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jié)閱讀_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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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霂略沉默了片刻:“隨尹翟回來的十二人仍留在烽火營,不急著處置。死了的那五個……著令查清籍貫,從軍中撥餉銀安撫家眷,都按校尉的例?!?/br> 白凡立刻應道:“末將領命。” 百里霂微微蹙著眉,有些疲倦似的啞著嗓子,又道:“曲舜,帶幾個穩(wěn)妥的人,沿途找找那五個人的尸骨,”他咳了一聲,垂下眼去,“這樣的雪一個冬天都沒有止境,只有等來年春天才會融化,誰也不愿見到,這些不畏死的戰(zhàn)士暴尸荒野吧?!?/br> “是?!鼻创怪鄄€,低聲應了。 等到人陸陸續(xù)續(xù)退去,廳中便安靜了下來,只有角落里蘇漓挽著袖子研墨的聲響,他抬起頭,看向站立著的將軍的背影:“將軍,這封上疏要如何寫?” 百里霂并未轉身,淡淡道:“一封急報,不必贅述太多,言明烽火營輕騎士卒尹翟率十數(shù)人出蒼羽原,伏擊北涼潰軍,斬乞顏于馬下即可?!?/br> 蘇漓聽后,眉目間露出了然的神色,執(zhí)起筆匆匆寫下,隨即用火漆封了口,將上疏遞給了門外的親兵。 “將軍,那個尹翟……” 百里霂翻著案上的幾張圖紙:“怎么,你也要替他求個請?” 蘇漓露出毫不掩飾的笑容:“此人眼看就要飛黃騰達,卑職為何還要為他求情。” “哦?”百里霂挑眉看他。 “依卑職看,將軍雖然向來執(zhí)法嚴明,但對于此事,”蘇漓晃了晃腦袋,走到他面前,“似乎十分贊賞,很有些相惜的意思?” “呵,你看得出來?”百里霂唇角露出一抹笑意,“那個年輕人讓我想起七八年前的一件事來?!?/br> “什么事?” “那時候戍守靈州的是姜虢,”百里霂提起這名前任守將,十分地不屑,“那年秋冬,有敵來襲,姜虢還是照例緊閉城門,除了在城樓上放幾支箭,什么也不敢做。那幫北涼騎兵不足千人,竟然讓偌大一個靈州所有守軍像縮頭烏龜似的縮了半個月。” 百里霂說到這,連連搖頭:“我那時不過是二營一個小小的校尉,手下一百來人,趁著一夜風雪稍歇,悄悄出了城,連夜將那騎兵營端了。”他笑容里滿是不羈與輕蔑,“北涼人又如何,一樣是血rou做的,不見得比我們多出三頭六臂去。” 蘇漓瞳仁亮晶晶地看著他,忍不住追問道:“那后來,姜大將軍如何處置的?” 百里霂低哼一聲:“姜虢質問我為何不事先知會他,我答他道,靈州有你一個孬種便罷了,不必讓這些大好男兒陪你一起孬種。” 蘇漓嗤笑出聲:“我聽說姜大將軍可不是個寬厚有度的人?!?/br> “他聽完幾乎氣瘋了,說要將我絞死在營前,以儆效尤。”百里霂低頭啜飲了一口熱茶,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蘇漓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等他說下去。 百里霂放下茶盞,眼神緩緩飄遠:“那天可真是亂,白凡和宋安他們幾個鬧得最兇,帶著二營的人馬險些反了,可把姜虢嚇得不輕。”他摸了摸下巴,“我記得后來拖了兩日,從建墨急送來皇上的手諭,升了我一個定遠將軍,姜虢便更不敢多說了。” 蘇漓偏過頭:“將軍是從那個年輕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所以有所感觸么?”他有些疑惑地問道,“若是要提拔他,并不一定要有新帝的旨意,將軍為何不愿親自下令?” 蘇漓轉了轉眼珠,低聲道,“將軍莫非是想讓尹翟承皇上的情,從此效忠這位新帝?” 百里霂望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小皇帝身邊除了幾個文臣再無親信,正好趁這個機會添名心腹武將,我看那個尹翟將來的成就或許并不在我之下?!彼D了頓,忽然道,“這些話,你聽了就罷了,聰明是無妨的,只是聰明人不宜太多嘴,想必你也知道。” 蘇漓有些不服氣地低了頭,咕噥道:“卑職明白。不過,說句大不敬的,將軍雖然一片好意,那個才十來歲的小皇帝當真能明白?” “你沒見過他,”百里霂低低笑了聲,“這個小皇帝,可不是凡人?!?/br> 蘇漓干巴巴地笑了兩聲,從懷里摸出個藥瓶來:“將軍總是個凡人,肺腑內(nèi)淤血還在,一直拖下去可不是好玩的,這瓶丹藥是我家祖?zhèn)髦蝺?nèi)傷的靈藥,每日服一顆便可,耽誤不了多少時間?!?/br> 百里霂擺擺手向門外走去:“不必了,你留著日后用吧?!?/br> “將軍若是不要,卑職只好把將軍的傷勢寫明,交給宋副尉,免得擔上瀆職之罪。”蘇漓追在他身后嚷著。 百里霂奇怪地轉頭看他:“為何要給宋安?” “因為宋副尉嗓門最大,能把將軍受傷的事嚷得三軍全都知道?!碧K漓鼓起腮幫子。 百里霂嗤笑了一聲,半晌,伸手拿過那藥瓶,晃了晃:“每日一顆,我知道了。” 昌朔元年,動蕩中新帝繼位的第一個冬天,在丞相吳仁甫,太傅韓慕黎等人的輔弼下,政局逐漸平穩(wěn)。即使明知其間波濤暗涌,司天監(jiān)仍然在年末上疏啟奏,紫微星芒盛,大治之兆也。 仿佛是為了印證這預言一般,不多久,靈州就傳來大破北涼大軍的捷報,緊接著,北涼大汗乞顏的死訊也傳到了瑞安宮。年少的帝王坐在寶座上,垂著眼瞼看著簡短的奏疏,挽袖提起飽蘸了朱砂的御筆向尹翟這個名字上落了下去。 第14章 這年北疆的雪并不大,靈州將軍府院中的梅樹盤虬的枝上覆著一層薄雪,突然被什么力量猛烈地震了一記,紛紛揚揚地抖落下瑩白的雪粉來。那是一柄長槍,槍刃泛著烏藍色的冷光,映著雪格外地透著寒意。持槍的人微微直起身,在這樣寒冷的天氣里只穿了一件白色的單衣,而背上已被汗浸透了。收回槍的那一刻,他繃緊的肌rou才慢慢松懈了下來,伸手將長槍交給站在廊下的親兵,自己拿過外氅披到身上。 “將軍,白副將方才來報,說在城外不遠處捉到幾個來歷不明之人,恐怕是細作,想請將軍示下,”親兵遞上茶水,恭敬地道,“白副將聽說將軍在練槍,不敢打擾,所以帶著那幾個人在門外等候?!?/br> 百里霂吹了吹茶水上的浮沫,微微笑道:“細作?讓他們進來?!?/br> 很快的,長廊上就響起了紛亂的腳步聲,被押進來的幾個人都披著深駝色的長氅,帶著雪帽,眉骨高聳,眼窩深陷,顯然是西域人的樣貌裝扮。 白凡上前稟道:“將軍,這幾個人是崔校尉他們在啟郡外發(fā)現(xiàn)的,他們舉止鬼祟,不像是尋常過路的商人?!?/br> 百里霂點了點頭,同站在前面的一個嘰里咕嚕地說了句什么,那人隨即回應了一句鳥語,百里霂抬起頭對白凡笑笑:“是訖訶羅耶國的人,我記得陸參將還算精通他們的話,你讓他來審審他們吧?!?/br> 白凡見他興趣缺缺,便猜到眼前這幫人多半不是番邦細作之類,有些喪氣地應了一聲,躬身準備退下。 “等等。”百里霂突然瞇起眼睛,向那幾個人身后指了指,“讓那個人到前面來?!?/br> 幾名西域人的神色驟然僵硬起來,十分不情愿似的讓開了肩膀,露出了身后那個瘦削高挑的身影來。那人的臉大半部分罩在白色的兜帽里,只能看見唇色嫣然得像是桃花瓣,似乎正噙著抹笑意。 白凡有些疑惑地回想著,方才一路上怎么竟完全沒在意有這樣一號人,而那人已慢慢地走到了近前,向著大將軍彎下腰,行了訖訶羅耶國的禮節(jié)。 “把你的帽子摘下來?!?/br> 那些西域人立刻充滿敵意地看向了百里霂,可是前面的人卻十分溫順,抬起手掀開了兜帽,他淡金色的長發(fā)霎時鋪泄下來,耀眼奪目。白凡幾乎閉不上嘴巴,西域的商人這些年見了不知有多少,就算是他們販賣的舞姬也早已屢見不鮮,可是這樣純正的發(fā)色還從未見過。 那人并沒有因為其他人訝異的目光而露出不自在的神色,只是眼睛一直盯著百里霂,墨色的瞳孔里透著一抹微藍,或許是因為他眼角生得極媚,眼神看起來便格外的風情流轉。百里霂也正與他對視著,目光中隱有深意,不知是驚艷,贊嘆,還是別的什么。 “其他人且先帶下去,這個留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