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儀要與太監(jiān)茍合，被毒死算偏宜她了。但下毒之事姑息不得，今日毒死的是林昭儀，明日沒準(zhǔn)就是他和太后了。

    第66章

    蘭貴人和皇后朱氏都在廊檐下站著, 剛才太后怒怒沖沖地帶著姚喜走了, 皇上又沒再傳召她們進(jìn)去, 只能這么干等著。

    二人最近就見過一面, 還是蘭貴人離開景靈宮次日，去給皇后請安時見的。

    默契地, 誰也沒有想和誰說話的念頭，任由空氣陷入靜默。

    皇后滿腦子想著怎么弄死太后, 憑一己之力救朱家于水火。下毒是不可能的, 林昭儀就是死在了毒上, 今日之后后宮眾人肯定會更加小心，更別說常年被人下毒的太后了。太后宮里試膳有三道關(guān), 先由膳醫(yī)觀聞, 再喂鳥雀啄食，最后才是嘗膳宮女。一個人頂著全天下的憎惡，還能太平十年, 可不是單靠運氣。

    再派刺客？這個主意不壞?；噬舷轮己髮m那么多太監(jiān)都要驗身，肯定會忙到夜里, 值夜排班容易亂, 也就能鉆空子。還有, 萬妼在寧安宮時刺客一直未能得手，傳聞寧安宮內(nèi)有不少玄妙機(jī)關(guān)。聽說上次寧安宮進(jìn)刺客是一個太監(jiān)救的駕，但朱氏相信，那太監(jiān)哪怕不救駕，萬妼也能用機(jī)關(guān)躲過去。

    可是寧安宮燒了, 萬妼搬去了隆宜宮里，沒帶多少人過去不說，那隆宜公主又是個遷去封地回宮暫住的，宮里的奴才本就不多。這可能是有史以來刺殺萬妼的最佳時機(jī)，朱氏想到這里簡直恨不能與全天下想誅殺萬妼的人奔走相告。

    就是今夜了！皇后朱氏定了主意。

    姚雙蘭則滿腦子想著怎么送弟弟出宮?；噬厦刑O(jiān)驗身倒沒什么，弟弟做了太監(jiān)不怕驗。但她擔(dān)心皇上查假太監(jiān)進(jìn)宮的門路，會無意間把弟弟的身份查出來。到時候哪怕是皇上也救不了弟弟，逃罪入宮可是大罪，姚家宿敵又那么多，不定有多少人趁機(jī)把爹娘和弟弟往死里參呢！

    就像皇上也相信姚家是被人陷害，但能做的也只有暫時先把姚家人送去南疆而已。

    這事兒拖不得，皇上大動干戈地要探所有太監(jiān)的底，隨時會把弟弟的身份查出來。還有一件事也是姚雙蘭最擔(dān)心的，弟弟是被人害進(jìn)的宮，害弟弟進(jìn)宮的人自然知道弟弟的身份，明明把弟弟塞進(jìn)宮后再舉發(fā)，姚家就必死無疑的。那個人在等什么？

    見唐公公進(jìn)去稟事已出來了，姚雙蘭這才進(jìn)殿向明成帝道：“皇上，臣妾頭暈得厲害，可否就近去隆宜那里歇上片刻？”

    明成帝心疼地點了點頭，蘭貴人肯定是看到死去的林昭儀嚇壞了?！叭グ桑‰藁貙m的時候去隆宜那里接你?！?/br>
    隆宜聽說蘭貴人來了，沒有半點往日的欣喜。姚喜被太后收做了男寵的事，她近水樓臺當(dāng)然聽說了。蘭貴人這是來找她算帳的??！

    “告訴貴人，就說本宮不在?！彼枰獣r間想一想，這么多年好不容易等來蘭貴人向她表明心意，可不能因為姚顯的事兒再生嫌隙。

    事出緊急，姚雙蘭沒等宮女通傳就進(jìn)去了，正好聽到隆宜那句話。

    “公主連臣妾也要騙了么？”姚雙蘭對房里的宮女道：“勞煩各位回避一下?！?/br>
    隆宜冷汗都嚇出來了，垂著手怯怯地往墻角退，嘴上辯解道：“我不是想騙你，你弟弟的事也不是故意的?！彼鏇]想到自己看得那么準(zhǔn)，萬妼果然是看上了姚喜，稍微一引誘就成了。

    姚雙蘭沒有生氣，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生氣是最沒用的?！澳悄隳懿荒軒臀宜偷艿艹鰧m？就今晚！”她目光懇切地道。

    隆宜趕緊點了點頭，只要蘭貴人不生她的氣就好。她和萬妼從來井水不犯河水，萬妼瘋起來皇上都怕，她也就懶得招惹，免得惹一身晦氣。只是眼下也不得不惹一惹了。

    姚雙蘭把計劃對隆宜說了，叮囑道：“你親自去一趟太后娘娘宮里遞信給阿顯?！闭f完上前握住隆宜的手，神色凝重地道：“拜托了?！?/br>
    要不是太后娘娘明確告訴她，讓她別再過去請安，又懷疑她與弟弟有什么不會給獨處機(jī)會，姚雙蘭倒想自己去的。

    這事兒成與不成都會得罪太后娘娘，甚至?xí)没噬掀鹨尚?，若非萬不得已，姚雙蘭不想拖隆宜下水。可是送弟弟出宮這事兒只能隆宜出面，她是宮妃沒有圣旨出不去，隆宜不一樣。而且平日里太監(jiān)宮女出宮辦差領(lǐng)了牌子就行，今晚不同，皇上下旨封宮，只能由隆宜親自把弟弟帶出去。

    弟弟也不能穿太監(jiān)服或常服出去，后宮太監(jiān)都要驗身，最出不去的就是太監(jiān)。只能讓弟弟打扮成隆宜身邊的小宮女，才不會引人注意。

    姚喜還抱著膝蓋坐在石階上，她豎著耳朵聽大殿內(nèi)的動靜，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她有些擔(dān)心，又不敢貿(mào)然過去敲門。娘娘現(xiàn)在一定默默垂著淚吧……女兒家被人懷疑貞潔查看守宮砂，任誰都會覺得難堪。

    遠(yuǎn)遠(yuǎn)地見隆宜公主穿過林子來了，姚喜忙站起身來，迎上去低聲道：“公主殿下找娘娘有事吧？娘娘心情不太好，要不公主殿下改日再來？”

    擱平日里，隆宜沒準(zhǔn)會幸災(zāi)樂禍地打聽下萬妼為什么心情不好。今日也顧不上了，她是來遞信的，兒戲不得。

    “我不找太后?！闭f完看了看四下有無宮女盯著這里，趁人不注意趕緊把袖子里的紙卷塞進(jìn)了姚喜懷里，然后低聲道：“你jiejie讓我今夜送你離開皇宮，時辰和見面地點都在紙上，晚上等太后歇下后你趕緊過來，宮門落鎖前我親自帶你出去。”

    若是從前，怎么也用不著她親自帶姚喜出去。只是聽蘭貴人說林昭儀宮里出了個假太監(jiān)，皇兄下旨封鎖宮門，她不出面姚喜是出不去的。

    “嗯嗯?！币ο哺屑さ赝∫斯?，趕緊把紙卷收進(jìn)了袖管里。她從進(jìn)宮后一直盼著這一天，沒想到這一天比她想象中來得更快，也更好。她現(xiàn)在身上有八萬多兩銀子，出宮后不用為生計發(fā)愁，并且長公主殿下親自送她出宮，此時離她被賣進(jìn)宮那日還不到兩年。

    可是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高興不起來。

    以前只是想想就高興得上竄下跳的事兒，馬上就能實現(xiàn)了，心卻突然空落落的。像身體有一部分留在了這里注定帶不走，縱使離開皇宮，這里也有令她牽掛的東西。只是一時之間，姚喜想不明白那個注定要留在這里無法帶走的東西是什么。

    她不能不走。無論是身份還是性別都能隨時置她于死地，姚喜只能強(qiáng)壓下那種不舍。

    萬妼把自己關(guān)在殿里不要為了哭，被皇上查看守宮砂的那瞬間確實很屈辱，可是想想皇上所受的屈辱更大，又正在氣頭上，她也就不那么惱了。

    令萬妼更為難堪的是這一切是當(dāng)著小閹驢的面發(fā)生的，被小閹驢看到她尚是處子之身，比被皇上查看守宮砂要難堪百倍。她從未侍寢過先帝的事，從前只有芫茜知道，皇帝也是偷看敬事房記錄才得知的。

    處子之身當(dāng)然不是什么丟臉的事，卻是她的秘密，只能被最親的人知道的秘密。小閹驢是她最親的人嗎？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萬妼忽然發(fā)現(xiàn)，她雖然收用了小閹驢，卻對他一無所知。她把自己的名字寫給了小閹驢，如今連是處子之身的事也被小閹驢知道了。小閹驢是她的男寵，守宮砂尚在的事日后侍寢肯定也會知道，但那種感覺不一樣。

    情動之時看到絕不會像在林昭儀宮里發(fā)現(xiàn)時那么令她尷尬。因為情動的那一刻小閹驢知道了她的秘密，她也知道了小閹驢的。

    現(xiàn)在不是，她不知道小閹驢多大年紀(jì)，生辰幾何，出生何地，姓甚名誰。甚至她對皇帝說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小閹驢的身子，也是撒謊，她連他的身子也不清楚。

    有沒有可能小閹驢是個假太監(jiān)呢？所以才把身子護(hù)得那樣嚴(yán)實。

    若只是怕被人看了傷處，不至于總拿性命說事兒吧？若當(dāng)真怕被人看，那摸摸也行??？驗身時求求情是可以摸驗的，何必尋死覓活呢！

    “小姚子！”

    姚喜正低聲和隆宜公主道別，聽到太后娘娘喚她，沖公主殿下行了個禮就趕緊跑到殿門外候命。“回娘娘，奴才在?！?/br>
    “進(jìn)來！”

    姚喜試著推了推門，門開了。大殿里沒開窗沒點燈，有些昏暗。娘娘坐在原本打算賞給她的其中一口箱子上，定定地望著她。

    “把門合上。過來！”萬妼道。

    “是?！币ο灿行╈?。不過剛才在殿外時的擔(dān)心也消散了，娘娘進(jìn)殿后似乎并未哭過。

    萬妼站起身，走到姚喜面前，她比姚喜略高一點，一靠近就有種壓迫感。

    “哀家和皇上保證了你是貨真價實的太監(jiān)，但你我都知道，哀家從未驗過你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