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信母妃，可是母妃卻將她棄之不顧，置她于危險之中。

    她不信衛(wèi)凌詞，可衛(wèi)凌詞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幫她，甚至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老天爺似是與她開了一個很大的玩笑……

    管家安排好了馬車，特地派了很多侍衛(wèi)護送，陣仗有些大，旬長清站在府門前，看著帶刀的長排侍衛(wèi)，突覺頭疼，這般太過惹人眼目了。

    她剛回京，加之昨日從郡主搖身一變躍為了公主，風聲如此大之下，出門再有如此威懾人的排場，御史定會敲上一筆，侍寵生嬌，出行奢靡，更加讓平南王府名聲難聽。

    她撤下了很多人，只留了幾名侍衛(wèi)相隨，于寅不肯，她指著慢了半步的衛(wèi)凌詞，道：“于叔，你看我?guī)煾冈?，不會出事，那么多人跟著只會誤事?！?/br>
    于寅欲堅持，可衛(wèi)凌詞也附和道：“這么多人太過張揚，傳出去只怕也不好，管家該知帝京中的利益要害，我也進宮，我會護著你家公主回來?！?/br>
    “那就有勞衛(wèi)姑娘了，”管家俯身作揖，撤回了大半的侍衛(wèi)。

    府中只安排了一輛馬車，旬長清先上車，想起了衛(wèi)凌詞的傷，回身伸手想拉她一把，可衛(wèi)凌詞輕輕避開了，若無其事般上了馬車，旬長清撇撇嘴，到底未開口。

    一路上相安無事，到了宮門后，侍女掀開車簾，需步行進宮。

    旬長清坐在外側，先下馬，站在車外，掃視了一眼宮門處的禁衛(wèi)軍，并不打算伸手去扶衛(wèi)凌詞，既然她愿意獨自下車，自己又何必獻殷勤。

    袁頃名在宮門處，恰好出宮，遇到二人，目光一肅，踏步前來，旬長清先開口，“袁統(tǒng)領，您說今晚會不會再遇到刺客？”

    “臣已經(jīng)派人四處巡邏，不會再出現(xiàn)昨日之事，”袁頃名雖是與旬長清說話，可目光卻落在衛(wèi)凌詞的身上，在她肩處停留瞬間，可后者神色如故，海棠色羅紗裙襯得她臉色紅潤，翩若驚鴻之色，不似病態(tài)。

    旬長清歪著頭望著袁頃名，“如果刺客不死心，又待何解？”

    這話問得如同稚子，更似不出門的閨秀之意，袁頃名這才回視她，再三保證道：“不會，臣拿性命做擔保，此事不會再發(fā)生，再者衛(wèi)姑娘武藝不俗，定會護得公主安全?！?/br>
    “也是，我進宮赴宴，長樂殿內守衛(wèi)森嚴，又是袁統(tǒng)領的管轄之處，只怕也不會出事，”旬長清一派天真模樣，繡袍中伸出一只手，牽住了衛(wèi)凌詞的手腕，沖著袁頃名笑道：“袁統(tǒng)領，長清先入宮了?！?/br>
    二人緩緩步入后宮，在身后袁頃名的注目消失后，旬長清松開手，唇角冷冷一牽，“師父你在凌陽縣一戰(zhàn)，袁頃名早有耳聞，如今他又與你交手，識得你的招式，方才看他盯著你不放，我感覺他也懷疑你了?！?/br>
    寒風刺骨，宮內一望無際的宮道上因著風雪隨時會來臨之故，鮮有人行走，衛(wèi)凌詞對于這條宮道陌生卻有些熟悉，前世她坐著鸞駕從這條路去往長樂宮，這條路通往之處是外間無數(shù)女子羨慕，可她只有厭惡感。

    掌心光滑細膩的肌膚忽而不再，寒風肆虐，指尖微微蜷曲，避了些冷風，她低聲回答：“袁頃名的功夫是袁家槍，是內門功夫，穩(wěn)固扎實，與凌云宗的劍法不同，若真動手，我怕也敵不過他。他不管朝堂之事，專心統(tǒng)領禁衛(wèi)軍，閑暇的時間用來習武，平心而待，這些都是一般人學不來。”

    身在朝堂，專心習武，這是常人做不到的，旬長清不禁想起袁謾，便道：“阿謾jiejie功夫如何？”

    “不知，我未見她動過招，但能以女子之身守得住邊疆，應該不差?！?/br>
    迎風而走，不免比往常要難走幾分，衛(wèi)凌詞臉色敷了一層淡淡的脂粉，唇角之上涂了口脂，掩蓋了原本的蒼白之色，旬長清離得近，嗅到了淡淡的脂粉味，忍不住扭頭去看她，“你累嗎？”

    四下無宮人，她才敢這般明目張膽地問，紫縉與纖云雖說跟在身后，可是進了長樂宮，便不能跟著了，到底還是二人走完這段完整的路，衛(wèi)凌詞愈是淡定，她就愈覺不安。

    “無事，”衛(wèi)凌詞淡淡回應她一聲，再無其他言語。

    從宮門步至長樂宮，很長一段路，幾人雖說漫步而行，可衛(wèi)凌詞有傷在身，步伐愈走愈慢，旬長清袖中的雙手捏得死死的，盯著腳下很久，漸漸放慢了腳步，側移了半步，牽住她的手，亦是低低道：“我們走慢些，橫豎時辰還早。”

    第42章 家宴

    寒冬之夜, 暮色濃郁, 風更大了些, 宮人點燃的燈籠被刮得四下?lián)u曳，明明滅滅。

    皇后邵韻有意晾著兩人，讓人在長樂殿外等了很久才傳她們進去。

    入殿后, 邵韻正在低頭飲茶，神色悠閑，抬首望著進殿的人，笑道：“昨日你進宮時, 本宮派人去請你來長樂宮坐坐，可是你走得太快了，本宮的人去含元殿時, 都沒你的影子了?！?/br>
    這是怪她昨日進宮未來請安了, 旬長清行禮后被叫起, 微笑嘆息，清澈見底的雙眸一覽無余，毫無雜念，笑道：“后宮之地，無詔不可入，長清想進也不敢進啊，昨日想過遞帖子進宮, 可是遇到被人刺殺之事, 回府后擔驚受怕睡了大半日, 您的人來傳懿旨, 長清不敢耽擱就進宮了?！?/br>
    邵韻招呼兩人坐在下首，笑道：“本宮不過說了一句話，你便解釋了這么多，外人以為本宮多小氣，不過回來就好，這些年在外你的母妃可想你了，沒少念叨你，近日收到她的書信不曾，知道你回來了，她在西南約莫著也快回來了。”

    旬長清作勢端起茶杯，撥了撥茶蓋，垂首笑道：“我很久沒收到母妃書信了，陛下也說母妃去了西南，既然她和父王在一起，恩愛長久，長清也不用擔心，在帝京等著母妃回來就是?！?/br>
    四兩撥千金，旬長清輕輕品了一口茶，轉首望著皇后，巧笑如花。

    皇后臉色微變，都知王妃是失蹤，并非是前往西南，她知，旬長清豈會不知，分明裝傻，但她不可戳破，只好順著話道：“如此也是，你父王母妃鮮少在一起，如此亦可增添感情?！?/br>
    母妃與父王之間感情如今，只可稱作是相敬如賓，此點旬長清自己也明白，二人本就隸屬兩國，為著邦交友誼，才走到一起，而且父王常年不在府上，二人感情如同一張白紙，只不過自己的出生，將這張紙染就了些許色彩罷了。

    虛套幾句后，皇后將目光落在衛(wèi)凌詞身上，眸色閃過一絲精明，面上笑道：“衛(wèi)姑娘，本宮記得你與然兒同歲，可成親了？若成親了，本宮還需補上你的嫁妝。”

    這些話說得有些生硬，但殿內無其他人在，旬長清自是不會出言談論，但衛(wèi)凌詞必須接下話茬，道：“祖父病逝，以表孝道，臣女需守孝三載。，”

    先帝旬祁安收養(yǎng)寧安郡主衛(wèi)曉，其夫君谷梁信亦可算衛(wèi)曉父親，衛(wèi)凌詞作為晚輩，替祖父守孝，亦無可挑剔。

    但谷梁信病逝之事，皇帝處理得極為隱秘，故而無幾人知道，亦無皇家子孫守孝之理，但衛(wèi)凌詞此番說來，說是敷衍還是故意阻塞，皇后都無理辯駁。

    面對皇后漸沉的臉色，旬長清姿態(tài)慵懶，笑問：“皇后娘娘，二哥正妃之位可有人選，您不急著抱孫子嗎？”

    話題轉向了旬亦然，皇后面色稍緩，眼風瞥向衛(wèi)凌詞，“定了，恒國公家的閨女，與然兒很是相配，明年正月就迎進府，也好了了本宮一樁心事?！?/br>
    恒國公蔡奎是昭和郡主的胞弟，也就是袁頃名的妻弟了，雖比不得邵家這棵根深蒂固的大樹，但這些年靠著袁頃名的威望，在帝京中也混出了地位，只是二皇子正妃的位置只怕高抬了。

    旬長清和衛(wèi)凌詞對視一眼，后者依舊不語，旬長清接著笑道：“看來二哥應該很喜歡那名女子，不然不會以正妃之位相迎，這些年我不在帝京，險些錯過了這等好事。”

    這句話有些嘲諷之意，但旬長清確實不在帝京，皇后面子有些掛不住了，正欲說話時，宮人來報，賢貴妃來了。

    家宴定在了昭陽殿，但皇后是后宮之主，旬長清進宮需來請安，但賢貴妃來了，話題便轉換到后宮了，待到暮色來臨時，幾人轉向了昭陽殿。

    旬長清趁著無人之際，問著衛(wèi)凌詞，“賢貴妃是不是三皇子生母？我記得她不過的妃位，怎地成了貴妃?！?/br>
    “二皇子死后，陛下就升了她的位分，許她協(xié)助皇后管理后宮，后宮除皇后外，就她位分最高了，這也是陛下能夠補償她的?！?/br>
    兒子的性命換來了高位，心酸與無奈，皆只可往腹內吞。

    明著是家宴，但筵席上除了皇帝外，皆是幾位高位的妃嬪，賢貴妃坐在對面，耀眼的金釵步搖都無法掩蓋住蒼老的容顏，鬢間可見清晰的白發(fā)，或許兒子是她一生的希望。

    旬長清的目光難以從她身上收回，托腮望著，忽而碗中多了塊魚rou，她側眸，衛(wèi)凌詞低頭仍在剔著魚刺，她直起身子，往她那里移了幾寸，壓低聲音：“你說家宴，為何不見兩位皇子？”

    “或許來晚了也不一定，你可看到了你的那位jiejie？”衛(wèi)凌詞依舊低首，唇角蠕動，看不出在說話，但旬長清離得近，才聽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