駱湛挑了挑眉，問：“不歡迎我來？”

    “沒有，”女孩小聲否認(rèn), “只是店長說你不喜歡唐家, 一定不會登門的。”

    駱湛不假思索：“他騙你呢, 別信他的?！?/br>
    站在駱湛身后努力保持微笑的譚云昶：“……？”

    他可以不是人，但駱湛是真的狗。

    唐染猶豫了下, 點點頭：“那我們現(xiàn)在就出發(fā)嗎？”

    “嗯, 我給你拿盲杖。”駱湛走向玄關(guān)的收納柜。

    “盲杖在——”

    柜門打開的聲音壓著女孩的話尾響起。

    駱湛的身影和唐染的聲音同時停住。

    空氣沉寂。

    譚云昶還茫然地看著兩人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的時候，聽見唐染不解地問：“你怎么知道, 我的盲杖在那里？”

    駱湛顯然也是想到這一點才停住的。他瞥向譚云昶。

    譚云昶呆了幾秒, 猛地反應(yīng)過來，大聲笑著掩飾自己的心虛：“哎呀我之前看見你放在這里了，進門前特意囑咐駱湛, 以為你沒醒想讓他先幫你取出來呢?！?/br>
    唐染想了想, 輕點頭：“哦?！?/br>
    “……”

    譚云昶長松了一口氣, 露出一副劫后余生的表情, 然后又邀功似的看向駱湛。

    結(jié)果扭過頭去一看, 他卻發(fā)現(xiàn)這位當(dāng)事人看起來比自己淡定多了。

    駱湛從玄關(guān)的收納柜里取出盲杖，便走回小姑娘身旁。

    他右手握杖，左手托起女孩的手搭在自己手腕上, “走吧，我?guī)愠鋈??！?/br>
    “嗯?！迸Ⅻc頭，安靜地跟著駱湛往外走。

    譚云昶看著那道修長利落的身影從面前走過去，表情驚奇。

    認(rèn)識駱小少爺這么些年，他還真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這人骨子里也是有憐香惜玉的紳士基因的。

    可惜前二十年埋沒至今——只見著他拒絕各路告白時毫不留情的辣手摧花了，這樣衣冠禽獸的一面堪稱前所未有。

    “執(zhí)念那么多年的美人眼，為此碎了多少顆少女心，”譚云昶自言自語，“到頭來卻栽給個盲人小姑娘……臉疼不疼啊駱小少爺?！?/br>
    小聲嘀咕完，譚云昶也跟在兩人身后，關(guān)上房門離開了偏宅。

    駱湛開來接唐染的仍是那輛紅色的敞篷超跑，遠(yuǎn)遠(yuǎn)地停在唐家大院外不遠(yuǎn)處的主道邊上。

    離了唐家視線，唐染和駱湛從貨運車的車斗里下來，換去乘跑車。

    譚云昶哀怨地跟在后面，到兩人上車還扒著駕駛座一側(cè)的車門沒走。

    脫離唐家范圍，駱湛也摘下了棒球帽。

    譚云昶低頭看見了，沒忍住嘀咕：“我就說你昨天看小電影了你還不承認(rèn)。瞧你這黑眼圈……”

    駱湛手臂往車門上一搭，懶洋洋地望著譚云昶，他沒說話，只給了對方一個不善的眼神示意。

    譚云昶嘆氣：“長得帥真好，黑眼圈都能一副頹廢美，去趟醫(yī)院不知道要騙多少護士小姑娘?！?/br>
    “……你還不走？”

    譚云昶：“祖宗，真不帶我們一起去?。俊?/br>
    修長指節(jié)勾住墨鏡扣上，駱湛懶洋洋地瞥他，“只有兩個座位，怎么帶？”

    “我和千華可以開車跟著嘛。”

    駱湛：“今天不會跟matthew碰面，你去了也見不到你男神?！?/br>
    “你們不碰面？為什么？”

    有唐染在身旁，駱湛勉強耐著性子陪譚云昶磨，聞言也冷淡回了：“這又不是相親，還要介紹人陪著？”

    “……”

    “而且，之后再安排實驗室和他見面，你也不要提唐染的名字?！?/br>
    “啊？”譚云昶下意識地看了眼副駕駛座的小姑娘，“為什么?。俊?/br>
    唐染聽見自己的名字，也好奇地轉(zhuǎn)過來。

    駱湛皺起眉：“matthew說過，他和唐家有點淵源——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唐染都盡量少和他接觸為宜?！?/br>
    “……”想起小姑娘的特殊身世，店長恍然，點了點頭，“明白。我不會提的?！?/br>
    “他初回國內(nèi)開拓市場，最近空余時間并不多。等他閑散些以后，最晚下個月底，我會替你們搭線認(rèn)識的。”

    “好嘞！”

    等譚云昶得了保證興高采烈地離開了，只剩駱湛和唐染兩人的超跑里安靜幾秒。

    唐染輕聲問道：“matthew是誰？”

    駱湛俯身過來，動作已經(jīng)算得上嫻熟地給女孩系好安全帶，“我的一位海歸朋友，是auto科技的創(chuàng)始人，今年回國開拓國內(nèi)市場。這次也是他為我搭線，聯(lián)系到這位眼外科專家的。”

    “啊，”唐染恍然地點點頭，“不是外國人啊?！?/br>
    “嗯，他20歲通過國際學(xué)校交流出國，只是到今年才回來。matthew也有中文名字，叫藍景謙?！瘪樥恳活D，抬眼，“你聽說過他嗎？”

    唐染想了想，搖頭，“沒有。”

    駱湛扣好安全扣，直回身，安撫地說：“可能是他和唐家老一輩有些淵源，與你無關(guān)，你不用擔(dān)心?！?/br>
    “我不擔(dān)心?！迸⑤p笑，“他的中文名字聽起來很好聽?！?/br>
    “……”

    車?yán)锿蝗话察o。

    唐染茫然了一會兒，以為自己說錯什么話了。她正猶豫著如何開口，就聽見駕駛座那側(cè)響起那熟悉的、隱隱帶一點不爽的懶散聲調(diào)：

    “比我的還好聽嗎？”

    唐染微怔，隨即彎下眼角，“駱駱最好聽?！?/br>
    “……”

    少年側(cè)顏繃得清雋冷淡。

    他沒說什么，發(fā)動起車。只是在開出去前，那薄薄的唇角還是沒能壓住，悄然勾起一點愉悅的弧度。

    通過藍景謙的介紹，駱湛才知道家俊溪如今開了一家私人眼科醫(yī)院，且并非法人而是幕后老板，再加上信息藏得極深，所以國內(nèi)也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蹤跡。

    這次安排的檢查，就是在家俊溪的私人醫(yī)院里進行的。

    雖然是眼科醫(yī)院，但類似內(nèi)眼手術(shù)或者眼角膜移植手術(shù)這類的術(shù)前檢查都涵蓋全身各系統(tǒng)器官和指標(biāo)，所以醫(yī)院內(nèi)配備設(shè)施精良齊全。

    既然要請這位大拿做手術(shù)，那術(shù)前檢查自然也是在他的醫(yī)院進行。

    唯一的麻煩就是這家私人醫(yī)院坐落的城市距離駱湛唐染所在的k市要有大半個省份的距離。高速上，即便駱湛是壓著限速上線開的，在路上也耗費了三四個小時，在中午才終于到達目的地。

    全身檢查自然包含血常規(guī)，所以小姑娘頭一天晚上便被囑咐過了早上不能吃飯不能喝水。

    等路上花費這么長時間到了醫(yī)院后，唐染早就餓得小臉都快皺在一起了。

    駱湛看得心疼又好笑。

    所幸私人醫(yī)院花費高昂使得患者極少，安排各項檢查也非?？焖俑咝А阅I功肝功為主、避免排斥反應(yīng)的全身檢查結(jié)束后，唐染被帶進醫(yī)院的重點眼科檢查室內(nèi)。

    眼部檢查細(xì)微精密，部分更要求無菌。駱湛作為陪同家屬不能入內(nèi)，只得等在外面。

    比起之前慣常的全身檢查，眼部檢查的過程似乎格外地長。隨著時間滴滴答答地過去，等在走廊上的駱湛早就起身，有些煩躁地擰著眉靠在長廊的墻壁前。

    一張俊臉也沉得厲害。

    又等了將近二十分鐘，站在外面的駱湛仍舊沒收到半點動靜。

    一想到小姑娘什么都看不到，還只能跟幾個陌生的醫(yī)生護士待在冷冰冰的檢查室里，不知道被那些冰涼的儀器檢查的時候該有多害怕……

    駱湛頓時更加焦躁起來。

    前面不遠(yuǎn)是護士站，幾次路過的一位年紀(jì)偏大的護士長注意到駱湛，這回忍不住停下來，慈善地笑了笑。

    “年輕人，你有什么急事嗎？”

    駱湛聞言抬眸，眼底壓著點躁意，“……眼部檢查需要這么久的時間？”

    “畢竟是眼部的檢查，像局部視力、驗光、角膜地形圖，角膜曲率以及淚液分泌試驗……項目多且零碎，時間長點也正常。”

    護士長說完，見駱湛仍是皺眉未解，不由笑了起來。

    “里面是你什么人??？看把你急的，知道的你是在等朋友眼部檢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產(chǎn)房外等愛人臨產(chǎn)呢。”

    駱湛微僵了下。

    恰在此時，眼部檢查的外門推開，唐染在一位年輕護士的陪同下慢慢走了出來。

    “護士長?！蹦贻p護士連忙朝駱湛身旁的中年女護士打招呼。

    護士長點點頭，打量了一遍走出來的唐染，才驚訝地說：“小姑娘看起來年紀(jì)不大啊。門外這年輕人急成這樣，我以為是他女朋友呢。”

    年輕護士此時注意到長廊上走來的駱湛的模樣，愣了好幾秒才回過神，臉上都紅了，“哪能啊護士長，這小姑娘今年才16呢?！?/br>
    駱湛邁在前的長腿一頓。

    然后他懶洋洋地掀了掀眼簾，冷著俊臉眼神不善地瞥了那個小護士一眼。

    可惜小護士紅著臉不敢看他，也沒察覺。

    “這么小的年紀(jì)啊，”護士長驚訝地問，“那病人和病人家屬是什么關(guān)系？”

    “……”

    空氣安靜幾秒。

    駱湛此時已經(jīng)走到唐染身旁，他接過女孩手里的盲杖，動作嫻熟地收了起來，然后將女孩的手搭到自己的手腕上。

    做完這些以后，那張從焦急躁動的情緒里脫離出來的禍害臉上恢復(fù)了平日憊懶冷淡的情緒，看起來顯然對這個問題沒什么回答的欲望。

    這沉默里，護士長和小護士對視了眼，表情逐漸古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