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被捂得很牢實(shí)，溫宛忽而一愣。

    ……他清晰地聽見了宋銳胸腔里的心跳。

    一聲又一聲，有力且炙熱的撞擊，像一團(tuán)有生命力的火焰在他心口的位置。它跳動得那么快，只恨自己不能說話讓他聽見。又激動又快速地沖撞著，恨不得自己擼起袖子從身體里沖出來。

    可是如果不是抱著的話，溫宛怕是不會知道他這時(shí)候快得頻率失常的心跳，也不會知道宋銳身體里激烈的情緒。

    溫宛發(fā)完愣，隨之伸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乖巧被抱.jpg

    他不會說話。他的心跳勝過了一萬句話。

    他們維持了這個(gè)姿勢有一會，溫宛眨了眨眼，哪里不大對勁。宋銳的心跳聲一直都很快，像高速上剎車失靈的車，從剛才起就停不下來了。

    不說他還沒覺得，宋銳的身體也異常地發(fā)熱。溫宛突然想起今晚的袋子里帶回來的、宋銳沒打的針，他心中一緊。

    “宋銳……”溫宛也緊張，他緩聲喚宋銳的名字，試著松了松他的手臂。怕刺激到他，溫宛沒敢用力。

    不行，做不到，他臂上的肌rou繃得像真的石頭一樣硬。

    沒人比他更熟悉宋銳了，溫宛越來越確定，宋銳這時(shí)候的狀態(tài)不太對。

    溫宛慌了。

    “小助手！”

    小助手正在掛機(jī)，被他一叫只得不耐煩地回來上線：“一天天的，什么事什么事，快講。”

    溫宛聲音顫顫的：“你幫我看看宋銳。”

    小助手瞇眼去瞧，這一看不得了。

    “草??！你怎么搞的！怎么還把人弄發(fā)病了??！”小助手心慌慌的，罵道：“這下怎么辦！我早就說要給他打針吧??！你就是不聽我的！”

    溫宛還在輕輕拍宋銳的背，試著一點(diǎn)點(diǎn)掙開他的雙臂。

    之所以到現(xiàn)在溫宛才察覺到宋銳的不對勁，原因就是這孩子雖然情況不對，但是他抱著溫宛的力度卻始終克制。

    他的雙手繃得再緊，手臂上青筋凸起。但他抱著自己的月亮，在溫宛身上一分力氣也沒有多用。

    溫宛成功掙開了，人也能動了。他抬頭想看看宋銳的臉。

    小助手見他能動了，它當(dāng)即一拍桌子：“對對對就是這樣！你先出來再說！你快快快快點(diǎn)，拿上兩件值錢的，別刺激到他，房子先不要了，我們一個(gè)月后回來再看看??！”

    溫宛很生氣小助手把自己的宋銳當(dāng)成了炸彈。他把宋銳的腦袋抱進(jìn)懷里，爭辯道：“你不要這么說他！”

    他還沒見過宋銳發(fā)病的樣子，溫宛不知道是不是像小助手說的那樣嚴(yán)重?？墒撬乃武J現(xiàn)在明明不吵不鬧不動的，除了身體緊繃、體溫升高、心跳快得嚇人之外沒有其他癥狀。

    小助手把剛剛查來的科普念給他聽：“躁狂癥表現(xiàn)為易激怒和情感高漲，伴隨精力旺盛、言語增多、活動增多，嚴(yán)重時(shí)伴有幻覺、妄想、緊張癥狀等精神病性癥狀，睡眠需求少，性欲強(qiáng)，行為沖動魯莽……”

    “他不是！”溫宛打斷了它。

    溫宛心里本來就很不好受了。

    宋銳現(xiàn)在這樣，都要怪他一開始就做主不給宋銳藥。他知道宋銳現(xiàn)在很難受，可是他不知道該怎么辦。

    溫宛的動作一直很輕，怕驚擾到這時(shí)候的宋銳。

    小助手無奈，問他：“藥在哪？”

    “門后的包里?！?/br>
    他想起了宋銳布滿黑色針孔的手臂。溫宛摸摸他的臉，心酸地吸了一下鼻子，動了一點(diǎn)要從這里脫身去拿藥的念頭。

    溫宛從剛才一直就沒有發(fā)出聲音。他這一吸氣讓宋銳動了。大個(gè)子突然退開了一點(diǎn)點(diǎn)，他歪著臉，一雙沉靜而漆黑的眼睛專注地分辨溫宛的表情。

    溫宛一愣?，F(xiàn)在的宋銳安靜又專注，除了兩人的距離過近，確實(shí)很難看出和平時(shí)的差別。

    他寧愿相信宋銳現(xiàn)在是沒事的。

    兩人本來就離得足夠近了，宋銳又在下一秒緩緩朝他靠近過來。兩人呼吸相纏，他的鼻子快要碰到溫宛的，溫宛緊盯著他的反應(yīng)，下意識也跟著退。直到退得不能再退，他沒控制住往后摔了下去，人砸在沙發(fā)上。

    溫宛在摔到后腦勺的前一秒用力地緊緊閉上眼睛。他的后腦不輕不重地磕了一下扶手，眼前一片黑暗的視野隨之變花，感覺到眼睛覆上了宋銳的手指。

    指腹溫?zé)帷Ｋ麤]有章法地在那里胡亂碰了碰，溫宛不敢睜眼，然后便感覺到了自己眼睛上有什么濕漉漉熱烘烘的東西重重掃過。

    溫宛懵了一秒，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被身上的人重重壓著，動彈不了，而宋銳正在舔他的眼睛。

    準(zhǔn)確來說，宋銳之前應(yīng)該是在幫他擦眼淚。所以他應(yīng)該是知道自己該用手擦的，他后來換了種方式。

    他們一起摔倒了，但宋銳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里。他固執(zhí)地追逐著溫宛眼底那點(diǎn)晶亮的水漬。

    但是這種擦法只讓溫宛的眼睛變得更濕了。

    宋銳從頭到尾都沒有表露出要傷害他的意思。做完這些，他便從溫宛身上退開了一點(diǎn)，只是整個(gè)人還壓著溫宛不放。

    一雙眼睛亮晶晶地盯著身下的溫宛看。

    期間，宋銳抽空低頭看了一眼，然后不管他了，繼續(xù)亮晶晶地盯著溫宛看。

    溫宛也隨著他的動作一起低下視線看了一眼。

    然后他整個(gè)人都凌亂了。

    溫宛石化那里好久也沒有動作。

    溫宛內(nèi)心咬手帕：“小助手，你覺不覺得……”

    小助手正忙著低頭磨它四十米的大砍刀。聞言，言簡意賅道：“覺得?！?/br>
    宋銳的眼神不對勁得太明顯了。更重要的是，溫宛一動也不敢動，有不妙的一大包東西在下面囂張地頂住他。

    這個(gè)傻小子只顧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臉看。像是稀罕極了，稀罕得不知道該拿他怎么辦才好。

    溫宛吞了吞口水，跟小助手商量：“不知道你是否能替我去拿一下宋銳的藥……”

    這太奇怪了。溫宛定了定神，一定是宋銳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對才會這樣的。

    手中的刀刃寒光一閃，小助手：“不用這么麻煩，割以永治?！?/br>
    溫宛緊張起來：“別……”

    “冷靜點(diǎn)，你也知道他現(xiàn)在狀況不對啊，這也不是孩子故意的……”溫宛在勉強(qiáng)說服自己相信他：“青少年在這條路上往往需要家長正確的引導(dǎo)……”

    小助手扛起大刀，吐出了口煙，：“呵，死鴨子嘴硬?！?/br>
    如果不是看這個(gè)既混賬又呆頭呆腦的小子連調(diào)教了之后還完全不懂怎么拱白菜的話，它的刀早就出鞘了。

    之所以還溫宛還任他壓著沒有動的原因，一是宋銳現(xiàn)在的狀態(tài)不對；二是宋銳現(xiàn)在的注意力完全不在那檔子事上。

    溫宛像是被誰在腦子里敲響了一記響亮的警鐘。

    溫宛深深自責(zé)，這些都要怪他……

    小助手：“別怪來怪去了！你明天就去給我把肚子里的孩子打掉！”

    它已經(jīng)入戲了。溫宛仍然愧疚地道歉：“對不起……”

    他重新看向上方的宋銳，眼睛里一下子就多了許多宋銳看不懂的復(fù)雜的東西。

    第25章

    他和小助手都意識到事態(tài)逐漸變得嚴(yán)重。即使只有一個(gè)不確定的小苗頭，但也很嚴(yán)重。

    昨晚他和宋銳對峙了良久。溫宛好話說盡，總算把人從自己身上哄下來了。幸虧孩子比較傻，即使沒有打針，也和宋銳相安無事地過了一夜。

    溫宛正在灶臺邊包餛飩。

    今天的早餐是鮮蝦豬rou小餛飩，用來下雞湯里，脆嫩鮮香。后來溫宛意識到對宋銳來說可能不太夠，于是把小餛飩包成了兩只鮮蝦仁的大餛飩，又在雞湯里加了順滑爽口的云吞面。

    旁邊的小烤箱發(fā)出“?！钡囊宦暻宕嗦曧?，是他剛烤的咖啡戚風(fēng)蛋糕準(zhǔn)備好熱騰騰出爐了。

    廚房里一時(shí)彌漫著咖啡和蛋糕的濃香熱氣。

    溫宛聽到了聲音，卻沒有過去。他停下了手里的活，雙手撐住灶臺，臉上表情沉重。

    小助手一根接一根地抽煙。

    “這下好了，”它語調(diào)平平的機(jī)械聲中帶著些許滄桑：“你說該怎么辦?！?/br>
    昨天半夜，溫宛半夜睡醒，發(fā)現(xiàn)宋銳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又鉆到他被窩里來了，而且他怎么叫也叫不醒他。

    小助手可以證明。沒錯(cuò)，溫宛當(dāng)時(shí)輕聲慢語地哄了很久，宋銳頓時(shí)睡得更香了。

    好家伙。倒是把它給氣夠嗆。

    溫宛沉默一會，道：“事情沒你說的那么糟糕，他昨晚發(fā)病了，可能只是我們多想了呢。”最后他總結(jié)道：“你別老是怪宋銳。都是我不好……”

    “說得沒錯(cuò)?！?/br>
    小助手將煙頭狠狠踩熄：“我算是看出來了，一切問題的根源就在于，你太把他當(dāng)小孩子看了?！?/br>
    “從現(xiàn)在起，請你放下你的有色眼鏡，單純把他看成一個(gè)功能正常的成年男性來看。不管如何都注意分寸，跟他保持距離。”小助手惡狠狠的：“那樣的事以后不許再發(fā)生了！”

    溫宛也沒有主意，只好相信它說的是有幾分道理。

    “我知道了。”

    他掀開小火上的砂鍋檢查了一下自己金黃濃郁的雞湯，考慮要不要再攤個(gè)蛋餅。

    這時(shí)外面?zhèn)鱽砹怂武J起床的聲音。溫宛深吸一口氣。

    幾秒之后，穿著短褲的宋銳果然出現(xiàn)在廚房門口。

    他像是溫宛養(yǎng)的大狗，總是聞著溫宛的味兒準(zhǔn)確地找過來，不滿足地索要他的關(guān)注。

    溫宛背對著他，正在將橙子的果rou剔出來。宋銳走過來的時(shí)候他也沒有回頭。

    宋銳照例蹭到他身邊，然后在距離他一步的時(shí)候被什么東西準(zhǔn)確卡住了。

    他睜著惺忪的睡眼一看，迷惑地看到了一根干凈的鍋鏟正在阻止自己前進(jìn)。

    “早上好?！睖赝鹨槐菊?jīng)地說：“宋銳，去穿上你的衣服，以后不要在家里這樣光著走來走去了?！?/br>
    宋銳：？

    他還想靠近，被強(qiáng)硬的鍋鏟抵住了。

    宋銳這下睡醒了。他意識到溫宛是認(rèn)真的。

    可是講道理，溫宛給他的衣服都太小了，穿起來簡直像個(gè)精神小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