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這個理由里里外外透著一股牽強(qiáng)，但他既然不愿意明說，那就不好刨根問底的深究。這一年顧瑛明白了許多道理，京城的很多事情萊州老家不一樣，不但有肝膽相照的朋友也有落井下石的敵人，所以自家人更要一條心才行……

    鄭績卻是略帶傷感地看著顧瑛。

    一身立式寶藍(lán)水波紋褙子，里頭是玉色撒花夾衫。頭發(fā)梳了反綰髻，簪了一枝銀鍍金鑲珠石的花鈿并兩朵素絹。背脊挺直身材高挑，雙眸清正有神，整個人看著又清爽又端莊，哪里看得出是個才從鄉(xiāng)下出來不久的小丫頭？

    他有心想勸一勸用不著這么著急，又怕交淺言深驚了這個丫頭，反倒與她生了隔閡。

    就嘆了口氣道：“……原先我跟說過想和你結(jié)拜成兄妹，這件事真的不是誑你的。只是后來的事兒也多，又想著你反正在這里又不會跑，就七拖八拖地耽誤了下來……”

    顧瑛心頭的莫名其妙更深，干脆大大方方地道：“我一直把鄭大哥當(dāng)成我的大哥呀，怎么說這么見外的話？若不是這樣，今年在寶應(yīng)街開第二家分店的時候，我也不會主動開口跟你借銀子。”

    鄭績眉眼頓時舒展許多，把長褂下擺一撩哈哈笑道：“既然這樣我也不說外道的話，顧衡是官身，日后你嫁給他后就不好直接露面了。所幸董長青是個老手，由他幫你看著鋪?zhàn)游乙卜判?！?/br>
    顧瑛慢慢搖頭，“我哥哥說了，成親后這些鋪?zhàn)雍吞锂a(chǎn)還是由我自己親自照管。并不是不信任董掌柜和外面的莊頭，而是這些大大小小的事兒，我自個心中總要有個章程。萬事指望別人，終究不能長久?！?/br>
    鄭績一楞，“這朝廷律法可是有規(guī)定，官員的直系親屬不得與民奪利經(jīng)營商鋪……”

    顧瑛就笑道：“這京里的鋪?zhàn)?，十個有九個都掛在京官兒親屬的名下。早早就是約定俗成的事，若真要按照朝廷法度，那些閣老侍郎一個都跑不掉。我哥哥說先讓我把所有的事精通了，任是誰當(dāng)掌柜都不能肆意糊弄，再把手里的鋪?zhàn)雍吞锴f讓別人總管……”

    鄭績哼了兩聲，“他連這種話都跟你說，倒還算有兩份良心?？墒呛妹米?，咱們到底只是些沒有根底的白身。若是他日后……看中一個官家小姐，三天兩頭鬧著要娶進(jìn)門，你又該怎么辦？”

    顧瑛噗嗤一笑，“去年就有人給我哥哥說親，聽說那就是個大官的女兒。我哥哥連笑臉兒都沒給人家一個，因?yàn)檠哉Z上有些不對付，還把人得罪了個十成十?！?/br>
    她用食指摩娑著茶碗上的紋路，低低道：“即便他看中別人又有什么打緊，我手里有鋪?zhàn)佑刑锂a(chǎn)又有銀子。實(shí)在不行我就到老家買塊地，等年紀(jì)大了收養(yǎng)十個八個孩子，這日子也不是過不下去……”

    鄭績的眼睛越睜越大，半晌后才無語道：“我原先就以為你是個實(shí)心眼子，沒想到你真的是個實(shí)心眼子。若真的到那到了那一天，你真準(zhǔn)備這么辦？在老家買塊地養(yǎng)兩個孩子，也不準(zhǔn)備嫁人，就眼睜睜地看著他嬌妻美妾的升官發(fā)大財？”

    對著這個半路上冒出來鬧著要結(jié)拜的“大哥”，顧瑛忽然想說幾句老實(shí)話。

    “我是被人家拋棄的孤女，伴著他走一路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分。若真有那么一個得他看重又真心對他好的人，我也不好誤了他。但只要他讓我陪在身邊，我一定不離不棄……”

    街面上依舊是人來人往，隔著兩道屏風(fēng)的店鋪里也是人聲喧嘩，這間小小的二樓賬房卻沒有一絲聲響。鄭績沉默半晌，忽然澀聲道：“若是我?guī)湍阏乙娂胰?，且那家的家底殷?shí)能幫你撐腰子……”

    顧瑛緩緩搖頭，“十七年杳無音信，我早就不做指望了，我祖母和我哥哥就是我的親人！”

    鄭績的喉嚨似乎哽作一團(tuán)，咕嚕了好幾下都沒說出話來。有些人有些事兒錯過了那個點(diǎn)兒，再說出來就傷人傷己。還不如這樣兩下里住著，看著她相夫教子悠然度日的好。

    他定定望過來幾眼，從身后取出一個小小的匣子，沿著桌面慢慢推過來，“我……是家中獨(dú)子，整日里渾渾噩噩的只曉得喝酒作耍，天天晚上在那些樓子里做新姑爺，掙了這么多銀子也不知道給誰……”

    尺寬的檀木匣子雕了匍地而生纏枝西番蓮，刀法綿密有拙樸之風(fēng)。顧瑛不是矯情的人，以為里面裝了一份新婚賀禮，就大大方方地收下道：“……日子定在三月十二，鄭大哥可有空過來喝杯水酒？”

    三月過后漕河上的冰面兒初開，在河上討生活的水上大豪們早就按捺不住手腳。像鄭績這樣的人，只怕老早就備下貨物準(zhǔn)備南下。

    誰知鄭績只是呵呵一笑，毫不在意地道：“我老妹子嫁人，說什么我都要留下看看。你反正沒什么娘家兄弟，到時候……不如我來送你出門子。也不知道你家的客多不多，我也可以提前過去幫你招待客人……”

    此時候的嫁娶規(guī)矩極大，其中有一條就是新嫁娘出門子的時候腳不能落地。從閨房到花轎這段路程就要由新娘子的親兄弟背著，若是新娘子沒有嫡親的兄弟，也可以有表兄弟來做這件事。

    顧瑛的心頭越發(fā)怪異，面上卻是絲毫不顯。

    裝作沒有聽懂他的意思，客氣道：“鄭大哥說的哪里話來，你是我請都請不到的貴客，這個時節(jié)能放下手頭上的生意來喝杯水酒，已經(jīng)算是給了天大的面子，怎么能讓你做接待的活計？”

    鄭績卻覺得自己這個主意極好，拍著胸口道：“我雖然不是京城里的人，但也算常來常往，人頭比你和顧衡來得熟。你現(xiàn)如今住的那個地方，里里外外都是顧家的人，怎么能背你上花轎呢？”

    他心中忐忑，卻把胸脯拍得震天響，“所以這件事還是不要打推辭了，就按我說的辦。反正沒有多長的路，也讓我盡一盡……異姓結(jié)拜兄長的職責(zé)！”

    顧瑛有些傻眼，好在這也不是什么大事兒，就滿口答應(yīng)了下來。再說顧九叔帶來的那幾個堂兄弟也姓顧，和哥哥顧衡才是真正的血緣之親，背自己出閣好像是有些不妥當(dāng)……

    鄭績見她爽快答應(yīng)了，不由哈哈大笑。坐在椅子上看這個妹子是越看越歡喜，覺得她骨子里的性情跟自己一般模樣。就輕言細(xì)語道：“好妹子莫怕，顧衡若是敢對不起你，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顧瑛抿嘴一笑，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在萊州時哥哥只是個秀才，就敢與別人爭天爭地。如今他是正經(jīng)官身，只怕再無人能大肆打壓他。這世間之大，也由著他放開手腳了。

    鄭績心滿意足的離去，顧瑛獨(dú)自在賬房里慢慢地收拾著茶具。把桌上的水漬揩干之后，輕輕打開雕了的西番蓮的紫檀匣子。里面卻不是什么貴重的首飾器物，而是一張薄薄的房契。

    顧瑛詫異至極，略略翻開一看，見上頭蓋了衙門的騎章鉛印，工工整整寫了幾行字——東四坊巾帽胡同三進(jìn)宅院一座，房二十八間，倒座四間，花園兩處……，契子上房主的名字正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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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覺有婚前財產(chǎn)的妹子底氣要足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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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四四章 嫁妝

    在一處新開的茶莊前, 等候許久的顧衡一把將轉(zhuǎn)身欲走的鄭績抓緊, 粗手粗腳地拖著他進(jìn)了一間最靠里的雅室, 一路兇神惡煞的樣子引得人人側(cè)目。

    鄭績見逃不掉，索性長手長腳地攤在椅子上笑道：“……知道咱倆關(guān)系的自然不會亂說,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上門討債的閑漢呢！”

    顧衡一伸手，早早等在旁邊的錢小虎立刻把一個紫檀扁平匣子恭敬遞過來。

    街上小攤小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鄭績百無聊賴地左右張望，“兩個月不見, 小虎好像又長高了一些。話說回來，你老跟在顧衡的身邊做什么？他一個工部的小主事，連點(diǎn)油水都沒門路撈。干脆跟著我跑幾趟船, 保你二十歲之前把老婆本存夠……”

    顧衡簡直是忍無可忍，把錢小虎打發(fā)下去后，壓著嗓門厲聲問道：“巾帽胡同的三進(jìn)宅子, 里面家私俱全, 市面上作價至少一千五百兩。你就這么堂而皇之的送給我妹子當(dāng)賀禮, 到底存了什么見不得人的心思？”

    鄭績看他一雙眼睛顯現(xiàn)赤紅血絲, 立時明白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

    他又知道這人面相清雅其實(shí)骨子里最是睚眥必報，忙坐起身子不敢再開玩笑，“我老早就想跟瑛姑娘結(jié)拜成異姓兄妹，不過是怕名聲傳出去不好聽才作罷。如今她要嫁人了, 我給自個兒的妹子置份……嫁妝不為過吧？”

    這處宅子當(dāng)賀禮太過厚重, 可若是作為至親之間相贈的嫁妝倒是正相宜。顧衡的臉色緩合許多, 但心中還是存有狐疑。

    鄭績極擅察言觀色, 知道這人素來精明，連忙趁熱打鐵道：“咱倆是什么關(guān)系，差一點(diǎn)就成了一個媽生的親兄弟，打斷骨頭還連著筋，再說……我日后還指望你發(fā)大財呢。就是靠了你榮昌布莊才在京里扎下腳跟。要是單靠我自己，還不知道要瞎撲騰多久呢？”

    許是這陣心頭火過去，顧衡平緩許多。斜斜望過來一眼道：“即墨鄭家在當(dāng)?shù)乜墒琼懏?dāng)當(dāng)?shù)拇笊碳?，怎么在你嘴里就像不好見人似的？你要是想把生意在京里鋪開多的是門路，何必要借我的手，只怕你是不想和官家人正面聯(lián)上吧？”

    鄭績眼珠子微轉(zhuǎn)就換了一臉的垂頭喪氣，干脆半真半假地埋怨起來。

    “我爹……明令不讓我往京里插手，說看著銀子好賺里頭的水卻深的很。這幾年大皇子和三皇子爭得跟烏雞眼兒一樣，我們在地方上都有所耳聞。從龍之功誰不想要，偏一個不好就要當(dāng)炮灰。要是只有我一條命也就罷了，我身后還有這么大一家子呢……”

    顧衡心中的怪異更甚，“你既然不愿涉及皇子間的爭斗，那怎么還跟著我斗份子？要知道如今的榮昌布莊、織廠、棉田里都有二皇子端王的份子？”

    鄭績臉上微紅眼神躲閃，依稀間竟然有些扭捏之色，“我爹原本是不讓的，我一氣之下就拿了自己的體己銀子入了股。沒想到一年的時間不到幾乎賺了個對半，我爹這才沒話說了。更何況我覺得你是個極厲害的人，既然你認(rèn)準(zhǔn)了端王，那這個端王肯定有過人之處……”

    顧衡嘴角抽搐簡直是無語問蒼天，趕情這還是自己招惹來的麻煩。

    “我和端王只能算是泛泛之交，因我妹子無意間救過端王妃的性命，兩家面上這才走的近了些。知道我妹子要開店做正經(jīng)生意，他就讓手下的大總管提著銀子上了門，明說是入股其實(shí)是暗中幫襯。遇著這副行徑，我還能把別人真的拒之門外不成？”

    鄭績也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們鄭家在商界行走多年，也算是小有名號。實(shí)話說，大皇子和三皇子都有派管事過來，我嫌他們行事張揚(yáng)霸道，吃相難看手又伸得太長，就找借口搪塞過去了?！?/br>
    敢拿話搪塞大皇子和三皇子，這人的膽子也沒誰了。

    鄭績打蛇順棍上，提起細(xì)瓷茶壺倒了一杯清茶，“這個端王殿下低調(diào)的很，我來京中這么多回，竟然從來沒有見過他的真容。也不知他的性情如何，想結(jié)識一回都沒門路。日后若有機(jī)會，你不妨幫我引薦一下……”

    顧衡眼里意味莫名，知道這不是個安分的人，就勉強(qiáng)勸了幾句，“端王殿下素來為宮中圣人不喜，甚少在外人前露面。你這樣費(fèi)盡心思拐著彎跟他搭上關(guān)系，當(dāng)心那兩位皇子知道后找你秋后算賬……”

    鄭績一臉痞賴，嘿嘿連笑，“過了這么久，該知道的差不多也全都知道了。不過天塌下來有個子高的頂著，我cao這些閑心干什么？我們即墨有句老話，叫甘蔗要吃一節(jié)剝一節(jié)，憂心太過是要折壽的！”

    顧衡哭笑不得，想了一下還是把紫檀匣子推過去，“……心意我領(lǐng)了，這份禮還是太重。我妹子那個人你曉不得，性子素來本分老實(shí)。憑空得了這么大一注財，只怕鬧騰得她半夜都睡不著?！?/br>
    鄭績不耐煩了。

    “你就不會給她說，那處宅子老舊破敗只值三五百兩，是你悄悄找人翻修整新的，里面的東西是你自個添置的嗎？我看你在外面能說會道的，怎么對著她就像個鵪鶉一樣老實(shí)？”

    顧衡也有些光火，從牙齒縫里哼道：“她如今是榮昌布莊的大東家，還想把她當(dāng)成鄉(xiāng)下小姑娘糊弄呢。況且她要嫁人了，論理也是我這個當(dāng)哥子的辦嫁妝。再者她嫁的人是我，怎么也輪不到你這個半路冒出來的人大手筆送嫁妝吧？”

    顧衡見這人油鹽不進(jìn)，氣得雙眼火星子直冒，說話就有些不客氣。

    “那處宅子便也罷了，里面的家具擺設(shè)什么都有，我原先還不信特特跑過去看了兩眼。結(jié)果那屋子里帳幔是杭綢，地氈都是簇新的喀什貨，連凈房里的馬桶都是現(xiàn)成的，帶幾身衣裳就可以直接住進(jìn)去了。我妹子說了，要是受了這份禮只怕明天就有錦衣衛(wèi)上門來拿人?！?/br>
    鄭績嘴巴張了又張，忽然間就委屈難受得不行，“你是她的哥子，我也是她的哥子……”

    顧衡有些懵了，一時間還沒有理解他話里的意思。覺得好好的人怎么突然變得這么擰巴，這么大宗財放到哪里都說不過去。若是讓外人曉得一星半點(diǎn)兒，這就是明晃晃的給家里招禍?zhǔn)聝骸?/br>
    但人家終歸是好一番好意，顧衡就把語氣緩和許多， “我說過好幾回了，你的心意我領(lǐng)了。我們兄妹倆和你非親非故，若是傳出去那些言官是少不得要給我扣一頂大帽子。我倒不是非要當(dāng)這個官，而是……”

    鄭績抬起頭，手背狠狠抹去嘴邊的茶漬，眼里有一絲破釜沉舟的執(zhí)拗，“我……是瑛姑的親哥哥，她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子！”

    天色將暗未暗，夜風(fēng)從窗口吹入春夜的水汽和冷意，顧衡嘴巴大張好半天才合上。他驀地聽懂了這句話里頭的意思，腦中瞬間就轉(zhuǎn)過無數(shù)念頭。有那么一剎那，竟有一股血腥的沖動想就地殺人滅口。

    國子監(jiān)祭酒俞宏友的夫人郭氏那日的話語在耳邊驟然響起：……郭家百年清譽(yù)不能毀在一個女子的身上，……祖父做主給我幼妹立下了一座空墳塚，……她當(dāng)年必定遇到了什么不堪的事情！

    ——顧瑛從來就是個孤女，以后也只能是個孤女。

    精致的雅室靜寂下來，新置的桌椅泛著一股原木的清香。從窗口吹入的風(fēng)帶來金水河徐徐的波濤聲，顧衡重新鎮(zhèn)定下來。面色凝重地喝了半盞茶，最后只淡然的問了一句為什么。

    鄭績狠狠抹了一把臉上的油汗，壓低著嗓音含糊答道：“有些事兒你不曉得為好，而且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只要曉得我入份子的錢是干凈的，買巾帽胡同那座宅子的錢也是干凈的就行了?！?/br>
    他再不復(fù)先前的肆意，連聲音都有些浮動不穩(wěn)，“我知道你的本事，編一套說得過去的說辭并不難，瑛姑也信你！莫要覺得為難，我只是想稍稍盡點(diǎn)兒心……”

    顧衡斜瞟了他一眼慢慢道：“顧瑛……從前受過很多苦，我不打算讓她知道自己的身世，以后多半只揀能說的說幾句。這件事就此打住，你也莫說我也不想聽。只希望你們把從前的事已經(jīng)徹底了干凈，即便日后事發(fā)也莫要牽連到顧瑛的身上！”

    這話似乎是意有所指，鄭績低頭尋思了一會兒后勃然變色，“是不是……郭家人也找上門了？”

    這下反而輪到顧衡詫異了，“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又何必把顧瑛往火坑里推。這樣的父族母族都是惹事的禍頭，還不如斷了干凈！”

    鄭績氣得面色紫脹，奈何人在屋檐下說不出一句狠話。

    跺了跺腳道：“我爹……明后天也要到京城里來了，我要趕緊把這個音信傳過去。顧瑛交到你手里，我自然是放心的。你若是不待見，等你們成親之后我們父子倆就不往京城來了……”

    行事向來狠辣的人突然說出這種示弱的話，顧衡明知道有假卻還是不落忍，白了一眼道：“京城也不是我一家的，你愿來就來愿走就走，誰攔著你了？”

    鄭績臉上頓時放晴，把椅子拖得近了些，湊過來感慨道：“我第一次在萊州見到小妹子的時候，她是七歲還是八歲，被隔壁的大孩子欺負(fù)得手都不敢還。我氣急了正想去教訓(xùn)，就見你像個出了膛的炮仗一樣沖出來，把那大孩子打得滿臉紅花開……”

    顧衡依稀記得有這么回事兒，卻根本記不得那時候有人在旁邊靜靜觀望。

    鄭績滿臉唏噓，“我爹說已經(jīng)對不起芳姨，所以更不能對不起芳姨留下的囡囡。把瑛姑留在你家，日子再差她也有個清白名聲。跟著我們父子到處漂泊，今天還是榮華富貴，明天可能就是白刀子進(jìn)紅刀子出的斷頭臺……”

    一代海上梟雄最后是如何洗凈手上淋漓鮮血，上岸成了富甲一方的大豪，顧衡是沒有半點(diǎn)興趣。舉手做了個停止的手勢，“別在我面前找理由，你和郭家人同樣都不是什么好路數(shù)！”

    鄭績正想反駁，卻想到郭家是不愿認(rèn)，自家是不敢認(rèn)，反正鬧騰到最后顧瑛是背著遺棄孤女的名聲長到這么大。到現(xiàn)在再來說這些，已經(jīng)沒什么意思了。

    顧衡站起身子，毫不客氣地把紫檀匣子里的房契重新收好，慢慢道：“既然是這十八年的補(bǔ)償，那我就代我家瑛姑收下了。我就說這是我悄悄存下的私房銀子，為著就是今日給她一個驚喜。你又幫著添了幾百兩，好歹湊個整數(shù)罷了……”

    鄭績簡直氣得牙疼，合著自己出了錢出了力還不落好，自己這個大舅子怎么當(dāng)?shù)倪@么窩囊？

    顧衡揣著匣子往外走，忽然問了一句，“你就不擔(dān)心我反手把你們父子倆的真實(shí)身份給賣了？”

    中土富商昔日的身份竟然是縱橫海上的匪徒，這個消息傳出去，即墨鄭家人固然不落好，只怕多少地方官吏頭頂上的烏紗都要保不?。?/br>
    鄭績微微一笑，輕聲道：“我爹說瑛姑長了多大，他就在旁邊冷眼看了你多少年。這世上若是有人把瑛姑看的比自己性命都重，除了他這個當(dāng)親爹的之外也許就只有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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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露了一點(diǎn)女主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