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奶奶躊躇道：“我……我……我這……都二十年了……”二十年了，早就物是人非，馬奶奶真的怕路遠(yuǎn)舟再見已經(jīng)認(rèn)不出她。

    鄭媛看懂了馬奶奶的擔(dān)憂，她握住馬奶奶的肩膀，用了用力氣，說：“奶奶，放心吧，我見過您年輕時候的照片，您跟當(dāng)年一點都沒變！爺爺肯定能認(rèn)出您。您要是真不放心，那咱寫一張也行！”

    馬奶奶立馬說：“寫一張！寫一張！”

    這東西也不是說寫就能寫的，她手里沒紙沒筆，只能另想辦法。這時候突然有人喊了一聲：“出來了出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出站口。馬奶奶也顧不上小牌子了，目光緊緊盯著里面，生怕錯過了自己想要找的人。

    第一個從里面出來的是一個黃種人，第二個也是，緊接著，旁邊一個喊著日語的人興奮地?fù)]了揮手，鄭媛和馬奶奶才知道，這一趟進(jìn)場的飛機(jī)來自日本。

    第594章：私下交易

    馬奶奶露出失望的神情，鄭媛安慰她：“別著急，今天爺爺肯定會來的?！?/br>
    這次下飛機(jī)的主要是一個來華國考察的日本考察團(tuán)，里面人非常多，旁邊的小同志接到人以后，手里的牌子就沒用了。

    他把牌子一疊，就要扔到旁邊垃圾桶里。被鄭媛喊住：“這位同志，這個牌子，你們要是不用了借我一下行嗎？”

    小同志想都沒想，就把牌子遞給了她，甚至連寒暄都沒有，就著急忙慌地到那個日本日本考察團(tuán)旁邊做翻譯去了。

    這個小同志的牌子是個紙殼子，正面寫了幾個日語，反面是空白的，正好可以廢物利用。有了紙，還缺筆，筆倒是很好借。這年頭國人流行胸前兜里別一支筆，多的可能別兩只三只，鄭媛轉(zhuǎn)頭就從一位穿著中山裝的男同志那里接到了一支鋼筆。

    做好牌子后，鄭媛來到馬奶奶身邊，給她看自己的勞動成果。馬奶奶笑：“還是你有法子?！?/br>
    飛機(jī)來了一架又一架，人潮一波過一波，時間漸漸過了一個小時，她們等的人還沒有來。

    馬奶奶大概是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馬上就要和親人重逢這一件事上，都沒有感覺到累，但鄭媛心里有數(shù)，她一個將近七十歲的老太太，站了一個多小時，怎么可能不累。于是勸馬奶奶：“您到旁邊休息會兒吧，我在這兒舉著牌子就行?！?/br>
    馬奶奶不愿意，她執(zhí)意站在這兒等。鄭媛無奈，又說：“爺爺來了要是看到您累倒了，他難道不心疼嗎？奶奶，您休息一會兒就行，一會兒您再來這邊等行不？”說完，她也不管馬奶奶答應(yīng)不答應(yīng)，不由分說地扶住馬奶奶的胳膊，硬是把她架到了能坐下休息的地方，“您就在這兒坐一會兒，放心吧，我看爺爺他們得過會兒才到，您肯定不會錯過的?！?/br>
    好不容易哄走了馬奶奶，鄭媛百無聊賴地觀察周圍的人群，突然，她看到一個外國人和一個華國人飛快地交換了什么。如果她沒看錯的話，交換的應(yīng)該是外幣和大團(tuán)結(jié)。

    換完了以后，華國人滿面喜氣地飛快離開了，待他走了以后，外國人把剛剛放進(jìn)包里的錢掏出來點了點，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后他把錢重新放回了包里，同時抬頭看了下周圍，碰巧撞上了鄭媛的目光。外國人朝鄭媛微笑點了點頭，抬腳離開了。

    就在這時，鄭媛耳邊突然出現(xiàn)一個聲音：“那是偷換外匯的?！崩洳欢樍肃嶆乱惶?。

    “哎呦。”鄭媛驚呼一聲，往旁邊躲了一步，轉(zhuǎn)頭。

    “嚇到你了？”一個年輕的扎了條馬尾辮的女同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然后抬頭朝剛剛交換了錢的那個外國人抬了下下巴，“我剛剛看到你在看他……”她解釋道，“最近咱國家好多人出國交流，但是國家給的外匯太少，不夠用，去銀行，銀行又不給換，他們就只能偷偷地從這些入境的外國人手里高價換?！?/br>
    鄭媛知道，造成這個現(xiàn)狀都是因為國家外匯儲備太少，當(dāng)年她出國留學(xué)，手里能換到的美元也是非常少，到了國外根本不夠用。好在隨著國家經(jīng)濟(jì)實力的強(qiáng)大，到了二十一世紀(jì)，限額就不會如此之低了。

    第595章：重逢

    “人家畢竟要出國，手里多點錢心里踏實，咱也能理解。但是，還有好多人根本不出國，也到這邊來換外匯?！迸静恍嫉仄财沧?，“他們就是摸準(zhǔn)了一些人又想用外匯，又不敢親自到機(jī)場找外國人換的心理，自己在機(jī)場這邊找人換了，回頭再高價賣出去。這種投機(jī)倒把的人，真該舉報他們讓他們蹲牢房去！”

    鄭媛敷衍地干笑了兩聲，也不應(yīng)和，眼珠子飛快地從左邊瞟到右邊，捂著嘴說：“你小聲點，小心別人聽到。”這個年代，能這么有眼光發(fā)現(xiàn)這個機(jī)會，并且還能大膽地抓住的人可不是一般人。誰不想過個安生日子？能干這活的，骨子里絕對帶著不一般的狠勁兒，鄭媛可不想多生事端。

    女同志也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了，連忙收聲。

    “還沒來嗎？”馬奶奶在遠(yuǎn)處坐著心里不安，就坐了那么一小會兒，就感覺那時間仿佛過去了半小時，她實在坐不住了，過來找鄭媛。

    鄭媛不再搭理女同志，轉(zhuǎn)身回頭，連忙攙住馬奶奶：“看樣還得等會兒?！笨上Р恢缆窢敔斪氖悄囊话嗟娘w機(jī)，否則根據(jù)時間表接人就可以了，也不用在這兒站著枯等。

    大約十點半，一架從美國來的飛機(jī)落了地，從出口走出一批白人，白人中間還夾雜著一些黃種人。

    鄭媛預(yù)感馬奶奶等的人或許就在這群人中間，還不等她舉起牌子，就聽到馬奶奶帶著哭腔喊了一聲：“遠(yuǎn)舟——”她激動到淚流滿面，拼命地?fù)]著胳膊，“遠(yuǎn)舟——從白——”

    她的聲音雖然大，但機(jī)場的聲音嘈雜，將她的聲音遮了個七七八八，可是，明明距離了那么遠(yuǎn)，出口處兩個華人卻像是聽到了一樣，一下子轉(zhuǎn)過頭來，對上了馬奶奶的視線。兩個人也瘋狂搖胳膊，然后拉著行李朝這邊飛奔。

    鄭媛笑著搖搖頭，把還沒有舉起來的牌子收起。親人就是這樣，就算是二十年沒見，也能從無數(shù)人中，一眼就認(rèn)出自己的丈夫和兒子。

    顧不得旁人的眼光，他們擁抱在一起，千言萬語全都轉(zhuǎn)化讓人崩潰的情緒，一句都沒辦法表達(dá)出來，只能嚎啕大哭。鄭媛從來不知道，馬奶奶那樣注意儀態(tài)的氣質(zhì)老太太，竟然也會哭得那么傷心。

    她打著路遠(yuǎn)舟的肩膀，哭嚎：“你干什么去了啊，你為啥二十年不回家！你知道我一個人有多難嗎？我真的以為你死了??！”路遠(yuǎn)舟也淚流滿面，他緊緊抱著她，一遍遍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很快，所有的怨氣如開閘的洪水般傾斜完畢，馬奶奶打著哭嗝，說：“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路遠(yuǎn)舟輕輕拍著馬奶奶的背，還是說：“對不起，對不起……”

    周圍的人好像都看懂了他們之間的故事，目光中寫滿了溫柔、同情和理解。鄭媛也站在一旁看著他們，那種久別重逢的情緒好像會傳染，讓她也忍不住抹了兩把眼淚。

    第596章：囡囡

    “看我……”發(fā)泄完，馬奶奶回過神來，意識到還在飛機(jī)場，周圍那么多人看著，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推開了路爺爺，抹了抹臉上的淚痕，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腰梗著脖子道，“那么多年沒見，一時沒控制住。”

    在路爺爺?shù)难壑?，馬奶奶還是當(dāng)年那個喜歡強(qiáng)裝鎮(zhèn)定的小姑娘，那么可愛。

    見路爺爺一直盯著自己看，馬奶奶不自在地摸了摸自己的臉：“二十年了，我都成老太太了?！彼麄兎珠_的時候，她才四十多歲，她保養(yǎng)得好，看起來也就是三十多，但現(xiàn)在，臉上的皺紋都好多條了。

    路爺爺拉著馬奶奶的手，笑：“我不也成了老頭子了嗎？”

    路爺爺戴著一頂鴨舌帽，穿著一身合身的西裝，還系著領(lǐng)帶，雖然老了，可身材沒有走形，所以看起來精神矍鑠，和國內(nèi)的那些同年齡的老頭兒比，那真的是時尚帥氣瀟灑極了。他出身好，年輕的時候就非常有品位愛打扮，當(dāng)年馬奶奶就是相中了他的皮相才嫁給他的。

    這會兒馬奶奶瞧著路爺爺，“噗嗤”笑出聲，忍不住感慨，自己當(dāng)年眼光真好。

    “媽，您看看我呀，別光看著爸?！甭窂陌兹滩蛔〕雎?，提醒馬奶奶她還有一個兒子在呢！

    “誒！”馬奶奶趕緊拉住兒子的手，抬頭看自己的兒子，兒子走的時候才十八歲，這二十年過去，都已經(jīng)是三十八歲的人了，早就過了而立之年，并且還有了三個孩子。馬奶奶摸摸他強(qiáng)裝有力的手臂，滿目欣慰，千言萬語全都化成了一句：“真好，真好。”

    “這是囡囡吧？”路從白抬眼皮一瞧，瞥見了站在一旁當(dāng)觀眾的鄭媛，忽然眼睛一亮，說，“囡囡都這么大了！”從五歲到二十五歲，變化那么大，要不是站在他母親身邊，他都不敢認(rèn)。

    他沒注意到，他握著的馬奶奶身子突然一僵。同樣，鄭媛的笑容也僵了一瞬?？諝夥路鹉郎?，一種難言的氛圍從兩個身上蔓延開。

    “囡囡？還記得爸爸不？”路爺爺也笑著看向鄭媛，還朝鄭媛伸出了手。

    鄭媛舔了舔嘴唇，一時間沒有說話，她將目光轉(zhuǎn)到馬奶奶身上，馬奶奶仍舊是僵滯的狀態(tài)。

    路爺爺意識到了不對，疑惑：“怎么了？”他看看馬奶奶，又看向鄭媛，努力地朝鄭媛釋放善意：“是不是不記得爸爸了？沒事，這很正常，二十年了，我和你哥哥走的時候你才五歲，才到我腿這里?！彼约旱拇笸忍幈葎澚讼隆?/br>
    鄭媛嘴唇動了動，她不知道馬奶奶什么時候才能準(zhǔn)備好，將真相說出來，但是此時此刻，她是絕對不能代替馬奶奶將真相扒開的。所以她只能露出個燦爛的笑容：“路爺爺，您認(rèn)錯人了！我不是您閨女囡囡，我叫鄭媛，是租住在您家的租客?！?/br>
    路爺爺笑容一頓，隨即露出略顯愧疚的笑容：“哦哦哦，不好意思啊，看我，走的時間太長，閨女長啥樣我都記不清了?！?/br>
    第597章：時光易老

    鄭媛干笑兩聲，說：“咱就別機(jī)場站著了，趕緊回家吧，有啥話回家再說！”

    馬奶奶一家都同意，跟著鄭媛出了機(jī)場，鄭媛開車來的，路爺爺和路從白看到汽車還很驚訝，“還有車？”他們很華國閉關(guān)鎖國時間久了，經(jīng)濟(jì)和科技都跟不上，私家車在美國很普遍，但華國肯定少有，所以這才驚訝。

    鄭媛拿鑰匙開了車門，不等她解釋，那邊馬奶奶就說了：“這車是鄭媛同志跟人借的，機(jī)場離家遠(yuǎn)，知道我要去接你們，就專門找人借了輛車?！敝篑R奶奶把鄭媛一路夸，說小姑娘有本事，不僅考上了大學(xué)，還自己家開了出版社，出了書等等。最關(guān)鍵的是，有了錢也不張揚，不得意，還跟以前一樣，沉得住心，守得住本分。

    要是別人被人這樣夸，早就不好意思了，鄭媛沒有，還是穩(wěn)穩(wěn)地開著車，一邊謙虛兩句：“沒有沒有。哪里哪里?！逼鋵嵭睦锩媸欠浅８吲d的，她希望能給路爺爺留下一個好印象，為以后的合作創(chuàng)造一個良好的開端。

    路爺爺還是很相信馬奶奶的看人眼光的，馬奶奶說好，那就一定好，看鄭媛的目光都變成了欣賞。

    到了家后，路爺爺和路從白站在家門口，望著家里的大門，目光深遠(yuǎn)，看了好一會兒。鄭媛站在一旁，她不知道他們在想什么，但她猜，大約是在感慨時光易老吧。

    “我走的時候……”路爺爺感嘆，“這里一點沒變?！?/br>
    “是呀，你走的時候什么樣，回來還是什么樣?！瘪R奶奶也望著自家的大門。

    進(jìn)了院子后，鄭媛很有眼力價的回了自己屋，把時間留給馬奶奶一家。別人家的重逢，她就不參與了，她想，他們一定有很多話很多話要說。

    鄭媛才走了幾個小時，家里已經(jīng)亂成了一窩粥，到處都是孩子的玩具，還有衣服尿墊，臥室里甚至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我的天，這是怎么了？家里遭賊啦？”鄭媛看到一副生無可戀癱在床上的馮建文后忍不住打趣。

    馮建文嘆口氣：“你可算回來了！”他放下故事書要從床上爬起來，但兩個閨女不樂意了，非要馮建文躺著繼續(xù)給她們念故事。

    馮建文說：“mama回來了。”倆寶貝才轉(zhuǎn)頭看向門口的鄭媛。

    “mama~”“mama~”倆寶貝飛快爬起來。

    鄭媛站在床邊，等著倆寶貝撲到懷里來后，一把將兩個孩子抱起來，親親這個，再親親那個：“哎呀，我家小寶貝，想mama了沒？”

    “你可算回來了?！瘪T建文總算是被解放了，他揉揉肩膀，又捋了捋亂七八糟的頭發(fā)，抱怨，“這倆孩子，突然不知道怎么了，特別難纏。早晨的時候就開始鬧，這個哭，那個也哭，可煩死我了。”

    “小孩子就這樣。”鄭媛把孩子放回床上，這可是兩塊rou，抱一會兒她就累得撐不住了，“包子和知新呢？”她轉(zhuǎn)頭問。

    “你們一直不來，倆孩子耐不住出去找朋友玩了?！瘪T建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