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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嬌靨在線閱讀 - 第5節(jié)

第5節(jié)

    兩次了,她兩次見面,都抑制不住地想要逃跑。為什么會這樣,是錯覺嗎?

    不遠處阿元找來:“原來在這!羹都冷了!”

    趙枝枝迎上去:“我正要回去呢?!?/br>
    接下來好幾天,趙枝枝惴惴不安。

    她總是想起南藤樓的美人。

    云澤臺大門一直關(guān)著,她也不能去門邊等人了。她沒有其他好想的,只能悄悄回去南藤樓。

    云澤臺的日子是一灘死水。大門一關(guān),誰都不知道外面發(fā)生了什么。

    她們只是送給人消遣的禮物,沒有人會對禮物交待外面正發(fā)生著什么。更何況她們還是被人冷落的禮物。

    趙枝枝在南藤樓外流連好幾天,這天她問阿元有沒有骨刀。

    阿元搖頭說沒有,疑惑不解:“要那東西作甚?”

    趙枝枝抓緊衣袖,不敢將南藤樓的事說出來:“我就是想要一把。”

    阿元還要再問,金子拍開他,胖乎乎的身體蹲在趙枝枝面前,黑粗的眉擠著小小的眼,沒有多問,只是說:“沒有骨刀,竹刀要嗎?”

    趙枝枝點點頭。

    只要是刀,能刺人,都行。

    金子擦掉手上洗衣的污漬:“等著我,我去去就來?!?/br>
    傍晚金子回來,手里多了把竹刀。半舊不新,刀尖都快磨沒了。上面還有發(fā)黑的舊血漬,金子擦了很多遍擦不掉。

    “雖然爛了點,但還能用?!苯鹱訉⒅竦度M趙枝枝手里,氣沒喘勻,額頭全是汗。

    阿元尖叫讓金子把衣服穿好。

    金子往墻角一躺,四平八穩(wěn)岔開腿,阿元臉全紅了。

    “沒出息,活該你做不成男人!”金子指著阿元大笑。

    阿元躲到趙枝枝身后,“貴女,你管管她?!?/br>
    趙枝枝沒見過金子在男人面前的樣子,可她聽別的美人說過。

    云澤宮留下來的女奴里,金子生得最壯,直到現(xiàn)在,金子還會時常指著自己黑黑胖胖的身體驕傲地說:“他們都喜歡我,所以我才能有這身rou?!?/br>
    她沒問過金子以前是怎么在云澤臺活下來的,在她被送進云澤臺之前,這里的奴隸已經(jīng)很久沒分到過食物了。

    沒有食物吃,有些奴隸會跑到街上,希望遇到膽大的商人將她們賣掉,有了新主人,她們就有吃的了。有人愿意被賣掉,就有人不愿被賣掉。反正都是當(dāng)奴隸,云澤臺好歹能有間遮風(fēng)避雨的屋子住,而且還沒人管,不用挨打。

    金子就是不愿離開云澤臺的奴隸之一。

    云澤臺外面樹林后有條河,河挨著王宮,偶爾會有侍衛(wèi)經(jīng)過。

    金子靠這條河養(yǎng)活自己。跟了趙枝枝以后,很少再去河邊了。

    今天她又去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金子雙手捂住臉,她生得黑,臉紅也看不出,但聲音嬌羞一聽便知:“我……我早就想討那個人的東西了。他和別人不一樣,他很溫柔?!?/br>
    阿元立刻踮起腳捂住趙枝枝耳朵,趙枝枝掰開他的手。

    阿元說:“不要聽?!?/br>
    趙枝枝低聲說:“沒關(guān)系的?!?/br>
    阿元做寺人前是公卿家的小公子,家里犯了事全族都沒了,他年紀小所以才撿回一條命被貶做寺人。他念過書,他曾經(jīng)受過的訓(xùn)導(dǎo)見識讓他無法認同金子的做法。

    所以他寧愿啃兩年樹皮,也不會去做孌童。

    金子提及河邊的事,阿元很生氣,他覺得金子不該在趙姬面前說這些污穢之事。

    趙姬那么美麗那么善良,她的心像天池水一樣干凈純潔。她是他見過最美好的人。要不是她,他早就因為偷龐姬的一口麥飯被龐姬打死了!雖然,龐姬死在了他前頭,尸體還喂狗吃。

    但那不關(guān)他的事。他只知道,沒有趙姬,就沒有他阿元。

    趙姬救了他,還收留他。她分給他食物卻從不要求他做什么,她不打不罵他,她還準許他睡在屋子里!有時候他做噩夢夢見家里人被處刑的事,趙姬從未嫌他怪叫驚醒她,她只會拍著他的背安慰他,替他擦眼淚,讓他不要害怕。

    云澤臺的美人中,再沒有比趙姬更好的主人了。

    就算云澤臺的主人再也不回來,趙姬永遠都只是一個無名無分的小小貴女,他也愿意永遠待在她身邊。只要她不嫌棄他。

    阿元摸摸腦袋,他頭發(fā)又長出來一寸。他該剔頭了。

    剃成以前那樣的光頭,興許趙姬就不會發(fā)現(xiàn)他年歲漸長。

    年紀越大的寺人,越不受主人的待見??伤胨藕蜈w姬一輩子。

    阿元本來是為了金子的事惱怒,如今想到自己的事開始為自己擔(dān)憂,再無心思管金子說她那些思春之語。

    金子說得眉飛色舞羞笑不停,趙枝枝是個很好的聽眾,她時不時摸摸金子紅燙燙的臉,用溫柔的眼神回應(yīng)金子的小女兒心思。

    金子緊張地看著趙枝枝:“其實……其實我偷偷去了好幾回,一直不敢說,貴女你會怪我嗎?”

    趙枝枝當(dāng)然不會怪她。

    她為她高興。

    她自己在云澤臺沒有盼頭,別人有盼頭也是好的。

    金子充滿期待地問:“那我下次還能去嗎?”

    趙枝枝:“你想去,就能去?!?/br>
    金子低羞著腦袋摳手掌:“其實我明天就想去,可最近外面亂,他讓我不要亂跑,等能見到他時,我再去?!?/br>
    “外面還沒消停嗎?”

    “還在鬧,聽說好多人都逃出城了,街上到處都是尸體?!?/br>
    “真嚇人。”

    “貴女別怕,外面的事和我們沒關(guān)系,都是他們那些大人們喊打喊殺,殺夠了鬧夠了,也就沒事了。”

    趙枝枝還是怕,但她沒有說出來。

    她不知道外面鬧事的人家中有沒有趙家的私卒,也許有,也許沒有,總歸她是不會知道的。

    兔有三窟,公卿大人們一面給人送禮物一面公然對付那人的事不是沒有過。她們這些送進云澤臺的人,何嘗不是主家留的一條后路?那人收不收禮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卿大人們送過禮,明面上敬畏過討好過,也就夠了。

    黃昏暮色中,趙枝枝倚在小室門邊,單手支著下巴,濃密纖長的睫毛如扇般在眼下投下陰影。她輕輕嘆口氣,黛眉微蹙,烏亮雙眸沾了憂愁,更像是一汪溫柔多情的秋水。

    金子忍不住大著膽子低下身,貼著趙枝枝的鞋面親了親討好她:“我的情郎很好,我希望貴女的情郎也盡早到來。即便那是天下最尊貴的男人,他也會折服在貴女的腳邊,如奴這般,卑微地吻你的腳?!?/br>
    趙枝枝紅了臉縮回腳。

    第二天一早,趙枝枝又去了南藤樓。她帶了金子拿回來的那把竹刀,藏在袖子里,一只手緊握,生怕弄丟了。

    趙枝枝從小就知道自己很笨。

    自她記事起,她就知道,自己必須笨,至少得比夫人生的女兒們笨。

    她因為自己的笨拙和怯生,被很多人嘲笑過戲弄過,可是她自己并不覺得有什么。她雖然笨,可她留了下來。她不用像其他人那樣,被爹丟到外面。

    爹有很多很多女人,像其他權(quán)貴家的男人一樣,他也有很多很多孩子。這些孩子大多不配稱為趙家人,他們會因為生母的出身而有不同的命運,有些甚至沒有機會來到世上就隨母親死去。因為就算奴隸懷了孩子,也是可以隨便打死的。

    她的生母是樂奴,生下她就跑掉了。

    她有好幾個jiejie也是樂奴所生,她們的母親還在府中,但這并沒有什么不同,那幾個jiejie最后也成了樂奴。

    可她沒有。她因為自己的相貌和笨拙,被爹留在了阿姐身邊。

    阿姐是夫人所出的長女,是真正高貴的趙氏女。

    她很喜歡阿姐,雖然阿姐從未喊過她meimei,但是她總會將她帶在身邊,偶爾還會帶她出府玩。

    南藤樓的新美人,有些像她的阿姐。

    雖然兇,但是意外得不會騙人呢。

    趙枝枝出現(xiàn)在門邊時,姬稷正好在看季衡托昭明送來的書簡。

    他穿著及地的華麗大袖袍,潑墨般的烏發(fā)隨意散在腦后,面容俊美,神情慵懶,一派清貴倨傲之姿。

    換做任何人見到此時此刻的他,都不會將他與傳說中殷國來的暴戾儲君聯(lián)系在一起。

    來帝臺一年,姬稷很少出現(xiàn)人前。

    他有張極為漂亮的臉,這種漂亮并非女氣的清秀,而是雌雄莫辨的英氣。他想曬黑點,可帝臺的水養(yǎng)人,他又養(yǎng)回以前尚未從軍時白壁如玉的面龐。

    不怪趙枝枝錯認。姬稷小時候就是被當(dāng)做女孩養(yǎng)的。他身體強健,確認能活下來了之后,才換回男童的裝扮。

    他和他的幾個哥哥都是這么過來的。

    趙枝枝在南藤樓徘徊幾天,姬稷心知肚明。

    他還知道,此刻她袖中藏了把破竹刀。

    小東西總算回過勁,開始懷疑他了。這樣看來,她還不算太笨。

    姬稷沒有親手殺過女人,他想自己等會應(yīng)該會溫柔點。

    趙枝枝在南藤樓徘徊好幾日,她今天終于鼓起勇氣進門而入。

    她雖然笨,但這不代表她愿意被人當(dāng)做傻子。將她當(dāng)傻子捉弄的人已經(jīng)很多了,她不希望再多一個。所以她來找姬稷。

    趙枝枝一雙水靈靈的眼睛瞪圓,惱怒的氣勢端出來,然后她開始了。

    “別裝了?!?/br>
    “我知道你騙我?!?/br>
    “你一直住在南藤樓,沒有人尋過你?!?/br>
    “你根本不是新送來的美人?!?/br>
    姬稷掰了掰手指,舒展筋骨。

    他沒有打過幾次仗,殺過的人也就不算多??墒敲恳淮?,他都是看著對方的眼睛,確認對方死透,再用刀割下對方的頭顱。

    可是這會,他竟然不忍心看她。他不準備用刀了,他打算掐死她,這樣她能少受點罪。

    趙枝枝見對方漫不經(jīng)心,毫無半分慌亂,她越發(fā)篤定,她是正確的,她沒有猜錯!

    于是她更氣了:“我早就識破你的真面目了!”

    姬稷伸個懶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