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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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駱駱”可能被收回,唐染不安地抿住唇,下意識地把手機護回懷里。 駱湛再是個冷漠沒人性的脾氣,這會兒也做不出跟一個盲人小姑娘搶手機的事情。 他皺著眉把那個縮得更緊的小姑娘盯了幾秒后,輕嘖了聲,撇開眼。 “說吧,去哪兒。” 保住“駱駱”,唐染偷偷松了口氣。 她伸手去摸被自己護住手機而暫時放開的盲杖,語氣小心,“青巖路公交站?!?/br> 俯身把盲杖遞進女孩手里的駱湛身影微僵了下,“……哪兒?” 唐染耐心重復(fù):“青巖路,公交站?!?/br> “……” 長這么大還沒坐過一回公交車的駱湛面無表情。 幾秒后。 “打車不行么?” “不,不行?!笨雌饋砣崛崛跞醯男」媚锬槂何祝谶@件事上格外堅持。 “?” 她咬了咬唇,輕聲說:“那我自己回去吧。謝謝你。” “……” 駱湛感覺到一種莫名的躁意躥上來,像是血管里灌了巖漿一路帶著火燒進心口。 偏偏沒法發(fā)作,更無處著落。 他壓著躁意,一把按住女孩的盲杖,冷冰冰地笑:“怕我拐賣你?” “……” 女孩沒有解釋,只閉著眼站在那兒。 不知道是冷得還是嚇得,小臉蒼白,唇色透著淡淡的嫣。被雨絲打濕的烏黑的發(fā)粘在她唇角,勾勒著本就極漂亮的五官,已經(jīng)能看出一點將來會長成的明艷模樣的影子來。 駱湛心底那點煩躁又增幾分。 在原地站了片刻,他垂手摸向褲袋,然后在摸空時想起來——從實驗室走之前,他被譚云昶煩得頭昏,接完電話后手機就被他隨手扔到了桌上。 所以根本沒帶。 駱湛沉默。 須臾后他垂眸,看向握著盲杖等他的小姑娘。 “那個語音助手關(guān)聯(lián)的導(dǎo)航地圖,譚云昶給你下了么?!?/br> “……?” 唐染微呆,朝駱湛的方向仰了仰臉兒。 在微妙的安靜里,唐染終于讀懂了駱湛的前因后果。 女孩嘴角輕彎起來。 她低頭,點了點手機,輕聲喚:“駱駱。” “在了?!?/br> “青巖路公交站怎么走?” “聽我指揮。” 導(dǎo)航就用著駱湛的聲音,冷淡懶散還大爺,但聽話。 駱湛:“…………” 從今天起,譚云昶在他這兒的棺材板釘實了。 以前駱湛被問起“人生里最恥辱的事情是什么”時,從來輕嗤一聲懶得回答——駱家小少爺?shù)娜松镆宦肪G燈,怎么可能有恥辱這種東西? 現(xiàn)在有了。 被一個盲人小姑娘領(lǐng)路,一路和她交流的ai助手叫“駱駱”……這些也就算了。 但連坐公交車的錢都是小姑娘給他付的。 原因也簡單。 等車的時候,唐染吸取經(jīng)驗,預(yù)先問駱湛:“你帶零錢了嗎?” 駱湛從外套口袋里摸出錢夾,掃了一眼,“……50的算嗎?” 閉著眼的小姑娘彎了彎嘴角。 過了幾秒,她不知道從裙子哪個暗線的口袋里摸出兩枚涼冰冰的硬幣,拉過駱湛的手,放進他掌心。 駱湛本能要躲開女孩的手,但對著那雙微闔著的眼和帶一點輕顫的睫毛,他還是頓住了。 兩枚硬幣在他手心安靜地躺下來。 “每次一枚就夠了,不要多投,”女孩輕聲叮囑他,“另一枚給你回來時用?!?/br> “……” 駱湛心情復(fù)雜。 小少爺這還是第一次被人報銷路費,總價兩元。 站在公交站的車棚下,駱湛收起硬幣也收起傘。 等了半天不見936路的影子,他余光瞥著的女孩卻已經(jīng)把單薄的身體縮得緊緊的了。 ……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姑娘,家長是不給飯吃么? 看小姑娘冷得壓著顫,駱湛皺眉脫下外套。 拎在手里遲疑兩秒,他把外衣往女孩那垂著微卷長發(fā)的小腦袋上一蓋。 “!” 眼前一黑的感覺唐染是不會有的,但是突然被套了麻袋似的觸感猶在。 她正心里微慌,就聽被頭頂柔軟的布料隔在外面的那個世界里,男生的聲調(diào)懶散而冷淡—— “衣服披上。旁邊阿姨已經(jīng)指責(zé)我虐待女兒了。” 唐染微呆:這人聲音聽起來總是懶洋洋冷冰冰的,還帶著點少年感,但是站在她旁邊看起來會像她爸爸嗎? 百思不得其解,唐染只能慢吞吞地把頭頂?shù)耐馓装抢聛?,然后穿了進去。 琥珀雪松的淡香染上她被外套揉得微亂的長發(fā)。 外套壓下女孩的裙擺,衣服下沿遮住微微起伏的臀線,蓋過腿根。袖子對她來說有點長,這樣垂著的時候,手指尖都看不見。 果然像個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兒。 “……” 停了幾秒,駱湛慢慢收回眼。 “叮啷”一聲,硬幣落進投幣箱里,發(fā)出清脆的聲響。 車門關(guān)上。 這一站上來的只有唐染和駱湛兩個人,但車上的座位已經(jīng)都坐滿了。 公車司機注意到唐染手里的盲杖,開車之前回頭往車?yán)锟戳艘谎鄄呸D(zhuǎn)回來,對駱湛說:“中間有愛心專座,讓占了的人讓讓位置吧?!?/br> “……” 駱湛自然不知道公交上的愛心專座是個什么設(shè)定,但不妨礙他視線轉(zhuǎn)過一圈,就看到車?yán)锬切╊伾黠@不同于其他多數(shù)椅子的乘客座椅。 他敲了敲女孩兒的盲杖,然后隔著自己被她穿在身上的外套扶住她纖細(xì)的手腕,“跟我過來?!?/br> 唐染聽話地點點頭。 駱湛領(lǐng)著她,停在第一張愛心專座前。 坐在上面的是個流里流氣的年輕人,染著奶奶灰的頭發(fā),還有顆藍鉆的鼻釘。他戴著耳機翹著二郎腿,絲毫沒有占了愛心專座的不安,反而把公交車坐得像單人專列。 駱湛懶著眉眼停下來,屈起食指叩了叩那個年輕人臉旁邊的車窗。 年輕人皺眉,一邊回頭一邊拽下耳機,“有事?” 駱湛懶得搭理對方挑釁的口吻,只側(cè)了側(cè)身,讓出被自己扶著手腕的女孩兒,“勞駕,讓個座?!?/br> 如果讓k大少年班的同學(xué)聽見這句,那大概不少人要嚇得嗆了水—— 認(rèn)識這么些年,他們什么時候聽過駱小少爺說一句“勞駕”了? 但這年輕人顯然不覺得自己受了什么“殊榮”,他掃了唐染一眼,在女孩好看的眉眼上停滯幾秒后,年輕人反而桀戾地冷笑了聲。 “這小瞎子是你女朋友???這么照顧?我要是不讓——你能怎么的?” “……” 唐染到此時哪里還會聽不懂發(fā)生什么了。她遲疑地抬手反扯了扯駱湛的衣角,“只有兩站路,我站一會兒就到了?!?/br> 駱湛沒動作,任小姑娘攥著自己衣角,他眼神微冷地望著年輕人,“是不是和你有關(guān)系么。” 年輕人肆意地打量唐染,轉(zhuǎn)回來后笑得惡心,“要是給我自己的馬子我就讓了,給別人的,我當(dāng)然不——” “讓”字未出口,就被“砰”的一聲悶響和緊隨其后的痛哼蓋了過去。 唐染什么都看不到,只聽見周圍幾聲陌生人的驚呼,隨后有細(xì)微的議論聲響起來。 她慌得攥緊那人的衣角,下意識地張口:“駱駱……” 駱湛額角一跳,差點破了功。 他微咬牙當(dāng)沒聽見,回眼看向被自己單手摜在窗玻璃上掙扎不得的年輕人。 駱湛微微躬身,聲音壓到最低最冷—— “你睜大眼睛看看,這一行是什么字?” 【老幼病殘孕愛心專座】一行字被駱湛戳在手指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