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頊痛惜道：“都怪朕強(qiáng)留你到現(xiàn)在，也不顧惜你的身子，早該讓你回去歇著了。這樣吧，子晏，你送繁衣回去，朕不放心他一個(gè)人走。”

    林靖嘉遵命，扶著賀紓離席而去。

    倆人回到房中，賀紓在床上躺下，讓林靖嘉回去繼續(xù)用晚膳，林靖嘉卻不肯離去。賀紓見他一副欲言又止之態(tài)，便問道：“子晏，你有話跟我說嗎？”

    林靖嘉點(diǎn)點(diǎn)頭，“繁衣，趁著呂兄不在，我跟你說一件事，不過，你決不能告訴其他人，連呂兄也不能說，你能答應(yīng)我嗎？”

    賀紓看他神秘兮兮的樣子，心里暗笑。這個(gè)林靖嘉出生仕門，是前朝太傅林清風(fēng)最小的公子，在詩書和寵溺中長大，因而雖與賀紓同歲，卻少了賀紓那份沉謹(jǐn)多思，根本就是一個(gè)未經(jīng)風(fēng)雨的孩子。但比起八面玲瓏的呂慧卿，賀紓心底里更喜歡天真的林靖嘉。

    于是賀紓笑著應(yīng)道：“要說就說吧，子晏，我什么時(shí)候成了多口之人？”此刻，瞧瞧林靖嘉未語臉先紅的樣子，忍不住打趣道：“莫非戶部尚書林大人最近紅鸞星動(dòng)？”

    林靖嘉推了他一把，急道，“賀紓，你要笑我，我就不說了?！?/br>
    賀紓笑意更甚，“你到底說不說，我可要睡覺了?！?/br>
    “繁衣——！”林靖嘉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然水霧彌漫，蕩漾起痛苦的神色。

    賀紓握住他的手，無言地等待著。

    林靖嘉嘆息一聲，開口說了，平日清朗的聲音變得無比深沉，“繁衣，我完了，我喜歡上一個(gè)人。”

    “這是好事啊，子晏。”

    “問題是，我不該喜歡他。”林靖嘉修眉深鎖。

    “這卻為何？她是哪家閨秀？她出身寒微配不上林家？”

    林靖嘉搖搖頭，躊躇半天，低頭垂眸，弱不可聞的聲音道：“這是違背人倫，逆性之亂——我喜歡的是我的表兄謝云城?！?/br>
    這名字很熟悉，賀紓脫口而出：“鎮(zhèn)守漠北的車騎大將軍謝云城？”

    林靖嘉點(diǎn)頭，“對(duì)，就是他。”

    賀紓震驚不已，“子晏，你是說——你喜歡謝大將軍？！”

    林靖嘉背過臉去，紅暈蔓延到了脖子根。

    ☆、第二二章 夜遇寧王 (2014字)

    賀紓震驚不已，“子晏，你是說——你喜歡謝大將軍？！”

    林靖嘉背過臉去，紅暈蔓延到了脖子根。

    賀紓一時(shí)百感交集，更想到自己其實(shí)連勸說的資格也沒有，嚅囁了半天，只能問了一句：“子晏，那你以后打算怎么辦？”

    林靖嘉茫然地說：“表兄說過，他會(huì)永遠(yuǎn)留駐漠北守衛(wèi)邊防，所以，我想等這邊變法的事上了軌道，就向皇上辭官，到漠北去?！?/br>
    賀紓蹙眉，“子晏，人生大事非同兒戲。你走倒輕松。可你想過沒有，林大人怎么辦？你母親怎么辦？你忍心他們替你承受世俗的責(zé)難嗎？還有，你忍心讓他們絕后嗎？”

    第一次聽到賀紓把話說得這樣重，林靖嘉也不由得受到震動(dòng)。沉思了好一會(huì)，才說道：“繁衣，其實(shí)你說的這些我都反復(fù)考慮過了。首先，關(guān)于傳宗接代的問題，我有四個(gè)哥哥，林家絕不會(huì)無后。而且，我只是追隨表兄，只希望永遠(yuǎn)留在他身邊，當(dāng)他的表弟，我絕不會(huì)提出過分的要求，哪怕他娶妻生子，我也無怨無悔。真的，繁衣，我不會(huì)介入他的生活，只要他心里念著我，就夠了！”

    聽了這番表白，賀紓震驚不已，實(shí)在想不到林靖嘉用情已如此深切。最后，只能問道：“那么，子晏，你的心事程將軍知道嗎？”

    子晏一聽這話，明亮的眼睛頓時(shí)黯淡下來，搖頭嘆息著，忽然，用力握住賀紓的手，急切地說：“我一直沒有告訴他，我不敢說，如果他對(duì)我沒有這樣的心思，我怕一旦說出口，我們就徹底完了，連兄弟都做不成了！繁衣，你說我該怎么辦？”一陣哽咽，淚珠盈睫。

    賀紓聽了，心里一抽一抽地疼，只能撫慰般輕怕他的背，“如果你問我怎么辦，我還是勸你回頭，不要再往前走了，那是一條不歸路，只會(huì)萬劫不復(fù)！”

    林靖嘉卻慘然一笑，“回頭，你以為我不想嗎？你見過滾滾東逝的江水水倒流嗎？你能把離弦的箭收回來嗎？”

    說完，他伏在賀紓肩頭無聲地抽泣起來。賀紓心中愁思百結(jié)，更是無語。

    忽然，門被推開了，呂慧卿走了進(jìn)來，兩人覺察到了，掩飾地打了聲招呼。呂慧卿看到兩張淚痕斑駁的臉，深感詫異，但人家不說，他也不好意思問。只得說：“子晏，繁衣身體不好，早該休息了，你別纏著他說話啊。你要悶的話，我也可以奉陪的?！?/br>
    林靖嘉窘迫道：“對(duì)不起，繁衣，沒想到一聊就這么久了?！?/br>
    賀紓笑道，“沒事的，反正我也睡不著。呂兄，子晏，沒有你們?cè)谶@陪伴，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呢?！?/br>
    三人相視而笑。

    賀紓笑罷，取了一些換洗衣物，去浴房洗澡去了。

    等他沐浴完畢，出來一看，偏偏湊巧，一場風(fēng)雨不期而至，賀紓只得站在屋檐下避雨。夜已深沉，萬籟俱靜，漫天的水霧，細(xì)致綿密的雨聲仿佛奏響一闋如歌的行板。

    雨送秋意，秋寒已深，冷風(fēng)穿過身體，賀紓連打了幾個(gè)冷顫，這雨看樣子也不是一時(shí)半刻能停，自己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衣，已經(jīng)凍得渾身冰冷，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忽然，漫天的風(fēng)雨中出現(xiàn)了一個(gè)人，撐著傘，向著自己走來，朦朦朧朧，看不真切，那輪廓異常熟悉，賀紓心一緊，一陣狂跳。頃刻間，那人已至眼前?？床磺迦四槪侨霜?dú)有的氣息已經(jīng)將自己圍裹其中。賀紓后退一步，靠在墻上，穩(wěn)住心神，語氣平和地說了聲：“寧王殿下！”

    趙羽的聲音聽起來有幾分落寞，淡淡道：“這場雨不知下到什么時(shí)候，我送你回去。”

    賀紓忙道：“不勞王爺，子晏他們等會(huì)兒就來——”話未說完，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

    趙羽脫下外衣給他裹在身上，又握住他的手，急道：“你還嘴硬，都快冷成冰條了！林靖嘉和呂慧卿他們剛被皇帝叫去了，我看不見你，才找到這來。明知自己身體不好，也不知道愛惜，是不是還想躺上一頭半月才舒服？”

    賀紓聽了一時(shí)氣結(jié)，到底是誰把自己弄成這樣的？這人怎地總是這么戳心？委屈得不行，負(fù)氣之下，也不管下著大雨，邁步就走。

    趙羽急忙撐起傘追了上去。一路上，兩人誰也沒有再開口。

    回到房中，果然不見林靖嘉和呂慧卿兩個(gè)。賀紓停在門口，冷冰冰的道：“寧王殿下，夜已深，恕下官不便接待，王爺請(qǐng)回！”

    趙羽扔下傘，硬是拉著賀紓走進(jìn)房里，也不等招呼，自顧自坐在桌前，抬眸挑釁地望著賀紓，“我等雨停了再走！”

    賀紓再次氣結(jié)，忍不住罵道：“你這人真是…真是…無賴之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