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人間見白頭_分節(jié)閱讀_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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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霂趨馬向前了幾步,朗聲道:“本是沒有誤會,否則那夜我也不必放你,可你終究與北涼……” “我沒有?!币翣柺樟诵?,正色說道。 “那幾架拋車不是出自你們訖訶羅耶?” 那握著長笛的修長手指忽然攥緊了,他臉上卻又露出懶散的笑容:“圖紙確實是我給的,就連昨夜那場大霧,也是出自我手?!币翣栆姲倮镫幇櫫嗣迹樕闲σ飧?,“與炎國相比,北涼士卒勇猛,馬匹健壯,只是有一點……” 他抬起下巴,有些惱火似的說道:“對待客人太過無禮,原本王上確實有意要與他們結(jié)盟,可惜我在來此之前遇見了將軍?!?/br> 百里霂冷哼了一聲,沒有說話。 “我見到將軍時便知道,這次北涼勝算不大,而我訖訶羅耶絕不做虧本的生意,海青王那邊又遲遲不肯答復(fù)我王上的條件,”伊爾低頭反復(fù)摩挲著笛上繁復(fù)的花紋,“王帳的人關(guān)押了我的隨從,借此要挾,我才繪了幅拋車的圖紙給他們,這是逼不得已,并非想要背棄我們兩國的友盟。” “昨夜那樣一場奇襲,你現(xiàn)在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想帶過,以為我會相信?” “將軍不信?”伊爾瞪大了眼睛,露出驚訝的神色,“將軍以為我這次是故意相助北涼人?” 百里霂默然地與他對望著。 伊爾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將軍昨夜是如何擊退他們的?據(jù)我所知,是用鐵柱砸斷了車桿,是不是?” 百里霂點了點頭。 “若是那整輛車都是由精鐵制成,將軍要如何退敵,若是那車拋的不是巨石,而是火彈,將軍又待如何?”伊爾低聲道,“那才是訖訶羅耶的拋車,我若是真要幫他們,今日的靈州城,毀的可不僅僅是一扇城門。” 百里霂眼眸一震,重新看向他。 伊爾輕輕搖頭:“我這也不是為了幫將軍,只是要讓北涼人知道,得罪我是件多么愚蠢的事?!?/br> “那不知蘇哈今日約我來此說這些,又是為了什么?”百里霂淡淡道。 “我是想與將軍做筆交易,”伊爾笑了笑,“眼看戰(zhàn)事將起,我們兩國以往的盟約不變,我國每年再給貴國五百套云紋鎧,如何?” 訖訶羅耶的冶鐵之術(shù),諸國一直無出其右,尤其是他們的云紋鎧,輕便堅固,雖與大炎一直交好,也不過進貢過五十來件,這次竟然許下這樣的??冢挥傻米尠倮镫幰舱苏?,他微一沉吟:“你們要的是什么?” 伊爾靜默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一聲:“我想要的……”他伸出手,雪白的衣袖在空中一拂,“是有朝一日將軍取下了這片草原,許我國烏蘇里雪山以西的二百里土地,到時候我們?nèi)詾猷彴?,永結(jié)友好?!?/br> 百里霂怔了怔,縱聲長笑:“蘇哈未免太看得起我百里霂,且不說這片草原將來的主人究竟會是誰,單是這國界之分就絕非我能夠決定的。若是蘇哈有此意,不如修一封國書給我們皇上,商議商議?” 伊爾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慢慢點了點頭:“將軍既然這么說,那我明白了?!彼f著,晃了晃腰間的銀鈴,那駱駝動了動,似乎有離去之意。 “等等,”百里霂遠遠地望著他,“我還有件事請教?!?/br> “什么事?” “那位新繼位的大汗是什么人?” 伊爾挑起眉:“你還不知道么?”他淡淡搖了搖頭,“王旗上依舊是那古斯家族的圖騰,新大汗當然就是那支北涼王族最后的血脈?!?/br> “你是說……”百里霂有些遲疑的,“那位烏蘭公主?” 伊爾看著他的面色,輕輕地笑了一聲:“不要小看那位公主,那個女人的手段比她的父親可要厲害得多,放眼如今的北涼諸部大都對這位新大汗俯首稱臣,而不聽話的那幾個大汗王的頭顱,正懸掛在王帳里,隨著草原上的風,不住晃動?!?/br> 他瞇起眼睛,低聲道:“百里霂,相信她會是一個讓你覺得棘手的敵人?!?/br> 百里霂笑了笑:“這一仗還沒開始,我就已經(jīng)覺得棘手了,”他頓了頓,“幸好蘇哈即將啟程,否則我又要多了一個難以應(yīng)付的對手。” 伊爾揚起唇角,重新晃動了銀鈴,白色的駱駝隨著鈴聲慢慢走遠,風中傳來他最后一句話:“那可不一定?!?/br> 這一次的戰(zhàn)場依然是蒼羽原,就在北涼軍隊行進到此的當天夜里,靈州城主營里燃了半夜的燈火,幾日的忙碌讓百里霂的嗓音帶了些微的沙啞,說了幾句話之后便低頭啜手中的熱茶,示意白凡接著他說下去。 “大軍壓境,龜縮在城內(nèi)終究不是辦法,若是我們在他們攻城之前還不出擊,倒錯失了先機?!卑追舱f到這,放低聲音詢問道,“將軍的意思想必也是明日出城迎戰(zhàn)?” 百里霂點了點頭:“斥候的消息說此次北涼前鋒部隊大約五萬人,”他回頭指了指地圖,“明日白凡領(lǐng)一萬人從啟郡側(cè)門出發(fā),直擊敵軍左翼,李廷帶一萬人,從霍郡出發(fā),直擊敵軍右翼?!?/br> 白凡和李廷依次道:“末將領(lǐng)命?!?/br> 他接連擲出令牌,輕咳了一聲:“曲舜,你帶一營二營三營,由北城門出發(fā),”他在地圖上圈了個圈,“大約在此處與敵軍會戰(zhàn),你們記住,這三支軍隊都只是拖住敵軍,掩人耳目之計,務(wù)必要逼得他們將所有潛藏的兵力都押上來?!?/br> 他說到這,稍稍壓低了嗓音:“然后,派出一支烽火營輕騎,從雪莽山后繞到敵軍后方,直取他們主將大營?!?/br> “是。” 他手中拈著最后一只令牌,似乎要向尹翟丟過去,宋安卻忽然大步跨到前面:“將軍,這么個立功的機會,好歹也該輪到我一回?!?/br> 百里霂稍顯疲憊的眉間露出一絲笑意,也沒多說,將那令牌向他懷里一擲:“振威副尉宋安聽令,明日卯時三刻率軍出發(fā),如有延誤,嚴懲不貸!” “末,末將領(lǐng)命!”宋安一把將那令牌塞進懷里,喜孜孜地回身對其他人道,“當了這么多年副尉,總該升個校尉了?!?/br> 四月十三,靈州城。 清晨的角樓上,遙遙傳來琴音,不同于以往溫潤的調(diào)子,錚錚然有激勵之意。很快的,城外的號角聲遮掩了琴音,黑甲的將軍站在城樓上,他看見城下列隊而出的最后一營士卒,不多的幾千人,加緊步伐壓上了后軍。 在他們身后,守城的士卒轉(zhuǎn)動機括緩緩閉了城門。 廣闊的草原上沒有遮蔽,視野寬廣,百里霂微微瞇起眼睛,清楚地看見,遠處地平線的盡頭涌現(xiàn)出一片黑壓壓的軍隊,那不是北涼王族的精銳騎兵,而是幾家大汗王的人馬,兩邊的先鋒騎軍已經(jīng)交戰(zhàn)到了一處。 這么遠遠地看著,每個人只有螞蟻大小,就算以百里霂的眼力也難以從那些密集的人群里找到領(lǐng)兵的年輕人的身影,但是從隱約傳來的戰(zhàn)鼓可以聽出,那個年輕人的布陣行兵是帶著誰的影子。兩側(cè)伺伏的炎軍也很快匯到了戰(zhàn)場上,百里霂冷峻的面孔上微微露出了一絲緩和的笑意。 “將軍,宋副尉領(lǐng)著三千人出城了。”尹翟小聲地在他身后道。 百里霂淡淡點了點頭,繼續(xù)看向城下的戰(zhàn)局。 火紅的軍旗沿著碧綠的草原一路灼燒,戰(zhàn)馬的嘶鳴聲此起彼伏,曲舜再也沒有空閑去顧及兩側(cè)匯合的援軍,面前的敵人像潮水一樣涌了上來,揮劍的右臂因為不停砍殺,肌rou已經(jīng)開始酸麻。 突然,一匹戰(zhàn)馬躍到近前,落下前蹄的一瞬間,鼻間的熱氣幾乎掃到曲舜臉上,帶著一股濃重的馬臊味,緊接著一柄馬刀滑過圓弧狠狠地向他頭頂劈落,曲舜來不及多想,舉起劍格住了攻勢?!爱敗钡囊宦曋仨?,對戰(zhàn)的兩人同時看清了彼此的面孔。 “阿穆爾?!?/br> “曲……將軍?!卑⒛聽柲橆a上繃緊的肌rou突然松懈下來,露出些許茫然的神色,但很快又握緊了刀,“沒想到再見面時會是這樣。” 曲舜記得他第一次見到這個年輕的北涼貴族時,曾經(jīng)說過:等到有那么一天,邊關(guān)無戰(zhàn)事,我可以領(lǐng)你去我們那邊走走,也是有些好玩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