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在御,寵辱兩忘_分節(jié)閱讀_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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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 思緒一飄,竟是想起臨出宮前,他那因喪母而大病一場、剛有所好轉的太子執(zhí)意求見。 李朗那幾日雖時有探望,然一來忙于國事,二來則實不愿在泰安宮見自己那莫測高深的母后,故而每回總是匆匆,未曾多做逗留。 太子那幾日高熱不退,一日之內絕大數(shù)時間昏睡不醒,父子兩也不算是有過真正的相見,如今太子已醒,要見他這父皇,李朗卻不知為何,竟起了一絲怯意。 他于午后駕臨泰安宮,所幸太后此時的佛禱已然開始,他無需先行覲見,再探太子。 太子身子骨本就弱,經(jīng)此一遭,雙頰早無孩童的豐潤粉嫩,一雙酷似謝皇后的大眼睛似占據(jù)了小臉的一半,更見可憐。 李朗平素對這個獨子并無多少疼愛,然他近來心緒有變,見太子虛弱中不掩喜悅,孩童稚氣的笑容令他情難自己地坐在床頭,探進被中握著孩子的手,輕聲道:“你不多做休息,等痊愈了再見父皇不好么?” 太子在枕上略略搖頭,艱難地側了身,另一只手也塞入了李朗掌中,然后喘著氣,眼中晶瑩更甚。 李朗只覺掌中多了個又冷又硬的東西,他心中詫異,取出一看,竟是他與趙讓鴛鴦交頸那夜,他向趙讓討要而未得的佩玉。 太子見父皇眉心微皺,聲如蚊蚋地解釋道,昨日趙家的小姑娘前來探病,把這塊佩玉交給他,說是父親吩咐的——“這是父皇之物吧?” 話中并無多少疑問之意,太子凝望著握住佩玉沉默不語的李朗,倏然道:“父皇,你以后不要讓阿玄當我的妃子,我不要?!?/br> 李朗聞言,大感意外,他收好佩玉,重新執(zhí)住太子的手,上身傾至頭幾與太子同高,柔聲問道:“為什么?那小姑娘惹你生氣,你不喜歡了么?” 太子又是微微地搖頭,兩手探出被褥來,齊齊握著李朗伸過來的右手數(shù)指,辛苦地道:“不是。我不要她做妃子,那樣阿玄太可憐了。” 他說著話,止不住眼淚滑下了眼眶,李朗見狀,用另一手手背為其揩干,輕嘆一聲:“父皇都依你就是,只要你快快好起來。” 太子應了聲“是”,終是體力不支,精神疲乏,不多時,便在李朗的陪伴下再次睡了過去。 李朗小心翼翼地抽出手來,吩咐太子貼身隨侍和值班御醫(yī)加倍照顧和密切關注太子病情外,便行離去。 人到了殿外,皇帝不覺將佩玉取出,重握于掌間,佇足仰天。 太子這般年幼早慧,實出他所意料,謝皇后之歿只怕是讓那孩子痛入骨髓,驚懼不能形容,才有拒絕那趙家小姑娘為妃的執(zhí)著,是深怕他口中的“阿玄”也重蹈母后覆轍么? 論及宅心仁厚、體恤他人,太子倒是遠在李朗之上,更是其母所不能及。 李朗苦笑,原來自己的怯意,是出于對親子未能生長于父慈母愛中的愧疚,是那自太子降生迄今才滋長了一星半點的父子天性在作祟。 而喚起這天性之人,不正是那年初遇的少年武將么? 李朗再次察覺,他無法下手除去趙讓,無論魏一笑等臣屬如何攛掇,他仍是做不到,于是便只有容忍著那人心攜隱秘留在身邊,直到—— 魏一笑自有求覲時必得通報的特權,皇帝近侍不敢怠慢,疾入內室,驚醒了猶自冥思神游的李朗,他聞報精神大振,忙喚魏一笑入內,未及開口發(fā)問,禁軍頭領已然下跪稟告道:“臣有負陛下厚望?!?/br> 李朗心中一沉,抬手道:“起來說話。怎么回事?” “謝濂逃了?!蔽阂恍唵味笠鼗卮?,“臣已下令城門禁軍嚴查,稍有嫌疑便不可放過,料他插翅難飛?!?/br> “……你不也是派了重兵把守謝府么,還是讓謝濂成了漏網(wǎng)之魚,接下來絕不大意?!崩罾瘦p哼一聲道,見魏一笑垂手肅立,不再苛言申飭,轉而又問,“那謝昆呢?切莫讓他父子二人出城與親兵會合,那謝昆任鎮(zhèn)北大將多年,在邊軍中自有勢力,一旦成脫籠之兔僥幸回到北境,再收拾起來免不了麻煩——且北梁欲動,我不希望曹霖在御敵之外還需分心它事?!?/br> 魏一笑回道,謝昆鎮(zhèn)日只在別府,閉門謝客,目前為止未見有任何異動,也并未查出此人與南越僭王妃等有任何聯(lián)系。 稍做停頓,魏一笑直截了當?shù)貑柕溃骸氨菹抡嬉啡ピ鹊陌才牛俊?/br> 李朗愣了愣,即刻醒悟過來親信之意,不由微撇嘴角。 這所謂的“安排”是魏一笑所提議,在練湖親閱水兵之前,以祭天地彰武德為由,迫令趙讓親手將南越舊人,包括僭王妃和王妃之父斬殺,以作他忠心不再改的自證。 躊躇多時后本是勉為其難被說服答應的李朗,卻又隨即改了主意,在練湖祭祀不改,但不要趙讓在場,說到底,他還是忍不下心陷趙讓于無情無義之地,縱使再多猜疑,他還無需趙讓以“大義滅親”的方式向他一展效忠的儀式。 魏一笑見皇帝神情曖昧,開口直言:“陛下處斬南越叛賊,縱是趙讓未親眼所見,然他一朝得信,心中又怎能無憎無怨?陛下何必再將此人留在身邊?還請陛下三思?!?/br> “我又何嘗不知,”李朗苦笑,“只是……罷了,此事休提。太后那邊,可有任何不尋常?” 魏一笑欲言又止,略沉口氣,方答道:“沒有。太后最后一次招僧人入宮是在皇后薨逝前一日,自此便虔心齋戒,為太子痊愈念經(jīng)誦佛。今日在大崇恩寺也不見有任何生人得近御前,太后也未曾派遣女宮侍從離身?!?/br> “如此便好,莫要松懈。”李朗道,他承認他心中暗自松了口氣,若母后不牽扯其中,那絕對是大善之事。 魏一笑聽罷皇帝吩咐,退下離去,回到自居的屋中,羽仙等三名心腹已在內等候,他也不看三人,沉聲便道:“一切依計行事?!?/br> 三人齊聲應“是”,魏一笑轉向羽仙,問道:“那謝濂所豢養(yǎng)的死士確已一網(wǎng)打盡了么?” 羽仙遲疑了須臾,還是搖頭道:“無法確認。在謝府只見尚書親衛(wèi),但不曾發(fā)現(xiàn)有江湖客般的人物,如謝……尚書真另有助力,今晚也沒有現(xiàn)身?!?/br> “他有?!蔽阂恍蒯斀罔F道,“當初長樂觀設陷要置趙讓死地那些人必是江湖死士無疑。這些惡徒一旦知曉謝府遭難,大有可能要到城中作亂,我們必須提防著才行?!?/br> “那……”羽仙疑惑地問,“頭領既然要除去謝濂,為何還要假意與謝濂聯(lián)手,對付趙……呃,南越僭王?” 魏一笑沒有留意屬下語氣神態(tài)的微妙,頗有些不耐煩地道:“不是我要除去謝濂,是陛下之意。至于趙讓,那人心事太重,陛下對他又下不得狠手,縱是沒有謝濂從旁協(xié)助,我也要將他根除,以絕陛下后患?!?/br> 語罷,他瞪向羽仙,不快道:“依計行事,別再多問了!” 羽仙生怕魏頭領從她的異樣中看出端倪來,堪破她今晚違令救人之事,連忙低頭應是。 第103章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 趙讓自是不知魏一笑的決心,他身沉于車輦中的軟座內,心思游動,猶在回想那夜琉璃塔之行,自稱皇帝李冼的和尚口所許下的承諾: “若你助朕翦除逆子叛賊,重奪皇位,朕不但保你妻子無虞,且由你等返回南越,你仍可擁兵據(jù)藩,朕屆時必下旨詔告天下,正式冊封你為南越王,王位就由你趙氏世襲。而大功告成后,朕那逆子也隨你處置,是生是死,朕絕不過問?!?/br> 而在昨夜,海玄再次重申了他的條件,只是這回情勢再變,趙讓的妻兒皆落到李朗手中,他聲色俱厲地質問趙讓:“那小兒這般行徑,是置你于何地?他若對你有半分信任與倚重,也斷不會做出斬除你至親之事來。趙讓,你還信那小兒對你另眼相看么?到時你的下場,不過一階下苦囚,縱使僥幸得了性命,做那小兒一生一世的嬖幸寵兒,與內宦婦人無異,你又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