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jié)
蘇禾呆滯過后,暈頭轉(zhuǎn)向的起身行了個大禮,“臣女蘇禾,見過皇后娘娘?!?/br> 對面人一句“平身”,蘇禾復(fù)又歸坐。 付茗頌一臉明媚,十六歲的嬌俏可人,是蘇禾早已沒有的神韻。 可看起來,文文靜靜,撐不住場面。 撐不住場面的人喚了她一聲“蘇姑娘”,柔聲道:“蘇姑娘贈的禮,本宮很是喜愛,不知太后為蘇姑娘擇選的人,可有入蘇姑娘眼的?” 遮月從方才的余驚未定中,怔怔地瞧了她一眼。 “咳,咳咳——”蘇禾叫茶水嗆住了嗓子,眼神對上付茗頌的,心下道:果然與她有關(guān)。 可身份懸殊,蘇禾只能扯出一道笑意,“此事尚在考量,臣女剛回京不久,連人都未見全?!?/br> 一盞茶的功夫,寒暄客套,蘇禾說一句,付茗頌應(yīng)一句,從未冷場,但亦顯生分。 分明也無甚可說的,可這蘇姑娘像是不愿走了似的,遮月又上前給她添了一盞茶。 蘇禾略微煩躁,她時不時瞥過面前這張臉,心里那點嫉妒是壓不住的,是以,她想尋個好話頭來追憶曾經(jīng)。 女子最忌諱什么,身為女子才清楚。 蘇禾撇過目光,卻瞧見桌案上擱置的《后經(jīng)》,視線不由一頓。 她忽的變臉,盈盈一笑:“娘娘愛看《后經(jīng)》?” 不待人答,她兀自道:“惠帝情深,坊間廣為流傳,已成一樁美談?!?/br> 她緊緊盯住主座上的人,恨不能拿透鏡將她臉上的神情一絲一毫的收入眼底。 可付茗頌僅是慢吞吞順著她的目光往書冊上看了一眼,好似是思索了下惠帝的“美談”,恍然大悟的揚了下眉頭:“惠帝與鄒陽郡主,是青梅竹馬?!?/br> 這四字從付茗頌嘴里吐出來,蘇禾胸腔猛地蹦了一下,背脊挺直。 又聽她道:“本宮想起來,蘇姑娘與皇上,亦是自幼相識。” 話落,宮人皆有意無意豎起耳朵,就連在一旁擦拭瓷器的小宮女,都免不得分了神,恨不能轉(zhuǎn)過身去看。 蘇禾像是生怕她不知,忙道:“娘娘可莫要聽人胡諏,臣女與皇上至多算得上個友字,旁的再沒有了,宮里的老人嘴碎,添油加醋,一傳十,十傳百,也不知傳成個什么樣來?!?/br> 四目相對中,饒是蘇禾藏的再好,也免不得露出一絲竊喜。 那是想看她失態(tài)的竊喜。 正此時,素心捧著果盤上前,繞到蘇禾身后,誰料會聽到這樣一句—— “自然是信不得,昨夜皇上還與本宮提及此事,道了一句他非惠帝,蘇姑娘也并非鄒陽郡主,這傳言不可信,本宮心里都明白?!?/br> 素心伺候聞恕多年,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出皇上是會說出這種話的人,他竟還一個字一個字解釋了? 還以惠帝與鄒陽郡主為參照解釋的? 這么一出神,素心站在蘇禾身后,手中的果盤傾斜,一顆兩顆葡萄從果盤滑落,順著這傾斜弧度,恰恰好掉落在蘇禾后頸上,滑落至身前。 “??!” 蘇禾叫葡萄上的冷水刺了一下,又沒從付茗頌話中回過神,一時失態(tài),猛地起身向前走了兩步。 素心訝異,就見那那些剩下的沾了水的葡萄,盡數(shù)滾落…… 一時間,昭陽宮兵荒馬亂。 她猛地跪下,低頭道:“奴婢該死!” 蘇禾狼狽的用帕子擦拭后頸,那水滴甚至順著衣領(lǐng)滑進身子里,她深吸一口氣,硬生生憋住。 她攥緊絹帕,站在昭陽宮門外,半刻都不想多留,疾步抬腳往前去。 驀地,她冷不丁停下,鼻尖微聳。 “夏意,你聞見了么?” 夏意側(cè)頭“啊”了聲,“聞、聞見什么?” 蘇禾提起衣袖,放在鼻尖下嗅了嗅,味道很淡,可她母親喜玩香,她自小聞遍各種奇香,應(yīng)錯不了。 是方才皇后經(jīng)由她身側(cè),沾在她衣袖上的。 蘇禾低頭皺眉,竟一時想不起。 須臾,她猛地抬頭,一臉愕然。 — 此時,付茗頌出神的望著宮人收拾一地的爛攤子,素心低著頭跪在她面前求責罰,她卻一個字都聽不進耳朵里。 腦子里盡是“恃寵而驕”這四個字了。 要知道,自小這四字便與她沒有任何關(guān)系,她見過付姝妍仗著云姨娘和父親疼愛,驕橫放縱,也見過付姝云仗著姜氏能為她善后,肆意出錯。 可昨夜,卻有人將這四個字丟給她,好似間接告知她,她也有所依仗。 可她,有么? “素心?!?/br> 素心還在為方才的無心之舉低頭認錯,猛地叫她一喊,噤了聲,抬眼看她。 “昨日我情緒如何?” 素心頓了下,實話實說道:“不大好?!?/br> “如何不好?”姑娘眉頭揪起。 素心仔細想想,“娘娘昨日膳前,統(tǒng)共與皇上說的話,不超過三句?!?/br> 但她平日話也少,素心又皺眉,“也并非因此,嗯……娘娘若是不高興,極容易察覺,不信,娘娘問遮月?!?/br> 遮月被點到名,愣住片刻,連連點頭,“奴婢也能瞧出來?!?/br> 付茗頌訝然,這樣明顯? 她以前在付家,不是最擅藏匿情緒的么? 姑娘脫了繡花鞋,雙腳踩在柔軟的毯子上,抱腿屈膝,下巴抵住膝蓋,如雕塑般一動不動。 直至冷風從殿外灌進來,她才仰起臉,咬了兩下唇瓣,想到昨夜至深處,他抵著她的胸口,問她那句“你心里可有朕” 付茗頌抬手揉了揉溫熱的耳朵,恍如豆蔻梢頭,開出一枝花骨朵。 如今,她也不過才十六。 — 未時,長亭下。 聞恕難得得空,與沈其衡面對面博弈,不過顯然,他執(zhí)的黑子要輸了。 沈其衡抬了抬眉,落子瞥了他一眼,“皇上今日這盤,要輸給微臣了。” 聞言,聞恕低頭看了眼,索性放下棋子,伸手拿過茶盞潤了潤喉,破天荒道:“你說,若心上人與枕邊人實為一人,可卻不好言明,叫枕邊人生了嫌隙,可有旁的法子補救?” 沈其衡手捏白子,猛地一頓,正欲要開口時,對面的人又搖頭道:“罷了,你又未娶妻,問了你也不懂?!?/br> 沈其衡:“……” 沈其衡睨他一眼,回歸正事道:“皇上如今愈發(fā)器重宋長訣了,微臣還是覺得不妥,宋長訣心思過重,且瞧著,就是個渾身傲骨之人,要他真心俯首稱臣,難?!?/br> 聞恕勾了勾唇,從前是難,可人皆有弱處,宋長訣自己將弱處敞開,送上門來,豈有不用的道理? 正此時,不遠處元祿彎著腰走過來,“皇上,宋大人求見?!?/br> 他抬眼往小徑上看去,那頭赫然立著個白衣少年,不是宋長訣是誰? 須臾,元祿將人請至此,宋長訣依舊面無神色道,“微臣有事稟奏?!?/br> 沈其衡識趣,尋了個由頭便退下。 聞恕往對面的長椅處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坐下,才慢條斯理放下茶盞。 宋長訣皺眉:“微臣依皇上所言查了徐州鹽運,確實經(jīng)由林途重與周盛旺之手,雖隱晦了些,但還是有蛛絲馬跡可尋,微臣派人在賬簿上動了些手腳,若是他二人因此反目,近日應(yīng)能收到都察院彈劾的折子?!?/br> 林途重身為工部尚書,中飽私囊,以公徇私,近年能安然無恙,虧得周盛旺這個左都御史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這回且看他二人狗咬狗,能拉下一個是一個。 聞恕勾了勾唇,不得不說,宋長訣在這種時候用起來是極為順手的,這種在賬簿上動手腳的動作,那一身正氣的沈其衡恐怕就想不到。 他頷首,惜字如金的道了兩個字:“甚好?!?/br> 靜默半響,宋長訣并未起身離去,可也未有旁的事要稟,只是就這么坐著,唇角抿緊。 聞恕楊眉,“還有?” 宋長訣指骨微曲,捏著茶盞,“微臣近日常夢見宋宋幼時。” 他停頓了一下,“有朝一日,她若是想起來了,皇上打算如何?” 宋長訣的擔憂不無道理,他都能記起前世舊夢,付茗頌怎么就不會? 可依他二人上輩子的糾葛…… 宋長訣冷了臉,他可不想聽他meimei再死一次。 聞恕放置在腿上的手倏地握了一下,半響冷睨他一眼,“你想多了。” — 回到昭陽宮時,天色已暗。 桌前的膳食皆已冷,付茗頌團窩在軟榻上等他用膳,不知何時睡了過去。 不及遮月喊醒她,便被聞恕一記手勢屏退。 男人身影高大立于前,烏壓壓一片陰影垂下,擋住了燭光。 姑娘不適的蹙了蹙眉,緩緩睜眼。 一站一躺,一高一低,四目相對,誰也未先言語。 付茗頌不知是不是睡迷糊了,伸手拽住他垂在身側(cè)的五指。 作者有話要說: 卡文,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