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甚的是她知道王平君不是安分的人，心狠手辣，于凌云、于朝廷都不是良善之輩，所以在那晚才會先出手打傷了他；照著情勢下去，江湖上的人知道王平君做了不恥之事，他的良善仁義的名聲就毀了，為整個江湖唾棄。

    徐恪精明，定然不會再重用他，而徐恪自己也會失去了左膀右臂，一箭雙雕。

    無緣無故，衛(wèi)凌詞的性情與心思，為何出現(xiàn)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她是凌云山不問世事的人，被世人看作是不染污泥的謫仙，如今在她眼中已是攻于心計的世俗之人了。

    或許她真的與自己一樣，是帶著記憶重活一世的人。

    愈想愈亂，喉間干燥上火，她猛地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滿滿一大杯水，才微微降下心火。

    她臉熱耳紅，不由得讓衛(wèi)凌詞詫異，看了眼她身上厚厚的棉衣，觸及她額上的細(xì)汗，溫聲道：“進(jìn)了屋子，不用穿這么多，待會換件薄些的衣裳?！?/br>
    指尖觸到自己的額頭，又是閃電般的驚詫，她猛地站起退讓，眸色幽深凝重，她驀地覺得自己這般反應(yīng)定會引起她的猜疑，她忙解釋道：“師父，我有些累了，想去休息會?！?/br>
    手置在半空之中，衛(wèi)凌詞展顏一笑，并未有疑惑，笑道：“這么大了還這般毛毛躁躁，紫縉在外面，應(yīng)該知道你的房間了，晚飯前我讓人去叫你?！?/br>
    衛(wèi)凌詞愈是和善，愈是堅定了旬長清心中的想法，她點點頭快速地離開了屋子，步伐太快，不小心撞到了廊下的纖雨，低低道了一聲歉，就拉著紫縉離去了。

    纖雨揉著被撞痛的肩膀，走進(jìn)屋子，望著衛(wèi)凌詞，疑道：“這個小公子怎么走路慌慌張張，好似發(fā)生大事了?！?/br>
    衛(wèi)凌詞無奈搖首，眼中多了些許罕見的寵溺，“她就這樣，一個沒長大的孩子罷。”

    “小姐，聽碧竹說剛剛那位小公子是姑娘家，是您收的徒弟？您真的想好去帝京？”纖雨有些不理解她家小姐的想法，該嫁人的時候總是拖延，那年皇帝壽誕，凌云宗掌門請她陪同一道去帝京，可是小姐卻是拒絕了。

    兩年后，跟著夫人去帝京后，更是幾年不回來，帝京里二皇子數(shù)次派人來提親，可是都被拒絕，按理說，小姐討厭二皇子就不該進(jìn)帝京，可如今性情大變，又上趕著去帝京，真是怪。

    “想好了，帝京里的宅子派人打掃了嗎？”五年前，凌陽縣一戰(zhàn)，她在江湖上名聲大噪，就算近些年她行事低調(diào)，可江湖上關(guān)于她的傳聞還是不少，幾日前她打傷了王平君，只怕更加難以安穩(wěn)度日了。

    纖雨在床前鋪被子，聞言停頓一下，“夫人接到消息后，就命人去打理了，只是多年沒有人居住，平?；氐劬r也不住那里，只怕一時半會無法修繕，夫人說讓您先住在平南王府?！?/br>
    衛(wèi)凌詞拿起桌上的點心，“無妨，我先住王府，反正離得近?！?/br>
    “還有一事，夫人好像也有意去帝京。”

    衛(wèi)凌詞一驚，手中點心未拿穩(wěn)，落在了桌上，她隨即站起身，吩咐道：“小郡主若醒來你便讓她吃些點心，晚飯去母親院中，我先去母親那里?！?/br>
    她去帝京，不過是無奈之舉，而衛(wèi)曉必須留在上饒，她不能再牽連自己的母親了，她想做的事情難上加難，況且皇后對母親恨意早深，平常去了帝京都不待見，若常住帝京早晚會引起她的殺意。

    陛下身子早已不如以前了，他心中對衛(wèi)家的情誼也隨著年紀(jì)的增加而淡化了，邵家權(quán)勢太大了，皇帝雖忌憚一二，可到底也是無可奈何。

    她鋪好的那條路，萬難她都必須走下去，但這條路并未涉及到母親。

    衛(wèi)凌詞到了母親的主院后，剛好遇到碧竹，后者抬眼便看到了她，行禮后，便從身后侍女的手里取過了衣裳，海棠紅的羅裙，顏色嬌艷，最是適合旬長清這般年齡的小姑娘。

    “小姐，這是從柜子里拿出來的，料子是好的，只是款式有些舊了，應(yīng)急也可，您看合適嗎？您點頭后，奴婢再給小郡主送過去，”碧竹又拿了一個錦盒，里面都是簡單的珠釵耳環(huán)，笑道：“這也是夫人安排的，小郡主年齡小，不適合太過華貴的飾物，這些也剛好合適?！?/br>
    衛(wèi)凌詞心不在此，瞧了一眼后覺得合適，便點頭，匆匆走進(jìn)屋子。

    南窗關(guān)閉，隔離了外間的寒風(fēng)，屋內(nèi)放置了盆栽，與園子里敗落枯黃的樹不同，盆栽內(nèi)的樹葉碧綠，枝干挺直，活潑有力。初冬之際，讓人看著也舒服。

    衛(wèi)曉無事，喜歡打理這些，她不喜歡出外游玩，偶被人拉著出去賞景，也是推拖不得。她幼時在宮內(nèi)長大，那些見不得人的事看得多了，不如外間來得有趣，這些年對帝京也是能避就避。

    上饒有皇帝的眼線，更有皇后和邵家的人，但關(guān)起門來過日子，一個也別想把人插進(jìn)來監(jiān)視她。她跟在太皇太后身后幾載，亦不認(rèn)同男尊女卑的規(guī)矩，她不愿拘束著自己的女兒，由著她的性子做事，可這些年愈發(fā)有些后悔了，江湖上浪跡久了，性子也灑脫慣了，她是管不住了。

    望著行步急促的女兒，衛(wèi)曉放下手中的剪子，直接道：“你來是為了我去帝京之事？你想做什么我都知道，但與邵家斗，與皇后爭，你的經(jīng)驗差了點?！?/br>
    衛(wèi)曉性子就是如此，同自己女兒說話更不會拐彎抹角，她知道衛(wèi)凌詞看重旬翼家的丫頭，五年內(nèi)有關(guān)她的事，更是親力親為，關(guān)愛有加。

    她見衛(wèi)凌詞不說話，又道：“我知道你喜歡那個丫頭，可那是個姑娘家，你總關(guān)注人家的家事做什么，旬長清若是男子也就罷了，你跟著她別耽誤了自己?！?/br>
    衛(wèi)凌詞知道母親想法，無非是自己的婚事，她將桌子上干凈的帕子遞過去，“您想多了，我待長清不過是師徒情分，再者您與王爺是年少之交，難道忍心見長清孤單一人在帝京苦苦掙扎？您去帝京只會給自己惹麻煩，您待在上饒，我也放心。”

    衛(wèi)曉接過帕子擦了擦手，回眸看她：“你的意思是我去了會給你添麻煩？”

    衛(wèi)凌詞理屈，垂首：“不是，女兒不是這個意思?！?/br>
    “你就是這個意思，我不去也可，你若出閣了，再做何事，我不會管你?！?/br>
    衛(wèi)凌詞頭疼，每次回府都是這個問題，她不過是不想嫁罷了，她望著衛(wèi)曉將凈手的帕子丟給了自己，她抬手接過來，母親很少會這般執(zhí)著，但她認(rèn)定的事情也沒辦法讓她更改。

    但帝京無論如何都不能去。

    她妥協(xié)道：“您給我點時間，成親是大事，總得花時間?！?/br>
    衛(wèi)曉以為自己聽錯了，讓衛(wèi)凌詞又說了一遍，才確認(rèn)自己的耳朵是完好的，這些年如何逼迫，衛(wèi)凌詞都是不愿松口，如今既然愿意了，自得抓緊。她忙道：“你有喜歡的人？”

    衛(wèi)凌詞眸色顫了顫，察覺母親正盯著她，廣袖中的雙手不自覺握在了一起，嘴角抿了抿，很是‘坦誠’地?fù)u首，“沒有，所以您得給我時間?！?/br>
    “你就敷衍我，給個時間，不然你去帝京，我也去帝京?！?/br>
    衛(wèi)曉這些年一人在家，無事養(yǎng)花看書，心中就惦記著一件事，便是女兒的親事，大齊女子成親都有些晚，過了二十的也有，可是如衛(wèi)凌詞這般的卻是找不出第二人，也不怪她心中焦急。

    “那您給我兩年時間?！?/br>
    兩年后，皇帝駕崩，旬長清及笄，命運(yùn)如何，皆會有定數(shù)。

    衛(wèi)曉的臉色沉到了極點，愈發(fā)怒時卻看到了緩步而來的旬長清，還是來時那件青色長袍，秀氣未脫的臉蛋上，有著不符合她年齡的沉靜。

    看似乖巧，但骨子里與衛(wèi)凌詞一般多了冷清的氣質(zhì)，這是衛(wèi)曉腦子里的想法，她掃了女兒一眼，招手示意旬長清直接過來，二人在軟榻上坐下，衛(wèi)曉也很喜歡孩子，但生下衛(wèi)凌詞后傷了身子，便不能再有孕了。

    她覺得旬長清可愛順眼多了，膚色白皙，勝雪欺梅，眉似描黛，雖未及笄，但以后長得定然不俗，她的樣貌應(yīng)該是像旬翼，不像邊疆王妃，還是大齊人的血脈多了些。

    她拍了拍旬長清的小腦袋，神色和藹，笑道：“小長清，你師父要成親了?！?/br>
    “嫁誰？”旬長清反應(yīng)迅疾，脫口而出，衛(wèi)曉是衛(wèi)凌詞的母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似是胡言亂語的二師伯，她既提及，就該是真的了。

    心中微微失落，她還是先嫁人了，是不是重生后知道自己前世的想法，所以今生才會生起了先成親的想法，女子相戀，畢竟是不為世俗認(rèn)同。

    袁謾與阿素jiejie是兩情相悅，自然不會懼怕這些世俗眼光。她抿了抿唇，剛剛還在想師父是不是真的是重生，若是，照她這些年對自己的照顧，估摸著不會嫌棄自己。

    可現(xiàn)在又要成親，她微微抿緊了嘴唇，有一點點生氣了。

    衛(wèi)曉不知她的小腦袋瓜的想法，將她攬在懷中，軟軟的小身體與當(dāng)年阿詞一樣，心中軟化了，笑道：“那肯定是嫁給別人，難道是嫁給你嗎？你那么激動做什么，小孩子那么敏感不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