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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嬌靨在線閱讀 - 第123節(jié)

第123節(jié)

    趙朔低垂眼睫:“莫要難過。”

    趙枝枝揉揉酸澀的眼:“出喪的事,辛苦兄長了,家事繁忙,兄長記得休憩,切莫cao勞過度累壞身子。”

    趙朔無數(shù)句話到了嘴邊,最終只得四個字:“多謝掛念?!?/br>
    趙枝枝看過去,目光探在趙朔臉上,他似乎瘦了些,眉眼間透出幾分疲倦。

    趙枝枝為喪事生出的悲傷暫且放下,開始為趙朔擔憂。

    兄長才回來,就發(fā)生這種慘事,想必兄長也很迷?;艔埌?,他年紀輕輕就要擔起整個趙家,若是趙家敗在兄長手里,他一定會很自責。

    趙枝枝意念動搖,過去她打定主意,再也不與趙家扯上任何關(guān)系,趙家的事與她無關(guān),她絕不會為了趙家出力??墒侨缃?,趙家那些令她害怕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的趙家,就是一個搖搖欲墜的空架子,她唯一敬重的兄長,成了這個空架子的主人。

    趙枝枝糾結(jié)不已,一方面她覺得自己不該違背自己的初衷,她應該本分地做太子的趙姬,而不該為了家族的利益去向他要東西。另一方面,她又覺得自己置身事外,不管不顧,明明能為兄長做些事卻偏偏不做,任由兄長辛苦地背起整個趙家,是極為自私的表現(xiàn)。

    兄長和趙家那些人不一樣,他對她很好,他是真心實意對她好。兄長是整個趙家第一個認她做家人的人。她的舊名是他取的,當年他走到年幼的她面前,牽過她的手寫下兩個字——吱吱。

    他說:“以后你就叫吱吱,我是你的兄長,我叫趙朔?!?/br>
    趙枝枝抬眸看向趙朔,她決定好了,她要從今天學會吹枕邊風。她不會為難太子殿下,殿下愿意給的她就要,不給的她絕對不會勉強他。如果她的枕邊風吹得不好,那她就開始攢錢攢東西,她可以將自己的月錢和太子殿下的賞賜都拿給兄長。

    支撐一個家族需要什么,她不清楚,但至少她可以略盡綿力。

    趙枝枝抱著對太子的愧疚心,小聲問:“兄長,你有什么想要的嗎?”

    趙朔愣住,旋即笑出聲。

    喪期發(fā)笑,不孝子孫。趙枝枝嚇得東張西望,生怕被人看到趙朔在笑。

    “莫笑了,莫笑了?!壁w枝枝緊張道。

    趙朔及時停下笑容,他好不容易斂神正色,眸底的笑意仍是藏不住,柔聲寬慰:“別怕,就算被人看到,也不是什么大事?!?/br>
    趙枝枝不敢放松警惕,念叨:“萬一被人拿來做文章,那就糟了,別人會罵兄長的?!?/br>
    趙朔:“那就讓他們罵好了。”

    趙枝枝噎住,她悄悄看趙朔一眼,趙朔及時轉(zhuǎn)開眼眸,他重新提她剛才說過的話,唇角上揚:“你為何問我想要什么?”

    趙枝枝沒有隱瞞:“因為我想為兄長分憂,兄長想要的,或許我能向太子殿下討來?!?/br>
    她沒什么底氣,聲音輕飄飄,添一句:“總能討來的,只要他不生氣?!?/br>
    兄長是她的家人,太子殿下也是她的家人。兩個家人,都很重要。

    趙枝枝心頭頓了頓,還沒開始吹枕邊風,她就已開始擔憂太子生氣。要是太子生氣,她就再也不在他面前提兄長的事,但她不能因為怕太子生氣,連冒險試一試都不肯。

    少女臉上神情變了又變,細眉舒展又蹙起,趙朔看在眼里,想要伸出手撫一撫她臉的欲望越發(fā)濃烈,指甲已經(jīng)摳出了血,他眼睛未眨,身形未動,什么都沒做,只是目光深深望著她。

    “我想要的,無人能給我。”他聲音平靜,緩聲告訴她。

    趙枝枝并不泄氣:“兄長說出來聽聽,太子殿下是帝太子,并非一般的諸侯國太子,或許他能讓兄長得償所愿?!?/br>
    趙朔壓住苦澀的笑意:“曾經(jīng)我還有機會得償所愿,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了。”

    趙枝枝不想讓他氣餒:“現(xiàn)在沒有,說不定以后會有?!?/br>
    趙朔眉眼垂得更低:“是,說不定以后會有?!彼聊肷?,忽然問:“你愛慕帝太子嗎?”

    趙枝枝臉羞,想半天,道:“我喜歡待在殿下身邊。”聲音越來越輕,“待在殿下身邊,很安心,我想要一直待在殿下身邊?!?/br>
    趙朔:“好,兄長明白了,你想要一直待在帝太子身邊?!?/br>
    趙枝枝點頭:“嗯?!?/br>
    趙朔嚴肅道:“趙家的事,你無需cao心,我的前途,也無需你擔憂,你只要做你自己喜歡的事就好,不必為我向帝太子討要東西,記住了嗎?”

    趙枝枝:“記住了?!辈环判模穆曈謫枺骸罢娴牟灰以诘钕旅媲盀橼w家說好話嗎?”

    趙朔深邃的眸光定在她朱唇上:“不要?!?/br>
    趙枝枝不好再說什么,她覺得自己應該是說錯了什么話,惹得他不高興了,所以他才會端出冷肅的面容。

    她不該說這些嗎?

    她沒有小瞧他的意思。她知道,他和父親他們不同,他不會以伸手要東西為榮。

    趙枝枝剛想解釋兩句,聽得趙朔沉聲道:“我是你的兄長,理該是我為你成全心愿,而非本末倒置,讓你為我討要東西。你放心,趙家有我,不會落敗,你只管安心地待在太子身邊。”

    他略作停頓,繼續(xù)道:“只要你想,兄長會讓你一直做他的寵姬,若是有一天,你不想做他的趙姬,告訴兄長一聲,兄長會來接你。”

    趙枝枝心中感動,眼角一紅,她聲音沙啞道:“我雖沒有父親了,但我有兄長,長兄如父,請兄長受我一拜?!?/br>
    說完,她向他行大禮。這個大禮,在她與他云澤臺相見時便該行過,苦于兩人身份,只能拖至今日。

    少女伏在地上,久久未曾起身。

    趙朔想要扶她,顫抖著從袖下伸出手,才剛伸出半截,觸及掌心,已摳得血rou模糊,他只得重新用袖子遮住。隔著衣料,他指尖撫過她的烏黑濃厚的青絲,輕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以后的趙家,是兄長的趙家,也是你的趙家?!彼皆谒呡p語,“你隨時可以回來,兄長等你回來?!?/br>
    趙枝枝沉在他的溫情中,越發(fā)覺得他回來是件好事。她又多了一個家人在身邊。

    她曾經(jīng)不希望他回來。他回來了,意味著他要擔起趙家的擔子,她見過那些繼承家業(yè)的人最后都會變成和長輩一樣的人,她不想讓她記憶中的兄長成為父親那樣的人。現(xiàn)在看來,兄長并不會像她擔心的那樣,做一個無恥的人。

    趙枝枝雙手置于額前,再次伏下去,誠摯道:“愿兄長得償所愿,前途似錦?!?/br>
    趙朔眸底酸澀:“多謝?!?/br>
    趙家的喪事辦完后,帝臺重歸風平浪靜,短短數(shù)日,已無人再記得趙家發(fā)生的慘事,人們飯后閑談的話題由趙家轉(zhuǎn)到了千里之外的趙國。殷軍尚未撤走,人人開始談論趙王室接下來或有的反擊之舉。

    “又不是不撤走,他們急什么,借牛耕地還得讓牛喘口氣呢,更何況是數(shù)十萬大軍,才剛打完仗,殷軍在趙國境內(nèi)稍作歇息,有什么好大驚小怪的!趙人真是小氣!”

    “你們說,趙王會不會和我們的帝天子撕破臉啊?聽說趙王瘋得很,連自己的王后都敢殺,他若罵起帝天子,想必不會嘴下留情?!?/br>
    “要不是趙王遞了上奏書,帝天子哪會幫他!這些諸侯國的國君,一個個都是眼光淺陋之人,比如說那個齊王,他不將帝天子放在眼里,現(xiàn)在好了吧,帝天子不幫他,幫趙王,趙王根本不占理,無非就是遞了個上奏書而已?!?/br>
    外面的人談論趙國的事,朝堂上也在說趙國的事。姬阿黃在趙國快要頂不住了,一天十幾封信往回傳,催促姬重軻和姬稷趕緊挑選合適的人送去趙國與趙國貴族周旋。

    人選已經(jīng)定下,選了兩個人。

    趙枝枝夜晚和姬稷吃夜食的時候才知道,趙朔已經(jīng)被派去趙國。

    姬稷沒有避諱,直接告訴她,趙朔此次前去,表面上是作為殷王室的使臣前去拜訪,實則是為了干涉趙國內(nèi)政,扶持趙太子登上王位。

    趙枝枝驚訝得連筷子都掉了,太子短短兩句話,實在太過震撼。一時間,她不知是先為趙朔成了使臣的事驚訝,還是先為太子將換王這么重要的事隨隨便便就告訴了她。

    趙枝枝頓時覺得自己背負了重要的秘密,她下意識左右環(huán)看。

    姬稷笑出聲,起身坐到她那邊,“你怎么一副做賊的樣子?偷什么了?”

    趙枝枝仍然無法放松:“偷了殿下的秘密。”

    姬稷:“不對,不是秘密,是偷了孤的心?!?/br>
    他一本正經(jīng)說著話,理直氣壯的模樣,不像說情話,像是在說什么大國宣言。趙枝枝揀起筷子戳戳他的心口處:“殿下莫要誣賴趙姬,心明明還在,才沒有被趙姬偷走?!?/br>
    “挖出來給你?”

    趙枝枝不敢再開玩笑:“不要?!?/br>
    姬稷一只手捂住她的眼:“來來來,孤這就挖出來給趙姬嘗嘗?!闭f罷,他拾起食案上的醬蔥拌豬肝,假裝發(fā)出痛苦的低吟聲,將豬肝往她嘴里送:“趙姬嘗完后告訴孤,孤的心是什么味道?”

    趙枝枝嗅見菜香味,緊抿的雙唇不再堅守,一口吞下,差點咬到姬稷手指。

    姬稷嘖一聲:“怎么樣,好吃嗎?”

    趙枝枝吃得津津有味:“好吃,殿下的心,嫩滑爽口,簡直就是人間美味?!?/br>
    姬稷笑倒,拿開遮她眼的手,伏低腦袋,湊到她心口處:“趙姬吃了孤的心,孤也要吃趙姬的心?!?/br>
    趙枝枝往前挺了挺:“給?!?/br>
    姬稷不客氣地往里狠狠埋了埋:“開吃了?!?/br>
    趙枝枝笑著扭開:“都是油,臟死了,殿下弄臟趙姬的衣服了?!彼龑W他剛才那樣,拾起食案的嫩豬肝遞給他:“趙姬的心已經(jīng)挖出來,殿下快嘗嘗?!?/br>
    姬稷嗷嗚一口吞掉。

    趙枝枝:“好吃嗎?”

    “不好吃。”姬稷將她壓倒軟席:“趙姬的心太甜了,甜得孤牙疼?!?/br>
    兩人嬉笑玩鬧一番,今天的夜食又涼了。

    天氣變得快,前幾天還是暑氣騰騰,這幾天就變成大雨傾城。秋天真正來了。

    外面風聲大作,偶有驚雷響起。

    趙枝枝趴到窗戶上看外面刮風下雨,身后姬稷抱著她,輕輕伏在她背上。

    她已經(jīng)不再怕驚雷,也不再怕暴雨,有太子陪她看雨,電閃雷鳴也別有一番美。

    世間萬物,皆有各自的美麗。大雨是,驚雷是,她也是,太子也是。

    趙枝枝在心里臭美了一番,聽見耳邊太子道:“前去趙國的使臣,除了你兄長外,還有你阿姐的夫君孫館?!?/br>
    趙枝枝小心問:“殿下選他們委以重任,是為了趙姬嗎?”

    姬稷抱牢她,含笑撒謊:“當然不是?!?/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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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枝枝聽到他說不是, 當即長吁一口氣,輕松之余覺得有些遺憾, 口吻戲謔:“趙姬差點以為自己能做禍國妖姬呢?!?/br>
    姬稷憋笑,揉揉她臉蛋,道:“就算是為了你,納用兩個人而已, 算哪門子禍國妖姬?”

    “現(xiàn)在只是納用兩個人, 以后就是納用趙姬所有的親朋好友, 以小見大,竊國者從竊心開始, 書上都這么寫。”趙枝枝有板有眼地說著書上的記載, 大多都是女子禍國之類的事。

    其實她不喜歡那些記載, 但此刻應景,她忍不住往外拋話, 一邊說一邊偷瞄太子的神情,看他作何反應。

    姬稷沉思:“趙姬說得很有道理?!?/br>
    趙枝枝眸底涌起一抹失望:“很有道理嗎?”

    姬稷:“竊國者, 確實從竊心開始, 但國君的心若是光偉正大,即便竊去,擁有這顆光偉正大之心的人, 亦不會使國家傾覆。倘若國君的心若本就昏庸無能,即便無人竊取,他自己也會令國家滅亡。每個妖姬的背后,都有一個昏庸無能的君主, 倘若君主賢明,那么妖姬便不是妖姬,而是——”

    趙枝枝高興起來:“而是什么?”

    姬稷從背后騰空抱起她:“而是趙姬?!?/br>
    趙枝枝笑著被他從身后抱著往前,她的腳踩在他的腳背上,兩個人像重疊的木偶一般,動作笨拙地朝前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