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拯救嫡女小白花（十一）

    床上的人動了動, 隨即緩緩爬了起來。

    短短幾天的時間里, 昂首闊步的沈大人, 就變成了一個背脊佝僂的老人, 滿頭白發(fā)因為沒有得到精心的打理而顯得格外凌亂，里面隱約還能夠看到跳蚤一類生物的痕跡。

    “我小瞧了你。”沈一煥平靜地道。

    沈青薇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其實她也不是很清楚，自己今天為什么要來天牢一趟。只是內(nèi)心的某種沖動驅(qū)使著她來了這個地方。

    “你很像我, 各種意義上的，”沈一煥抬起一雙蒼老的眼睛看向沈青薇, “是我不夠了解你, 如果我知道你有今天這樣的能力, 即使你是女子，我也會把你當(dāng)做繼承人來培養(yǎng), 可惜現(xiàn)在說什么都遲了?！?/br>
    沈青薇無法判斷他說的話是真是假，但不可否認的是, 她的確是從他的話里，得到了幾分被承認的欣慰。

    “……抱歉?！彼馈?/br>
    沈一煥搖了搖頭，“不, 不用跟我說抱歉, 你也沒有對不起我。是我對不起你，如果我沒有忽視你, 如果我能夠?qū)δ愫颓嗳毓揭恍? 也許我們也不會走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他笑起來, “說實話, 如果我是你，或許也會做出同樣的選擇，所以我才說你很像我，各種意義上的像我，我們都是為了權(quán)力，能夠?qū)⒁磺袞|西都踩在腳下的人。”

    不，我不是——

    沈青薇很想否認，但她最后還是講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她無法否認。

    即使她并不是為了權(quán)力扳倒沈家，但在外人看來，她的確是靠著扳倒沈家這件事情，成了皇帝身邊的寵臣。

    她不是沒聽見別人對自己的評價——有說她是大義滅親的英雄的，但更多的人 ，都認為她做出的事情，有違倫理綱常。

    她是個背叛者，她是個為了權(quán)力，將自己的一家人，包括父親在內(nèi)，都送上死路的人。

    她的沉默對沈一煥來說是種默認。

    他抬起頭，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打量著站在過道里的沈青薇。

    火把燃燒的光并不明亮，至少不足以讓他看清沈青薇的整張臉，他只能在閃爍變換的火光中，勉強看見她的輪廓。

    在打入天牢之前，他其實已經(jīng)不太記得自己這個女兒的模樣了。

    自從沈青薇被他送進公主府之后，他就當(dāng)自己沒生過這個女兒，當(dāng)沈府從未存在過這個人，直到沈青薇以欽差大臣的身份站在他的面前的時候，他才恍然意識到，眼前身著官服的少女，有著一張和他十六年前深愛之人相似到了極致的容貌。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十六年前那雙漆黑的眼睛，總是盛滿了憂傷，而這雙眼睛里，他看見了對權(quán)力的追逐和渴望。

    這是一雙他曾經(jīng)在鏡子里看到過的眼睛——他自己的眼睛。

    他為自己沒能夠早日發(fā)現(xiàn)沈青薇這一點而感到后悔，如果他能夠早點發(fā)現(xiàn)，而不是將其送到趙星月的手中，那么此時沈青薇這把利刃對準的方向，就不應(yīng)該是血脈至親的胸膛。

    同時，他亦感到慶幸，慶幸自己有這樣一個女兒。

    他曾經(jīng)無數(shù)次懷疑過沈青薇是不是自己的女兒，因為那個女人的不忠，但當(dāng)他見到沈青薇的眼睛的時候，當(dāng)他真正看見那雙眼睛里藏著的野心和欲望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找到了比滴血認親更好的確認血緣關(guān)系的方法。

    他們對某些東西的追求是一樣的，即使沈青薇現(xiàn)在還不愿意承認。

    他很高興在自己死后，他身上的某些特質(zhì)還能夠被遺傳出來。

    輸在沈青薇身上，他覺得不冤。是他走得不謹慎，才把這么一把好刀，送到了敵人的手里。

    而趙星月姐弟花了十多二十年來對付他，其中耗費的精力，他或許應(yīng)該道一句值得。

    “我會叫他們安排好你的伙食，至少在問斬之前，我會盡可能的讓你過得體面，”沈青薇頓了頓，“……父親?！?/br>
    她轉(zhuǎn)身離開，受不了天牢的陰森和壓抑到了極致的氣氛。

    沈一煥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狡兔死走狗烹，趙家的人最擅長過河拆橋，卸磨殺驢，沈大人……”

    他的聲音遠遠飄進沈青薇的耳朵里，“祝你平步青云，步步高升。”

    ……

    沈一煥的倒臺意味著一次大清洗。

    次年，皇帝開了恩科，為朝廷吸納了更多新鮮的血液。

    整個大慶煥然新生，盡管許多地方都發(fā)生了動蕩，在過去的一年里有不少地方都為之流血，但至少在新的一年里的時候，它煥發(fā)出了勃勃生機。

    沈青薇毫無疑問的成了皇帝的寵臣。

    皇帝組建了一個直接隸屬于他的監(jiān)察司，沈青薇成了整個司的司長，沒人知道監(jiān)察司到底有多少人，大家知道的只是監(jiān)察司的成員可能是他們身邊的每一個人，也許是路邊不起眼的一個乞丐，也許是給他們端茶倒水的小廝，甚至還有可能是他們耳鬢廝磨的枕邊人，他們唯一知道的，大概就是他們?nèi)魏蔚娘L(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監(jiān)察司的眼睛。

    幾乎沒人不恨監(jiān)察司，尤其是那些逃過了董氏一族和沈一煥一脈兩次清洗的人。

    他們迫切地想要將監(jiān)察司打壓下去，造謠，誹謗，奈何沈青薇始終不動如山。

    她是女子，孤身一人，即使她掌控了權(quán)力，也不會像男人一樣，被傳出有謀朝篡位的野心，即使曾經(jīng)有一個女人打算那么做——董太后。

    但說到底，董太后也不過是董家擺在明面上的棋子，她的所有意見和建議，都是董家和沈一煥的博弈，而非她自己的決定。

    她不是個精明的女人，也許在宮斗的時候，跟女人們爭寵的時候，稍微有點腦子，但這點腦子絕對不夠支撐她掌控朝堂，事實上，若非為了制衡沈一煥，免得他一家獨大，連她身后的董家，都未必會被人放在眼里。

    所以，總的來說，沈青薇現(xiàn)在很安全。

    只要皇帝愿意用她，趙星月信她，她就立于不敗之地。

    她是寵臣，是孤臣，她如趙星月所說，成了皇帝手中的一把利劍，所指之處，無往不利。

    但她和趙星月之間的關(guān)系卻在疏遠。

    兩人時常在皇帝的御書房里見面，但即使見到了，也只是禮貌的打一聲招呼，全然沒有往日的親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