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信
小柔午睡醒來之后枕邊便擺了這封信,再普通不過的信封,上面一個字都沒寫。 小柔懵懂地揉揉眼睛,是給她的信?難道是她睡著有人放進屋子里的?小柔抬手就要拆開看個究竟,但又停住,剛經(jīng)歷了綁架事件,貿(mào)然拆開會不會又發(fā)生什么不好的事? 或許應該先把浣香叫過來問問有誰進出了她的房間,又或者拿給陸豐或者陸謙看。但這只是一封信而已,能發(fā)生什么事呢?終究抵不過好奇,小柔選擇獨自拆開信封。 展開信紙,印入眼中的首先是一紙極為周正漂亮的楷書,小柔看向信紙最后的落款,赫然寫著“舒雪痕”叁個字。 是舒掌門?!小柔瞬間想起那段不知是夢是真的,二人纏綿水中的記憶,不禁自己紅了耳朵,自己怎么想到那里去了,舒公子的為人,絕不會乘人之危! 雖是這樣安慰自己,但小柔還是忍不住聯(lián)想到舒雪痕那張精致細膩的臉,不曉得那樣漂亮的人做那事時什么樣子……小柔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是不是和陸豐做太多了才被影響成了色鬼啊? 小柔趕緊繼續(xù)讀信,信的開頭竟然沒寫稱呼,真的是寫給自己的嗎,小柔心里不禁吐槽。 “北郊七里坡,每日未時,盼能一見——舒雪痕。” 他的信也和他為人一樣簡明扼要呢,小柔算算時間似乎今天就來得及去一趟七里坡。 小柔決定今日赴約,舒掌門把自己從公主手里救出來還沒好好道謝,能從皇宮里救自己出去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受傷。還有后面發(fā)生的那些事,也許也能問個明白,這樣以后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只是舒雪痕這么神不知鬼不覺地遞了信進來,也沒有通過別人傳話,自己最好還是獨自赴約比較合適吧,小柔仔細地把信重新裝起來,壓在枕頭下面。 騙過浣香,小柔很順利出了陸府,在城門口搭了輛馬車前往七里坡。 正值盛夏,郊外綠樹成蔭、草木蔥蘢,野花星星點點地從河邊石頭縫里長出來,小柔不知道具體的見面位置,只好先沿著河道漫無目的地散步,這里景色最美,如果是她,就會選在這里見面。 難得從屋子里出來,小柔心情突然開朗起來,干脆蹲在河邊采了幾朵野花編手環(huán),以前在同里,她也經(jīng)常用植物做些小東西送給鎮(zhèn)子里的人,陸豐還說她總是擅長些奇怪的技能。 “誒呀!”小柔手里剛成型的手環(huán)被風吹到了河中央,只能眼睜睜看著它飄遠。 “這個給你?!?/br> 身后傳來清清冷冷的聲音,一回頭,果然是舒雪痕。他今天穿了一件玄色衣裳,頭發(fā)用一根烏木簪子全部束了起來,長身玉立,竟無端端添了幾分少年英氣。 小柔接過他手里那只用樹葉柄編的小蝴蝶,兩根用小白花做的觸角還在風中微微晃動,忍不住笑起來:“還怪可愛的!沒想到,舒掌門手這么巧!” “……以前,有人教我的。” “誒?那你朋友手一定更巧!” 舒雪痕淡淡看了眼還在河水中央打轉(zhuǎn)的手環(huán),非常平平無奇的一個花環(huán)。 小柔敏銳地捕捉到了舒雪痕的眼神,連忙擺手:“我,我那個就是拙劣之作,可比不上舒掌門。” 舒雪痕展顏一笑,倒是也沒有反駁。 小柔又犯了一瞬的花癡,隨即想到見面的意圖趕快轉(zhuǎn)移話題:“話說,這次的事,多虧了有你……我才能活著站在這里。” 舒雪痕怔了一下,見她之前已經(jīng)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可現(xiàn)在真的站在她面前,心跳還是有些微微加快:“可以先陪我去一個地方嗎?” “啊,好,去哪里??!毙∪嵯乱庾R答應下來。 舒雪痕垂下目光,神情灰敗下來:“我母親……葬在這里。” 小柔想到他之前提到過自己的父母已經(jīng)過世,并且背后似乎另有隱情的事,也不多言,默默跟在舒雪痕身邊。 沿著一條山道拐了叁四里路,兩人來到一處山間谷地,一眼望過去并沒有什么墓碑,反倒是一棵巨大的槐樹種在草地中央。八月末已經(jīng)是槐花要敗的季節(jié)了,可那棵樹反而正值盛花,白色的花序像無數(shù)白色的綢帶一樣掛在枝頭,一陣風過便像雪一樣簌簌飄落下來。 此時已經(jīng)是日近黃昏,空氣里夏日的暑氣也消散了許多,連帶著槐花的濃香也多了幾分涼意。 小柔一陣失神,眼前的景象和夢里著火的桂花樹重合起來,她瞪大了眼睛,只覺得喉頭發(fā)緊,幾乎要落下淚來。 “我上一次來的時候還是很小的時候,可能是十幾年前……我?guī)煾祹襾淼?,他說這棵樹下面葬的就是母親?!笔嫜┖巯驑湎伦呷?。 小柔呆呆看著他的獨自走向大樹的黑色背影,夕光里這個身影好像被拉出了不真實的焦距,好像再往前走一步,就要有什么東西從心臟里炸裂開來。 但最終還是什么都沒能發(fā)生,只是一瞬間,她從夢里剝離了出來,回到了現(xiàn)實。 小柔追上舒雪痕同他一起坐在槐樹下的草地上,臉上表情莫測,失望又慶幸…… 舒雪痕當然看到了小柔一瞬地失態(tài)和此刻假裝平靜,他的目光更沉下去。她終究是什么都沒記起來,只是自己應該失望還是慶幸呢? “我母親是漢人,父親是番人……” 小柔倒是沒想到舒雪痕要說的話是這些,有些驚訝:“怪不得……你的眼睛……他們沒能葬在一起嗎?” 舒雪痕點點頭繼續(xù)說道:“母親的出身本是極好的,父親只是邊關做生意的商人……母親家道中落遇到父親,成親后就一直住在關外??墒嵌昵啊覀円患冶蝗怂Α?/br> 舒雪痕眼底一片寂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 他一定從來不曾和別人講過這些事情吧,小柔從他的寂靜里,只能感到莫名的悲傷,她輕輕握住舒雪痕的手。 “官府也不管嗎?”小柔突然想到陸豐,如果是冤案,不知道陸豐有沒有辦法查清事實。 “害我們的,就是官府的剿匪令,父親當年被認定買賣人口,為亂邊關?!?/br> 兩個人都陷入了更長久的沉默,天地之間,仿佛什么都消失了,只有風卷著冷槐香,從人的皮膚滲進了骨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