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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jié)閱讀_30

    百里霂拱了拱手,微微一笑:“明將軍?!?/br>
    明宏沒有與他多做客套,有些尷尬地說道:“皇上,這件事恐怕……”

    皇帝看出他的意思,擺手道:“有什么事你但說無妨,百里將軍絕不是外人?!?/br>
    “這……”他微有遲疑,卻還是說了下去,“臣收到消息,這次楊錦櫛等一干逆賊謀反,還有幾名漏網(wǎng)之魚,其中有一位就是中書侍郎齊苓。”

    百里霂并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微微皺了皺眉,倒是龍座上的皇帝攸然變了臉色。

    明宏繼續(xù)說道:“而且齊大人的兄長——湘公公他也牽涉其中?!?/br>
    “不可能!”皇帝斷然喝道,“蓼湘一直在朕身邊,怎可能要加害朕?!?/br>
    “皇上!”明宏突然跪下,“臣不敢妄言誣陷湘公公,只是此事關(guān)乎國家社稷和陛下龍體安危,請皇上明鑒!”

    皇帝臉色鐵青地看著他的頭頂,沉默了許久,沉聲道:“說下去!”

    “湘公公已同齊大人等商議好,準(zhǔn)備伺機(jī)給皇上的膳食茶水中下毒,然后取出準(zhǔn)備好的詔書,蓋上玉璽,扶年僅三歲的六皇子登基,由此把持朝政?!?/br>
    百里霂見他每說一句,皇帝的臉色就慘白一分,不由輕喚了一聲:“皇上……”

    皇帝沒有回答他,咬著牙問道:“什么準(zhǔn)備好的詔書?”

    明宏抬起頭:“這卷詔書就在楊錦櫛與北涼私通的信函中,聽說已送到了御書房?!?/br>
    皇帝看了那邊案上的硬木匣子一眼,轉(zhuǎn)向百里霂,聲音顫抖:“甯旭,那些密函里真有這樣一卷假詔書?”

    百里霂看著他微微發(fā)紅的眼睛,有些不忍,卻還是照實答道:“是有一卷詔書。”

    皇帝無力地下令:“把它打開?!?/br>
    匣子里是四十七封密函,其中有五封蓋著中書侍郎齊苓的梅花篆印,還有一卷詔書,皇帝打開只看了一眼,就暴怒地扔到一邊,向外喝道:“傳司設(shè)監(jiān)蓼湘!”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一名御前太監(jiān)氣喘吁吁地跑了進(jìn)來,伏在地上:“啟稟皇上,奴才沒找到湘公公,他身邊的小公公說湘公公去了萃闌軒,可是等奴才到了萃闌軒,聽梓瑤公主的乳母說湘公公根本沒去過那,后來又到了西北角門子才知道公公上午就急匆匆地出宮了,好像是去了齊侍郎府上?!?/br>
    百里霂被他口中一堆的公公奴才幾乎繞昏了頭,但是皇帝明顯是聽懂了,他連聲說了幾個好,忽然吼道:“都給朕滾出去!”

    明宏又俯身磕了一個頭,這才退出門去。

    等到所有人都離開后,百里霂慢慢走上前,看著氣得渾身發(fā)抖的皇帝,也不知要說什么安慰他,只是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皇帝向他轉(zhuǎn)過頭來,看起來十分疲憊,嗓音有些沙啞:“甯旭,把匣子的封條封回去,今夜,讓朕看看他如何毒害朕?!?/br>
    建墨城東,將軍府。

    后苑中薔薇花的枝葉在陽光下投下大片濃密的陰影,陰影里無聲無息地伏著一個人,如果不仔細(xì)看絕看不出。這人垂著頭,右膝跪地,將一份薄卷托過頭頂:“這是李譚和林昀二人遵照將軍吩咐整理的名單,大都護(hù)黎于安這些時日所有見過之人都在上面?!?/br>
    百里霂伸手接了,只撣了一眼,目光便頓住了,他很快移開了視線:“建墨城中還有什么別的異動沒有?”

    “稟報將軍,乞顏大汗落腳的那處驛館附近常有行蹤詭秘之人,屬下已加派了人手,暗中埋伏在驛館四周,以防不測?!?/br>
    百里霂點頭:“你做了這么久的避役營統(tǒng)帥,做事我是放心的,不過,眼下還需幫我盯住一人?!?/br>
    “但請將軍吩咐?!?/br>
    百里霂微微俯下身去,在他耳側(cè)說了一個名字。

    這人略一低頭:“屬下領(lǐng)命?!比缓蟊阏酒鹕?,穿過花圃,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高墻之后,動作矯捷得像一只黑色的貓。

    百里霂向回走了幾步,踱到后苑湖畔,從白玉石欄上的薄瓷碟里拈了一塊糯玉酥,在掌心里碾碎了,拋到湖里,引得一群鮮紅的錦鯉游來爭食。

    “將軍好雅興。”曲舜不知何時走到他身邊,撐著石欄看湖里的游魚。

    “趁著好天氣偷個懶罷了,”百里霂將手中的碎末拍去,轉(zhuǎn)回身來,“曲舜,你說這個將軍府和靈州的將軍府,哪個好?”

    “這里風(fēng)景好,湖比靈州的大,還有錦鯉可以看?!?/br>
    “唔,這里什么都好,”百里霂低頭笑了笑,“只可惜少了紫淮的琴?!?/br>
    “這……”

    百里霂忽而向正屋那邊看了一眼:“母親睡了?”

    “嗯,老夫人說了一會話,就有些困倦,說要去午憩一會。”曲舜低了一會頭,“將軍,或許是末將多事,不過……”

    百里霂看了他一眼:“有什么話,說便是了?!?/br>
    曲舜沉默了一會,才開口:“將軍常年在邊關(guān)征戰(zhàn),偌大的將軍府只有老夫人一個人,未免孤寂。聽說將軍還有幾位兄長,為何不住到一處……”

    百里霂聽他說到這,忽而低聲笑了出來,笑聲十分陰冷:“兄長?”他靠在玉白的欄桿上,垂下眼瞼,“我家中的事,很少與人提起,今日跟你說說也無妨?!?/br>
    “我與百里家?guī)缀跻押翢o瓜葛了,”他抬起眼睛看著曲舜,“那個百里家世代書香門第,怎能容得下我這個好勇斗狠的孽子。庶出的兒子,似乎生來就是卑賤的,可以被肆意欺辱,而我卻不能容忍。他們?nèi)枇R我和我母親的時候,難道要搬出圣人的話來與他們辯駁么?自然是用拳頭解氣些?!?/br>
    他臉頰微微抽動,放低了聲音道:“進(jìn)羽林衛(wèi)時,我父親責(zé)我丟了他的臉,他的兒子都應(yīng)該是朝中文臣,怎能做個區(qū)區(qū)小卒。我十七歲那年,第一次隨軍去北涼,那時仍只是馬前卒。就在那年冬天,他家正夫人尋了我母親的錯處,罰她在雪地里跪了三日,她的腿疾就是那時落下的?!?/br>
    百里霂的語氣淡淡的,像是在說別人家的故事,曲舜卻可以從這些輕描淡寫敘述中體會到他內(nèi)心深處的恨意,他咬著下唇,很有些懊悔:“將軍,我不該提起的……”

    百里霂搖了搖頭:“罷了,這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彼D了頓,“這幾日宮中怕是要有些動蕩?!?/br>
    曲舜微微一驚:“將軍何出此言?”

    百里霂將在宮內(nèi)所見的事說了一遍,說完后臉色有些捉摸不定。

    “將軍是說,那位蓼湘公公要密謀造反?可是在靈州的時候,我見他與皇上很是親近……”他說到這里忽然噤口,忐忑地看向百里霂。

    百里霂卻沒什么表情:“皇上顯然是被氣昏了頭,只是聽說那個宦官要害他,就連平日的理智都沒有了。你說,現(xiàn)下若是當(dāng)真有勢力要圖謀不軌,最忌憚的應(yīng)該是誰?”

    曲舜愣了愣:“應(yīng)該……是將軍吧?”

    “不錯,是我?!卑倮镫幒敛恢t虛地點頭,“如今我手下的大軍還在建墨城郊,誰敢輕舉妄動都是找死。那宦官如果當(dāng)真要毒害皇上,自然也活不過明日,他又為何策劃一場這么可笑的陰謀。真正有問題的人,是那個明宏?!?/br>
    “明將軍?可是……他明明是個此次平亂的功臣啊,他若有反心,為何還要拼死守住泰安宮?!?/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