水泡軟，包成槐花包子也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寧兒，回來啦？”

    “嗯，大嫂我給你幫忙吧?！?/br>
    槐枝多刺，一不小心就會扎進手里，田寧之間扎進去一點點刺，拔不出來，李鳳英拿了一根針出來，擠著那一點點rou就給刺挑出來了。

    田寧驚喜的來回翻看那點皮膚：“咦，好了？”

    李鳳英看她乖乖的，也笑了：“能不好么？”

    “媽，你真厲害！”

    “嘁——都多大了，還是小孩子心性?！?/br>
    李鳳英琢磨著，田寧之前對于青山也沒啥反對意見，那天之所以不高興，是以為拿她給田衛(wèi)星換好處，覺得她偏心了，哄哄就好。

    梁小雙聽著母女倆嘮叨，悄悄撇撇嘴。

    “媽，我明個兒想進城去，你去不？”

    李鳳英聽了皺眉：“進城干啥？”

    田寧嘟了嘟嘴巴，不大高興的說：“我想去買點布做一條褲子，還得買一本參考書?！?/br>
    “都得自己掏錢？”

    “嗯，孫校長說骨折的那個數(shù)學老師快回來了，我就多出來了，不多知道點東西，也沒法在學校里繼續(xù)干下去，可是我沒布票，錢也不夠了。”

    明面上，李鳳英知道田寧手里有三十塊多錢，但前陣子田寧被曹福源搶劫，定罪的那只手表是田寧買來的，這是沒過明路的財產(chǎn)，田寧便說是用那幾十塊錢跟同事買的二手手表，年輕姑娘愛美之心控制不住。

    田寧手里的錢就被洗掉了。

    李鳳英嘆氣：“你就是會亂花錢?！?/br>
    猶豫再三，李鳳英拿給田寧五塊錢和兩張布票，他們平時大多用自家織的粗布，布票都是偶然攢起來的，再者，田寧該多件春天的衣裳，好見人。

    “你再買點的確良，給衛(wèi)星做套衣服?！钡秸鞅臅r候用得上。

    田寧一口答應了，問了尺寸和樣式，認真的記到紙上。

    梁小雙和劉金玉看著都要冒酸水了，田寧還問：“嫂子，你們進城去嗎？要我給你們捎東西不？”

    梁小雙先搖頭：“我沒錢啊meimei?！?/br>
    劉金玉想去，可她明天說好的去娘家，也只能忍痛放棄，倒是想說讓田寧幫忙帶東西，可又知道田寧不見兔子不撒鷹，沒錢使喚不動，也就省了唾沫星子。

    星期天，田寧起了個大早，吃過飯回房里整理衣著，身上衣服都是才洗干凈的，錢票貼身放著，稿件和原文書塞到衣服里面，她平胸又瘦，裹著毛衣和外套根本看不出。

    田兵兵笑著湊過來：“小嫲嫲，糖！”

    田寧捏捏他肥嘟嘟的臉蛋：“知道啦，回來給你買糖?！?/br>
    田衛(wèi)星一把將田兵兵扛起來：“小家伙就知道吃，走，小叔帶你玩去！”

    “媽，我去縣城啦，吃晌午飯就能回來。”

    “知道啦。”

    田寧毫不留戀的走出田家大門，神色如常的朝大街上走，只是快走遠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看孫家的方向。

    第42章

    賀東升昨晚回來已經(jīng)挺晚了，吃過姥姥給做的夜宵躺下就睡, 這次他又做了一個長長的夢。

    夢里的人似乎是田寧, 只不過陪在她身邊的人不是他，夢里看到的田寧仿佛比現(xiàn)實里的她年長些, 眉宇間透露著一股成熟和……疲憊。

    更重要是田寧躺在病床上, 周圍圍著兩子一女, 隱約在勸田寧不要計較之類的話。

    “我媽她……”

    “小弟他……”

    賀東升聽得有些迷糊，不由向前走了兩步，這是在夢里, 他可以看到所有東西, 可是別人卻看不到他。

    這三個年輕人是要田寧饒恕一人，又口口聲聲喊田寧‘媽’。

    但他們顯然還有另一個媽。

    賀東升認真分辨了一番，三人之中年長那個有些眼熟, 他努力想了想, 這人有五分像現(xiàn)實里的于青山，這是什么情況？

    難道？

    賀東升心里浮起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難道田寧做了這三人的后媽，這是于青山家仨孩子長大后的模樣，他心里浮現(xiàn)nongnong的怒氣。

    尤其是在聽到三人的話后更加氣憤，曹春麗那個女人竟敢開車撞田寧, 還不要追究她？憑什么？

    于青山人呢？死了嗎？竟然敢讓田寧受這樣的委屈？

    這個念頭冒出來, 賀東升又覺得不對勁，他為啥把田寧和于青山想成一對，還覺得很自然？

    仨人最后給出的意見是：“讓曹春麗呆在養(yǎng)老院, 我們絕對不會輕易讓她出來搗亂的。”

    田寧病懨懨的答應了。

    賀東升一股子邪火往上升，想對這三人拳打腳踢。

    “你們去忙吧，我要休息?！?/br>
    三人答應了。

    于小軍說：“媽，爸很快就會回來了?！?/br>
    說的是于青山嗎？

    賀東升心里頭酸酸澀澀的，很不好受，可又不得不看著那仨人走遠，看著田寧失神望著窗外。

    田寧在無聲地流淚，過一會兒又將眼淚抹掉，恢復理智平靜的合上眼睛睡覺，她身上蓋著的被子幾乎沒有起伏，賀東升在一旁看的揪心。

    “你別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