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懊惱地跺了跺腳，“駱湛！”

    駱湛終于有了點反應(yīng)。

    笑色一散，他冷淡抬眼，黑漆漆的眸子沒什么情緒地睨向唐珞淺。

    唐珞淺被那漆黑的眼盯得心里一顫，有些想打退堂鼓。但余光瞥見唐染已經(jīng)慢慢走到他們身前不遠(yuǎn)處，她只得咬牙硬撐著，“我在跟你說話呢，你看別人做什么？”

    “……”

    一兩米外，唐染遲疑地停住腳。

    她聽得出那是唐珞淺的聲音，只是有點驚奇：在唐家認(rèn)識這個jiejie這些年以來，她還是第一次聽見這位大小姐這么憋屈又隱忍的語氣。

    好像，是在跟那個駱家的小少爺說話？

    一想到那個壞脾氣還喜歡漂亮眼睛的小少爺就在身旁，唐染把手里的盲杖攥得更緊了點。

    唐珞淺緊咬牙，笑意勉強(qiáng)，“啊，你是不是不想和她一起上去？唐染看不見東西，你介意這個的話我們就先走吧？”

    “……”

    唐染不安地握著盲杖。

    駱湛輕瞇起眼。

    認(rèn)識幾天了，他頭一次見小姑娘這么一副要把全身上下的刺豎起來的小刺猬似的防備狀態(tài)——明明就是朝他來的，他卻越看越覺得好玩。

    只是旁邊多了個聒噪的……

    駱湛皺起眉，想了想，他立過手寫板，在上面寫下龍飛鳳舞的一行字，然后往唐珞淺眼前一抬——

    【你meimei真好看。】

    “??？”

    唐珞淺臉一白。

    她抬起視線，就見少年勾著板子，笑得冷淡又懶散。

    唐珞淺只覺得被羞辱得厲害，她氣極扭頭，二話不說就往樓梯口跑了。

    傭人愣了下，“少爺，唐小姐怎么了？”他下意識想去看駱湛到底寫了什么。

    駱湛無聲地冷笑了下。他伸手一蓋，然后扯掉了最上面這頁白紙，揉成一團(tuán)塞進(jìn)褲袋。

    【走吧?！?/br>
    他寫下最后兩個字，示意傭人領(lǐng)著女孩跟上來。

    傭人只得點頭。

    只是剛走出兩步去，前面那雙長腿一停，又折回露臺。

    幾秒后，傭人目瞪口呆地看見他們小少爺端著個放有銀色甜點匙和幾塊小點心的托盤回來了。

    單手沒法寫字，駱湛也懶得解釋這是給某個餓得胃疼的小姑娘準(zhǔn)備的。在傭人驚愕的目光里，他瞥向閉著眼的女孩兒，然后端著托盤淡定地走到前面。

    唐染并不知道發(fā)生什么，只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半晌后，她才聽傭人艱難開口：“我們也走吧，唐小姐?！?/br>
    “……好。”

    唐染茫然地點了點頭。

    唐染和駱湛到駱老先生的書房里時，唐珞淺看起來已經(jīng)坐下有一會兒了。

    駱老先生坐在沙發(fā)主位，唐珞淺陪坐在他手邊那張真皮長沙發(fā)的第一個位置上，低眉順眼的，半點沒方才的跋扈勁兒。

    駱湛掃過她，視線不停頓地移開。

    甜點和托盤已經(jīng)被他送去書房耳室，此時他只夾著白紙板，跟在傭人和拄著盲杖的小姑娘身后，懶洋洋地踱進(jìn)來。

    “老先生，少爺和唐染小姐到了?！眰蛉送５缴嘲l(fā)旁。

    駱老爺子之前便聽見動靜，這會兒才回過神，把復(fù)雜的目光從那個握著盲杖的小姑娘身上移回來了。

    他張了張口，躊躇幾秒才放輕了聲音，像是嚇著小姑娘似的問：“你就是唐染吧？”

    唐染還沒什么反應(yīng)，駱湛先皺起眉看了駱老爺子一眼。

    書房里安靜幾秒，唐染輕聲開口：“駱爺爺好?！迸⒙曇糍|(zhì)地干凈，只有一點細(xì)微的不安情緒藏在里面。

    “好，好?！崩蠣斪舆B聲應(yīng)了，隨后想起來什么，不滿地看向?qū)O子，“你怎么不說話？你唐染meimei看不見，你也不知道不扶她坐下？”

    “……”

    駱湛身影微頓。

    雖然下樓前特地找傭人換了一身沒有做過熏香處理的衣物，但離著太近他還是怕被辨認(rèn)出來。

    駱湛下意識地偏過頭，看向側(cè)前方的小姑娘。

    就見唐染大約是根據(jù)老爺子的說話朝向察覺了他的位置，女孩兒呆了兩秒，然后極細(xì)微而慢吞吞地……往遠(yuǎn)離他的方向挪了一公分。

    駱湛：“。”

    看來他這駱家小少爺?shù)膬疵€真是遠(yuǎn)揚(yáng)在外啊。

    心底那點死了多少年的逆反心理被激起來，駱湛一勾嘴角，不說話地走過去扶住女孩的手腕，把不情愿得全身都在拒絕的小姑娘像拎只小雞崽似的拎到沙發(fā)旁。

    艱難坐到沙發(fā)上，唐染嗖地一下抽回手，像是多一秒就會被這個叫“駱湛”的大魔王吃掉一樣。

    看小姑娘蒼白著臉兒還要維持禮貌，老爺子終于也皺了眉，不悅地看向小孫子，“你是土匪嗎？”

    “……”

    “怎么不說話？”

    “……”

    傭人眼見老爺子要冒火，小少爺還沒事人似的懶洋洋又吊兒郎當(dāng)?shù)卣驹谂赃?，慌忙躬身到老爺子身旁解釋：“小少爺嗓子壞了，說不了話。”

    “嗓子壞了？”老人皺眉，“上午不是還好好的？”

    “可能，可能是突然壞了?！毕肫瘃樥吭诼杜_上嗓子犯病的收放自如，傭人說這話也說得有點心虛。

    好在老爺子沒深究，只皺著眉了駱湛一眼，“那你也坐下吧?！?/br>
    駱湛原本想拒絕。

    只是余光瞥見聽到這話后不自覺地繃緊肩膀的小姑娘，他又勾起嘴角。

    沒用老人指座，駱湛故意重著腳步，走到唐染坐的那排沙發(fā)上，大大方方地坐了下去。

    彈性極好的真皮沙發(fā)被某人故意帶著落體重力壓得一顫。

    坐在沙發(fā)邊上，小姑娘跟著輕抖了下，然后慢吞吞地往遠(yuǎn)離他的方向縮了縮。

    駱湛忍住笑，偏過頭低咳了聲。

    唐染正小心地縮著手腳免得招惹到那個可怕的小少爺，聽見這點動靜以后她微微一怔。

    這個音色，聽起來怎么有點像……

    不等想完，女孩在心里搖了搖頭，否認(rèn)了自己的想法。

    后面將近一刻鐘的時間里，都是唐珞淺陪著老人聊天。

    偶爾老爺子也會專門問唐染幾個問題，只有到這時候，女孩好像才會從她那個獨自而安靜的小世界里出來，說幾句話。

    每次她開口，倚在離三人這頭最遠(yuǎn)的沙發(fā)另一頭的扶手上，駱湛總會掀起困倦得快闔上的眼，聽小姑娘聲音柔軟又安靜地說上幾句話。

    女孩聲音很好聽，就是不知道哭起來是不是也——

    駱湛眼皮猛地一跳。

    他被自己突然冒出來的想法驚得驀然繃直了身。

    瞬間就一點都不困，徹底清醒了。

    隔著一條長茶幾，老爺子被駱湛突然的反應(yīng)嚇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氣得吹胡子瞪眼，“你今晚到底要干什么！”

    “……”

    駱湛停住。僵著身體，他眼神復(fù)雜而深沉地看了一眼那個渾然不知任何事情的盲人小姑娘。

    駱湛慢慢垂了眼，壓下心底躁意，他拿起旁邊白紙板，快速地草書了幾個字，順著茶幾滑到老爺子眼皮底下：

    【嘮嘮叨叨，有完沒完？】

    老爺子氣得想過去踹他。

    忍下來之后，老人開口：“時間不早了，陪我這個老頭子也沒意思——我不耽誤你們玩，讓駱湛送你們下樓吧?！?/br>
    唐珞淺眼神閃了閃，撒著嬌笑：“怎么會？駱爺爺您最有趣了，才不會沒意思呢?！?/br>
    旁邊摸著盲杖慢慢起身的唐染頓了頓，還是誠實地開口：“爺爺再見……生日快樂?！?/br>
    被這句提醒到，老爺子突然想起來，“小染，你16歲生日快到了吧？”

    唐染意外地停住，“嗯?！?/br>
    老爺子說：“我給你從國外買了個生日禮物，是個人形仿生機(jī)器人，先送去實驗室研究一下功能和弊病了。等過兩天，讓駱湛去接你看看禮物吧？沒問題就把它帶回家?！?/br>
    唐染和唐珞淺都愣住了。

    等回過神，唐珞淺有些憤恨地看向唐染，礙于老爺子和駱湛都在場她才沒發(fā)出火來，但表情仍是不善。

    老爺子自然察覺得到，微皺了皺眉，只是沒說什么。

    唐染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遲疑幾秒后誠實開口：“可是我第一次見您，不該收您的禮物。”

    “這有什么該不該？本來就是給你買的，別人也用不到?！?/br>
    “……”

    唐染微閉著眼，心里糾結(jié)。

    如果是別的東西，她大概會堅持拒絕，但是仿生機(jī)器人……

    那大概就像是一個可以摸得到的、可以更真實地陪伴她的“駱駱”吧？

    唐染聽見自己心跳都加快了點。沉默好久后，小姑娘微微紅了臉，她小聲說：“我很喜歡人工智能，所以想要收下這個禮物?！?/br>
    老爺子被她逗笑了，“本來就是送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