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她和馮建武還有個閨女呢，她雖然不怎么喜歡這個閨女，可馮建武喜歡啊，她跟馮建武一塊過日子，漸漸也被馮建武的態(tài)度影響了，越來越覺得閨女是個小棉襖。小玲才三歲，三歲就知道把好吃的留給娘吃，其他孩子誰跟她一樣乖巧？

    程芳想明白了，她看向馮建武，下定決心，鄭重的說出兩個字：“不是。”

    馮建武舒了一口氣。

    “小芳——”

    “小芳！”

    程家人一個一個，要么驚訝要么惱怒，誰也沒想到程芳事到臨頭居然會改口。

    “小芳，你之前是怎么說的？”程芳大哥急了，拍著桌子，“別建武一來你就改口，你之前明明不是這么說的！是你說建武當兵的名額被他哥搶了，家里才給你出了主意，才想著幫你們兩口子把錢要回來，你不能見建武不同意，就突然不承認了吧？”

    “就是，之前要不是你說能拿到錢，家里怎么可能留你白住這么長時間？”程芳大嫂撇撇嘴，她也有點遺憾，當然，只是一點，她早就做好了馮建武不會同意的準備，照她說，真的能從馮建文那里摳出錢的可能只有指甲蓋那么一丁點。其實她最遺憾的是程芳臨了的改口，瞧瞧馮建武剛剛的表情，都像是要吃了程芳了，只要程芳嘴硬不改，下一步她就可以看小姑子的熱鬧了，結(jié)果小姑子不知怎么突然變聰明了。

    程芳飛快關注了下馮建武的表情，反駁：“我啥時候說了？我只說了當兵名額的事兒，啥時候說過想要他四哥的工資了？你們都知道我四嫂是個什么人，鄭媛到她大娘家要糧食的熱鬧你們也不是沒湊過，我哪有那本事從鄭媛嘴里摳食兒？我有那么傻嗎？”

    “你明明說了！”

    “我沒有！”

    “你說了！”

    “沒有！”

    程芳和程芳大嫂對著吼，來回了好幾個回合。

    最后程芳爹聽不下去了，猛拍桌子，大吼一聲：“夠了！”

    屋里突然安靜下來。

    程芳爹陰沉著臉看向程芳，程芳緊張地摟緊了孩子：“爹——”

    他狠狠瞪了眼程芳，又把目光轉(zhuǎn)向馮建武，馮建武毫不畏懼地和他對視。

    “好心當成驢肝肺，家里幫你要錢還不是想讓你們兩口子過得好一點？”程芳爹說，“既然你們兩口子不領情，那就算了?！辈凰懔诉€能怎么著，難道他們不管不顧自己跑去找馮建文要錢？這不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嗎！

    都擱在眼睛前面的好處就這么沒了，想想就覺得心疼，程芳爹不愿再多看這糟心的兩口子一眼，指著程芳娘喊：“他娘，趕快去做飯，快點！”

    程芳娘喊程芳大嫂：“老大媳婦，你去做飯?！比缓螅渲樥f，“建武，小芳，家里就不留你們吃飯了，你們既然都和好了，就趕緊走吧?！?/br>
    這就趕人了。

    程芳娘看向程芳的表情仿佛在說“我以后沒你這個閨女”，程芳的心仿佛被人一揪，她張了張嘴，目光祈求，喊：“娘——”

    馮建武本來就沒打算在這邊吃飯，聽了程家人無恥的打算后，他對這個地方，這一家子都惡心的不行，就算程芳娘沒有趕人，他也一刻都不想留了。站起來來到程芳跟前，伸手把她懷里的孩子抱到自己懷里，用空著的那只手拉住程芳的手腕，把她拉起來：“咱們走。”

    馮建武走得頭也不回，倒是程芳戀戀不舍地時時回頭。

    路上，馮建武看不慣自己媳婦兒這么舍不得程家，要他說，程芳要是能和程家完全斬斷關系才好呢，他真的不樂意再伺候這一對極品岳父岳母了。他就不明白了，程芳家里重男輕女，以前她爹娘對她也不怎么樣，閨女都出嫁了，還時時惦記著女婿家的東西，這程芳怎么就對娘家這么死心塌地的？

    趁著這次的機會，馮建武說：“你以后少往這邊來，你娘家人，太貪，也太大膽。他們居然敢把主意打到我四哥頭上去……”他冷笑一聲，“真以為我四哥是軟柿子可以讓你們隨便捏？我告訴你小芳，我四哥可記仇了，你家里人要是得罪了他，他保準報復回來，說不定和我都得鬧崩?！?/br>
    程芳不喜歡馮建武說自己娘家的壞話，就算她娘家不好，那也只能她自己說，馮建武說就不行。她有點惱羞成怒，想為自己的娘家辯解兩句吧，又無從辯解，只能懟：“知道我娘家人不好，你當初還娶我干嘛？當初是你先看上了我來我家提親的吧？怎么，現(xiàn)在后悔了？”

    “我說后悔了嗎我？我要是后悔了，就不來接你了。”馮建武實話實說，程芳是有點貪心，也喜歡攀比，可她剛剛沒有和她娘家人站在同一條線上，就說明她本性還不算太壞也不是太蠢，他自己的媳婦兒，領回家去再慢慢教就行了。而教媳婦的第一件事，就是：“我是說你娘家，又沒說你，歹竹還能出好筍呢，你就是那好筍。你以后少往你娘家去，都說近墨者黑，你再被他們教壞了?！?/br>
    程芳，程芳都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氣了。他雖然夸了她，但他還是罵了她娘家吧？程芳心里還是有那么一點不舒服，她氣道：“我不回娘家我能去哪兒？你也說了那是我娘家，哪有出嫁的閨女不回娘家的！”

    馮建武心直口快：“你娘家對你也不好，你回去干啥？看你娘家人巴結(jié)你嗎？”

    一句話，就把程芳努力穿在身上的遮羞布給揭開了，程芳面紅耳赤。是，程芳也不傻，她當然知道娘家人對她不怎么樣，她爹娘都重男輕女，從來都是她大哥吃rou，她喝地瓜片湯，她大哥出去玩，她在家洗衣服做飯挨罵。她小時候過得不好，心中不甘，可又沒本事反抗。嫁了人了，她有個疼她愛她的丈夫，有新房子住，有新被子蓋，有新衣服穿，有白面有rou吃，她一下子翻身了。就像小時候大哥吃rou的時候喜歡對她炫耀一樣，她也想把自己現(xiàn)在過的好日子炫耀給娘家人看。每當娘家人對她露出溫和慈善甚至是討好的表情時，她心里都得意極了。

    其實馮建武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一句話后程芳的臉色表情瞬息萬變，仿佛惱羞成怒，又像是恨不得挖個坑把自己埋進去，他猛然意識到，他竟然說中了！

    第240章：和好

    馮建武哭笑不得：“誒，小芳，你多大了，都當娘的人了，怎么還跟小孩子似的？非得看著別人巴結(jié)你捧著你你才高興嗎？”

    程芳臉漲得通紅，怒視他：“馮！建！武！”

    “咱自己過好咱自己的日子就行了，別人說啥那都是虛的，你想想，就為了你娘家人多說你幾句好話，多給你一點好臉色看，咱多送出去多少東西？那么多好東西，還不如咱自己留著吃留著用呢?！瘪T建武顛了顛懷里的小朋友，笑著問她，“是不是啊小玲？小玲？爸爸說的對不對？”

    馮小玲超級配合，軟軟地說：“對——”

    程芳咬著下唇，眼眶漸漸紅了，也不知是羞的還是氣的。

    馮建武得意地笑，還繼續(xù)臊程芳：“你看咱閨女都比你懂事?！?/br>
    程芳頓住腳，不往前走了，滿目委屈。

    馮建武回頭看她：“……行行行，我不說了行了吧，快點走，小玲都餓了，得趕緊回去給她做飯呢。”

    程芳稍稍滿意，重新跟上來。

    兩個人一塊沉默著走了一段路，各自想著各自的事情，突然，程芳說：“過了今天這遭，以后我想回，我爹娘大概也不想看到我了吧?！闭Z氣非常失落。

    馮建武其實理解，程家老兩口再不是東西，那是也程芳爹娘。所以程芳能站在他這邊，沒有配合他爹娘，馮建武真的非常高興，那一刻他就決定，不管程芳之前說過什么做過什么有過什么打算，他都原諒她。馮建武語氣軟下來，柔聲道：“他們對你不好，我對你好啊，你還有我?！彼D了下，“工業(yè)票，我沒有還回去?！?/br>
    程芳一愣，陡然瞪大了雙眼：“你沒還？”

    馮建武：“還了，四嫂沒收。”

    程芳語氣瞬間低落下去：“還了啊。”那鄭媛不該知道的還是都知道了吧，這幾天說不定怎么在心里笑話她呢。

    “明天上午，我就帶你去縣里買洋車子吧?！瘪T建武笑瞇瞇地提議，明天上午他可以請個假不去上工了，少賺一點工分而已。

    程芳心情又一下氣飛了起來，她驚呼：“明天就買？”

    馮建武點下頭：“明天就買，明天帶你和小玲一塊，咱也逛逛縣城去。”

    程芳開心了，她一回家馮建武就帶她去買洋車子了，那鄭媛說不定還以為馮建武是用洋車子把她哄回來的，她里子面子又都回來了。她又跟馮建武確認了一遍：“行，那你說話算話，咱明天就去買。”

    馮建武：“肯定的，絕對帶你去?！?/br>
    被程芳放在心上的鄭媛其實并沒有那么關心程芳的私事，送走了馮建武，她甚至連程芳回娘家的事兒都不清楚，所以當馮建武兩口子帶著一輛洋車子停在她家門口的時候，她也并沒有露出任何驚訝、了然、羨慕等等略顯復雜的情緒，她只是非常平淡地，笑著問候了句：“洋車子買的啥牌子??？”

    程芳把鄭媛的淡定當成了裝樣兒，覺得鄭媛現(xiàn)在肯定驚訝死了，就是面上裝的淡定，不想承認馮建武對她的重視而已。

    程芳抬了抬下巴，略顯得意地炫耀：“就買的鳳凰牌的，售貨員說鳳凰的好，縣里的人騎的一多半都是鳳凰的洋車子，就連縣長騎的都是鳳凰牌洋車子呢。”說著還故意瞧了鄭媛一下。

    鄭媛沒捧她的場，周圍看熱鬧的可都很捧場呢。

    一個個驚呼——

    “真的啊？縣長也騎這個牌子？”

    “那你厲害了，你和縣長騎一個牌子的洋車子?！?/br>
    程芳客氣地笑：“這有啥厲害的，咱縣里少說好幾百人都和縣長騎一個牌子的洋車子?！?/br>
    這時有人便問了：“誒，鄭媛，那你家洋車子是啥牌子的？”

    鄭媛微笑：“我們家的是永久?！?/br>
    這人一提，其他人也想起來了，鄭媛家也是有洋車子的，這老馮家很厲害啊，居然有兩輛洋車子！

    一大家子有兩輛洋車子在楊柳大隊屬于什么水平？就看楊柳大隊的大隊長家連一輛洋車子都沒有就知道了。而且就算家里存的錢夠，那沒有洋車子票或者工業(yè)票，你想買也是買不到的。眾人對馮家充滿了艷羨，紛紛夸鄭媛和程芳嫁了個好人家，尤其是鄭媛，因為都猜到馮建武買洋車子的票是馮建文幫忙弄的。以前馮建文就往家寄過不少工業(yè)票，他們馮家給兒媳婦的彩禮，都是從這兒出的。

    但也有不清楚事兒的，就問了：“程芳，建武，你們家買洋車子的票從哪兒弄的啊？”

    程芳本來就有些不高興鄭媛分了她一半的人氣，這會兒更不想給鄭媛長臉，可馮建武是個心里沒顧忌的，他很得意自己和馮建文的感情好，說：“還能從哪兒弄，咱鄉(xiāng)下種地的可沒地兒弄這個票，我四哥從部隊給我湊的唄，他們部隊里面按照工資發(fā)，十塊錢一張，我四哥月月都有?！?/br>
    “我就說，肯定是建文幫你弄的！”一個人笑著說。

    “你們兄弟倆可真好，建文一個月還能發(fā)幾張票？這買一輛洋車子得用好幾十張工業(yè)票吧？建文自己一張不用，也得給你攢個一兩年吧？”另外一個人感慨，他非常羨慕馮建武能有這么一個靠得住的兄弟。

    馮建武眼睛里都帶著nongnong的笑意，連連點頭，還跟人說：“前段時間我四哥在家的時候我跟他要的，他當時手里也沒有了，說等到回了部隊就幫我跟戰(zhàn)友借一借，湊一湊，這不，我四哥才回部隊幾天啊，就把票給寄回來了。我四嫂也是，一收到票就趕緊送我家去了?！?/br>
    他把馮建武和鄭媛兩口子好一頓猛夸，夸地程芳臉上的笑都僵了，一個勁兒拿眼神睇馮建武，仿佛恨不得立馬過去捂住他的嘴。

    鄭媛瞅著這兩口子在心里偷笑，覺得還挺好玩的。

    “誒，鄭媛啊，建武還能再弄一些工業(yè)票不？我家也想買輛洋車子，這工業(yè)票都攢了好幾年了，一直沒攢夠……我也不白要你的，我用錢或者別的票糧食啥的，換你的工業(yè)票?！币粋€鄰居忽然提起了這個話題，引得周圍更多人參與進來。

    一個說：“對對對，我也想要啊，我們家還想買臺縫紉機呢。”

    一個說：“你家買啥縫紉機啊，我兒子就快相媳婦了，我琢磨著給兒媳婦弄個大件兒當聘禮呢，錢什么的都攢夠了，就沒攢夠工業(yè)票?！?/br>
    又一個說：“你兒子還在相媳婦急什么，我兒子才著急呢，好不容易相了個媳婦，親家那邊非要塊手表才愿意結(jié)婚，你說說，這手表有啥用？看時間那不是還有鐘表嗎？”

    又一個說：“你家這個才只要塊手表，我家那個要兩樣大件兒呢，洋車子縫紉機一樣都不能少！你說說，以前結(jié)婚的時候，那彩禮少的，一麻袋玉米棒子就能換個媳婦回來，現(xiàn)在日子好過了吧，這彩禮也越來越多了?！?/br>
    那沒東西要買也沒兒子要娶媳婦的也摻和進來，一拍大腿，搖著頭說：“還不是跟著縣里面學的，先我聽說縣里面的小姑娘四大件都要齊全呢！什么縫紉機洋車子手表收音機，人家全都要！”

    最后有人感慨：“這可真是……娶媳婦越來越不容易了?！?/br>
    鄭媛嘴角微微翹起來，心說，這算什么，等過幾年到了八十年代，四大件就變成了洗衣機、冰箱、電視機和收錄機，再往后，結(jié)婚標配就成了房子、汽車以及十萬乃至五十萬的現(xiàn)金聘禮——結(jié)婚對于華國人來說永遠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兒。

    第241章：找事兒

    “各位嫂子嬸子叔叔大爺……”鄭媛笑著說，“建文給建武湊的工業(yè)票都是從他戰(zhàn)友手里借出來的，這有借有還，以后他每個月手里的工業(yè)票肯定都得拿去還賬，實在是沒辦法幫各位票了。等以后，以后他還完了欠下的這些，手里有票了，我肯定拿出來給你們用?！?/br>
    周圍鄰居都是比較通情達理的人，都知道鄭媛說的是實情，馮建文這一結(jié)婚，又是買洋車子又是買收音機的，還幫馮建武買了洋車子，手里肯定沒票了。鄭媛說沒有，他們就笑著表示理解，嘴上還說：“那等以后有了，可要給我們留著啊。”

    鄭媛笑著點頭：“肯定肯定?！?/br>
    程芳看著鄭媛被人這么眾星拱月地圍在中間，把她買洋車子的風頭全都搶了，氣得她咬牙，偏偏馮建武還跟著瞎起哄，也恭維鄭媛，要不是周圍人多，她就要對著馮建武發(fā)脾氣了。

    門外熱鬧了這么一會子，終于把李金枝還有馮長勇給吸引了出來。

    李金枝擦著手上的水，一邊往外走一邊納悶，啥事啊，咋這么熱鬧？剛到門口，就聽到人說是馮建武買洋車子了。

    她臉色立馬沉下來，走過來后，皺著眉問馮建武：“你買啥洋車子??？你四哥家不是有一輛，他走了就在家放著沒人騎，你要用，就來找你四嫂借不就行了？自己買啥洋車子啊，這么貴的東西，費不費錢？”

    她一看程芳那眉宇間都洋溢出來的喜悅，那一瞬間，程芳之前設想的事兒，鄭媛沒有配合，李金枝倒是往那個方向想了——別是馮建武為了哄程芳回家才買的洋車子吧？這一想，就把她氣了個好歹，看馮建武那真的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她怎么就生了這么個沒出息的兒子？沒了媳婦這日子就不能過了是吧？非得把自己媳婦給捧到天上去是吧？她生的這一對雙胞胎，怎么一個一個都這個德行?。?/br>
    老四還好，老四自己有本事，能賺錢，半年就能存一輛洋車子出來，可老五有啥?。坑心芨苫畹牧夂蜕眢w嗎？一年到頭，就賺那幾十塊錢，兩年省吃儉用，能弄來一輛洋車子不？！

    她都快要被馮建武給氣死了！

    可馮建武這個沒眼力見兒的，正沉浸在擁有洋車子的喜悅當中，壓根就沒注意到他娘臉色難看，還說：“錢沒了再賺唄，洋車子早晚都得買，我買的鳳凰牌的洋車子，人售貨員說了，耐用！這么一輛能騎上十幾年呢。”

    “你給我進來！”李金枝冷著臉站到他身邊輕輕呵了一聲，轉(zhuǎn)身離開了。

    馮建武這個反應慢的，這才意識到李金枝生氣了，拉了正在和身邊一個鄰居熱熱鬧鬧說話的程芳一把，給她使了個眼色，然后笑著跟那個鄰居打招呼：“我娘喊我們呢，嬸子，你快回去做飯去吧，我們倆先進去了?！?/br>
    然后拉著程芳推著洋車子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