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長清沐浴洗去血跡后，換了一身干凈的衣裳，打開窗戶，西邊的屋門仍舊關(guān)著，纖雨在屋外守著，遇到這般大的事情，衛(wèi)凌詞竟不過來安慰她，甚至連面都不曾露，太怪了。

    纖雨說師父未醒，可眼下已經(jīng)午時了，她歷來醒得早，今日這樣晚起亦是從未有過的事。

    午時，她略吃了幾口飯，便去了西邊的屋子。

    臺階上，言笑晏晏的纖雨攔住了她，巧笑道：“郡主，小姐還未起呢，不若您回去睡會午覺，小姐醒了自會去尋您?！?/br>
    第37章 試探

    未起？

    旬長清瞥了她一眼, 仍舊一腳踏上了臺階, 纖雨身形很快, 閃身便攔住了她的去路，垂下眉，方才的笑意斂去了五分, “郡主，您這是不信奴婢的話了？”

    “jiejie說笑了，長清不過是想進(jìn)去看看，看一眼師父安好, 便退出來，不會驚擾師父，”旬長清靜靜地看著她, 眸色罕見地三分凌然。

    纖雨面色如故, 并未有半分焦慮與恐慌, 只是輕蹙不放的眉心出賣了她，“小姐在房中未出去過，自是安好，小郡主這話怪得很，再者您若進(jìn)去，小姐睡意淺，定會驚擾到她, 您還是等等為好?！?/br>
    旬長清雙腳踏上了第一階臺階, 眸色清冽, “如果我不想等呢？”

    二人僵持不下, 纖雨未料到旬長清會將話說得這般直白，愣了須臾，道：“您與小姐是師徒，如此便是逾矩了?！?/br>
    無端的舉止加深了旬長清心中的疑惑，望向了纖雨身后的屋門，她的聲音已有些大了，警覺如衛(wèi)凌詞，再是如何深睡，也該醒來了。

    “如何逾矩了，此處是我清棠苑，你腳下踩的是我平南王府的土地，我說了算，”旬長清冷笑一聲，退下臺階，看著紫縉，吩咐道：“她不聽我的話，丟出去，師父醒了，我擋著?！?/br>
    此話頗不講道理了，衛(wèi)凌詞來時不過只帶了纖云纖雨二人，如今纖云不知去了何處，只留纖雨一人，若真惹惱了旬長清，這位有些蠻橫不講理的郡主，將她丟出府只怕不是嘴上說說。

    纖雨怔了須臾，徐徐抬步，往后退了去，主動讓路了。

    旬長清見她讓路，彎了彎朱唇，屏退了外間的人，三步并兩步踏上臺階，自己打開了屋門。屋內(nèi)熏香四溢，光線暗了些許，她輕步踏進(jìn)去，掀開了珠簾。

    紗幔層層重疊之后，瞥清了床榻之人素凈白皙的容顏，是她，是衛(wèi)凌詞。

    難不成是她看錯了？

    街坊之上，黑衣人其實(shí)有機(jī)會殺了自己，可是她留手了，侍衛(wèi)擋得那一劍，本就不是沖著自己來，而是掐準(zhǔn)了時間，侍衛(wèi)會在這個時候沖過來；而袁頃名來之前幾息間，按照殺手的手法，足夠有時間再動手，可是她慢了，就這幾息的時間，袁頃名趕了過來。

    種種說明，黑衣人的目的不是要?dú)⑺?，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

    衛(wèi)凌詞的劍法出神入化，并不單單是凌云劍法；同樣在刺殺時，刺客使用的劍法玄幻莫測，變幻間讓人看不出是出師于何人；這一切未免太過巧合了。

    既然她睡著了，那就去看看清楚。旬長清放輕了腳步，近榻后，緩緩抬手，只要掀開被衾一探便可明白。

    端詳了半晌，衛(wèi)凌詞合眼沉睡，她的動作輕到了極點(diǎn)，目光灼熱成一團(tuán)火，她有些怕了，若真的是衛(wèi)凌詞，那便就真的意味著：衛(wèi)凌詞也是重生之人！

    她微微闔上眼眸，屏息凝神，遲疑地伸出了手，松懈下來的心再次緊繃，耳畔無聲，她俯身下來，指尖觸在了被衾一角，她欲掀開，一只溫?zé)岬氖衷谒磳⒏Q探出秘密時，恰到好處的及時捉住了她的指尖。

    衛(wèi)凌詞緩緩睜開眼，略帶迷茫之色的目光落在旬長清的臉頰上，聲音帶了些沙啞，“你怎地進(jìn)來了？”

    旬長清被她捉住的那只手在須臾間漸漸布滿薄汗，有種行竊之時被抓住的羞恥感，定了定神，她抽出了自己的手，“午時了，可師父未起，長清不放心就進(jìn)來看看。師父，可要起榻？”

    屋中很是靜謐，衛(wèi)凌詞看著旬長清的眼神很是疑惑，側(cè)眸看著屋外的亮光，覺得刺眼又合上了眼，靜了少頃，淡淡道：“你方才想做什么？”

    “我回宮時遇到了刺客，那人劍法神秘，我根本就看不出是何來路，侍衛(wèi)盡數(shù)折在了她的劍下……”

    旬長清故意頓了頓，試圖從她的神色上找出不同尋常的神色，可是失敗了，衛(wèi)凌詞眉眼處盡是倦意，她坐在榻上，指尖抵住了榻沿的木板，用力到骨節(jié)發(fā)白，“長清猜測您便是那個刺客?！?/br>
    “你認(rèn)為我想殺了你？”衛(wèi)凌詞反問，她的話語輕松，不急不躁，從容而淡定，只是方才眸色中的迷離被冷冽取代了。

    “五年前，凌陽一戰(zhàn)，您的功力已經(jīng)讓我嘆為觀止，那時我只想的是你的武功如何厲害，卻未曾注意到你使的并非是凌云劍法；前些時日，您數(shù)招之內(nèi)便打敗了王平君，我一旁觀戰(zhàn)看得很清楚，您會的不止凌云劍法，打敗王平君的劍法奧妙，我雖不認(rèn)識，可今日我在刺客身上看到了?！?/br>
    心中酸澀，她起身往后退了數(shù)步，視線依舊落在了肩處的被衾上，那里繡著青竹，一節(jié)復(fù)一節(jié)，能夠比得過高聳入云的梧桐，亦如此時的衛(wèi)凌詞，心思深如浩瀚大海，讓她看不清了。

    衛(wèi)凌詞不說話，可臉色愈發(fā)慘白，袁頃名那一槍扎得多深，旬長清雖是旁觀者，可她亦可感知那份痛楚，她語氣放緩了些許，“我只想看一眼你的傷?！?/br>
    渙散的目光因這句話而徐徐聚攏，衛(wèi)凌詞呼吸猛地一滯，在旬長清近前一步時，心中忽地掙扎一二，“你出去吧！”

    “不出去！”

    倔強(qiáng)的三字如平地驚雷般乍響，驚得衛(wèi)凌詞猛地抬眸望著旬長清，神色凄冷，眸色凌然，無半分流動，悲喜不分，如在江水河畔前，一模一樣。

    她再了解不過旬長清這般的神色，一呼一吸間，前世的朝堂之爭，兩世的宿命輪回，盡收入心底，神色添了幾分肅然，道：“出去，這是為師的命令?！?/br>
    旬長清冷笑，又在躲避，寂然過后，她道：“衛(wèi)凌詞，你早已將我逐出了師門，你何必再自欺欺人?！?/br>
    衛(wèi)凌詞轉(zhuǎn)眸，一驚！

    二人深深凝視對方，似有些灼熱的光芒。

    門外，突地傳出了腳步聲，二人又是齊齊側(cè)目，紫縉進(jìn)門，疾呼道：“郡主，袁統(tǒng)領(lǐng)帶了圣旨，請您出去接旨?！?/br>
    旬長清心中莫名一凜，袁頃名武藝驚人，況且他在帝京中多年，見多識廣，兩人交戰(zhàn)數(shù)招，若是識破了黑衣人的身份，也不是難事。

    她看向衛(wèi)凌詞，眼神憂郁，以手撐著坐了起來，唇角白如她身上的寢衣一般，蒼白色的側(cè)顏在折射而進(jìn)的日頭下鍍上了淡淡光暈，勾勒出分明的輪廓，在她心中產(chǎn)生了淡淡暖意。

    自己步近后，手壓在了她的肩膀上，止住了她起身的動作，輕聲道：“他讓我接旨，我出去看看，你待在清棠苑，不要出去?！?/br>
    衛(wèi)凌詞稍稍避讓了她的手，往一側(cè)靠去，抬眸望她時，竟看到了她有些泛紅的眼角，她將整個身子靠在了床欄上，肩上痛意更加明顯了些，她稍稍蹙眉，問旬長清：“若袁頃名當(dāng)真識破了我，你該如何做？”

    這般一說，刺客真的是她了，旬長清又見她避開了自己的手，半空中不想收回來，又伸了出去，仍舊壓在了她的肩膀，微微使了三分力氣。

    意料內(nèi)，衛(wèi)凌詞稍蹙的眉頭加深，旬長清覺得舒服極了，才收回了手，唇畔不由彎出了笑容，“如果識破了你，我就命人像丟纖雨一樣把你也丟出去，我不認(rèn)識您，如此，才可洗清我平南王府的嫌疑?！?/br>
    “如此，甚好！”

    衛(wèi)凌詞竟然附和了，有恃無恐的模樣，料定自己不會趕她走，旬長清沒奈何地又瞪了她幾眼，才抬腳走出屋子。

    纖雨依舊守著廊下，她掃視了一眼周遭，并未看到纖云，自己陰霾頓生，或許救走衛(wèi)凌詞的那人就是纖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