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0章 不服

    “我跟了你一路了，這人間煙火，我看你喜歡的很?！?/br>
    黑影一抬手，左手便隨即出現(xiàn)了一片長安城繁華夜市的全貌，仿佛暈染的水墨畫化開了一角，其間人來人往，煙火鼎盛。偌大的天地間，有人一抬手，便放佛撕開了一道門，一道通往長安盛景的門，依稀還能聽到其中吆喝叫賣聲絡(luò)繹不絕。

    這場景殊麗又詭異，一抬手，便是如此幻境，衛(wèi)瑤卿當(dāng)然認(rèn)得出，這來來往往的人群，有不少正是她先時(shí)在黃天道上閑逛與她錯身而過的行人。

    她嘆了口氣，看著天地間越來越大的雪花，已在地上薄薄的鋪了一層，她站在原地一腳踩了上去，有“咯吱”的響聲，真實(shí)的令人可怕，但她知道這雪也是假的。

    “我方才又算了一遍，今日亥時(shí)不下雪的?！毙l(wèi)瑤卿道。

    “你這樣的女孩子，雖然出身在長安城中算不得顯赫，但天賦異稟，便是想嫁個好兒郎也不是問題，而且又不似那等真正的名門貴女，婚事身不由己，一生便是不折騰也能過的很好的?！焙谟暗馈?/br>
    “所以，這雪是假的，前輩真是好生厲害呢，跟了我一路，眼下抬手便是方才經(jīng)過的盛景?！迸⒆佑值馈?/br>
    “在我想來，你這樣過的舒心又天賦異稟的小姑娘該是有幾分自傲，又有幾分少年意氣的，先時(shí)他們與我說你這般這般我還不信，當(dāng)真看到了才知他們所言不虛?！焙谟皣@道，似乎有些感慨。

    “前輩這么厲害，是想對我動手么？前輩這樣的世外高人可是要風(fēng)骨的，對一個后輩晚生下手，在江湖中要如何立足？”女孩子轉(zhuǎn)著眼珠，說道。

    “怎么好好的竟長成了這樣？竟學(xué)那些上不了臺面的手段?！焙谟罢Z氣快了幾分，似乎有些不滿。

    “前輩今日難不成是要在此地?cái)貧⑽遥棵魅諄硪怀鑫页鍪碌南?，但懷國公依然脫不了干系……”女孩子還在說著。

    “夠了！”黑色人影終于忍不住出言打斷了她的話，同時(shí)打斷的還有二人各說各的詭異情形，他出聲打斷之后，女孩子十分識趣的閉上了嘴，黑色人影似乎有些無奈，半晌之后，終于開口了，“天賦過人不假，偏執(zhí)不聽勸也不假?！?/br>
    女孩子咧嘴笑了笑，即便是在昏黃的燈下也顯得干干凈凈的，看起來乖巧又無害。

    黑影有些頭疼：“不說那些，便說你此舉的危險(xiǎn)，”他一伸手，指向身后的長安城，“知道這是什么地方么？”

    “長安?！迸⒆拥故墙袢盏谝淮喂杂X了，乖乖的回道。

    “你也知道是長安??！”黑影道，“你知道這長安城有百年世族多少，有三代連官多少？這長安城貴胄關(guān)系錯綜復(fù)雜，遠(yuǎn)的不說，便說自大楚開朝四百年，四百年權(quán)貴聯(lián)姻交錯，早已難以區(qū)分開來彼此了，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便是一族也不敢任意對另一族出手，怕的就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你一個小姑娘何來的膽量去碰這些權(quán)勢之事？”

    “……呵呵呵！”片刻的沉默之后，一聲輕笑打破了寧靜，女孩子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樣，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前輩，你如此厲害，卻叫小女子不曾料到竟如此天真！”

    天真？黑影衣袍無風(fēng)自動，一直不曾變幻的氣息有了輕微的變化，想來很久沒有人用“天真”來形容過他了，更遑論這話還是出自一個小女子的口中。

    “你以為我是針對懷國公？是為了權(quán)勢？”女孩子的聲音干凈利落，竟不知何時(shí)多了幾分鐵骨錚錚的氣勢，“我怎會是這種人？懷國公也不曾得罪過我，我何苦針對他？”

    “我針對他為的不是我自己，甚至身先士卒，為的是天下百姓，他想求長生，這是逆天之舉，昔日前朝劉姓皇族為求長生，生靈涂炭民不聊生，我是為了天下萬民，免除災(zāi)禍?！迸⒆诱f著握了握拳頭，看起來意氣憤慨，“這樣為了百姓的我，您也要除？”

    黑影沉默了良久，久到衛(wèi)瑤卿忍不住挪了挪腳步，準(zhǔn)備離開時(shí)，他才再次開口了：“險(xiǎn)些被你說服了，不過好在有人提前告訴我，說你舌亂如蓮花，jian詐狡猾，最會騙人，一不留神便會被你以言語策之，所以我不會信你說的任何一個字。”他說著拔出背上的長劍，劍刃閃出一道寒光，“不過，即便如此，我還是要同你說，我早已不理世事，這世間如何與我無干，今次我受故人所托，帶你去見他，你若不肯，便殺之?！?/br>
    “前輩如此厲害，為何不理世事，有如此手段，救天下萬民于水火豈不是更好？”

    黑影“噗嗤”一聲，似乎被逗笑了，聲音更是和藹：“你這般能說會道，老夫想便是把你扔在那種江湖野地里，你也能糾集出一幫人，聽你號令，為你所用，若是生在亂世，倒可堪為一個勸降的能臣。”頓了頓，他又道，“便是天下萬民真置身于水火，亂世自有英才出，自有人會拯救萬民于水火，輪不到老夫?！?/br>
    “我就是這樣的亂世英才，所以你不能殺我，否則無人拯救萬民于水火。”女孩子言之鑿鑿，神情淡然自若，若不是她說的話太過匪夷所思，真叫人忍不住信了。

    “無妨，殺了一個你，還會有別的英才?！焙谟盎瘟嘶蔚?，“但是，老夫看你如此有趣，還想給你一個機(jī)會，同我走一趟，我就放過你?！?/br>
    女孩子歪了歪腦袋：“便是同你去了，懷國公提出的要求我若是不答應(yīng)，你是不是還會殺我？”

    “這是自然?！焙谟包c(diǎn)了點(diǎn)頭。

    女孩子一攤手，扮了個鬼臉，笑了：“那我不去了，去了也會死的?！?/br>
    “你聽話些就不會死，還會活的很好?！焙谟皣@道，“若不是老夫惜才，你此刻已經(jīng)死了不下十回了，不過看你如此固執(zhí)，怕老夫就算給你一條生路，你也不會走了……”

    “如此的話，那就不要怪老夫不客氣了……”

    “如此的話，那我就要還手了……”

    身后有殺氣！黑影晃了晃，猛地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有人站在不遠(yuǎn)處，也不知站了多久了。

    來人一頭不合年紀(jì)的灰白長發(fā)煞是顯眼，見他回頭，便開口道：“殺人就殺人，你二人真啰嗦！”

    第751章 何時(shí)

    “他什么時(shí)候來的？”黑影似乎只是驚訝，卻并不慌張，口吻如同行在路上碰到了相熟之人，而后打個再尋常不過的招呼罷了。

    衛(wèi)瑤卿道：“我也不知道，只是突然看到他在這里了。不管你信不信，這都是一句實(shí)話?！?/br>
    “我信?！焙谟包c(diǎn)了點(diǎn)頭，“連老夫都未察覺，你自然也察覺不到。”

    兩人并未真正動手，黑影先前也不過露了一手，想要震懾她，想要她乖乖聽話罷了。雖未接觸，但跟了一路，他也能得出精準(zhǔn)的判斷出眼前的女孩子拋開那些小手段真正的實(shí)力。

    這樣的實(shí)力，與他有天然的鴻溝，所以，他很篤定，今夜不管發(fā)生什么事，這個女孩子都是他囊中之物。

    “不過，你又是如何預(yù)測到他會來的呢？”黑影道，“所以先時(shí)與老夫說了這么久，故意拖延？”

    “事實(shí)上我也不知道他會來?！毙l(wèi)瑤卿踮起腳尖，抬眼掠過黑影向他身后的裴宗之望去，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莫說擔(dān)憂、緊張這些情緒了，就連些微的變化都沒有，一切如常，仿佛只是從這邊巧巧經(jīng)過一般。

    她道：“我只是想拖延的久一些，好人不長命，我不是好人，自然不會這么容易死。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你看，這不就拖來了么？”

    “倒是惜命。”黑影笑了聲，似乎覺得有些諷刺。

    三人各懷心思，也未掩飾自己身上的殺氣，有人想殺人，有人想逃命，有人目的不明，卻并未在此時(shí)動手。

    “……他是來幫你的？”也不知安靜了多久，黑影再次出聲了，有些疑惑，“怎的還未動手？”

    女孩子沉默：“我也不知道，但應(yīng)該不是路過?！?/br>
    黑影“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這地方，不用點(diǎn)手段怎么走的進(jìn)來？”

    站了片刻的裴宗之挪了一步。

    “你知道他是誰么？”

    “不知道?！?/br>
    “他是裴宗之?！?/br>
    “他就是天光大師也與老夫無關(guān)。”黑影語氣平和，他的目標(biāo)從頭至尾只有眼前的女孩子一個，裴宗之也好，天光大師也罷都跟他沒有什么關(guān)系。

    身后殺氣愈濃，黑影卻毫不在意，身后的裴宗之一腳踏了出來，一瞬間人已至他的背后，黑影卻也不過旋了旋手里的長劍，劍刃發(fā)出一道寒光，隨即失笑：“小姑娘，他確實(shí)不是路過，但也不是來幫你的?！?/br>
    “他是來殺你的！”

    聲音不大，耳膜卻瞬間發(fā)出一陣刺痛，這看似，不，聽似無害的聲音在有些人手中也是利刃，女孩子睜大眼睛，這一瞬間仿佛出自本能反應(yīng)的不敢置信，又為這聲音一滯，人一瞬間的僵硬，滯在了原地。

    灰白的長發(fā)在黑暗中飛起，這一刻竟有種詭異的美感，只是這美感帶著殺氣向她而來，帶著一擊斃命的態(tài)勢。

    “男人是不能信的?！焙谟耙宦曒p哧，看清楚了女孩子的震驚，也看清楚了裴宗之真正動手想殺的不是他，而是那個面前的女孩子。

    他不清楚這之間是為什么，也懶得去管其中的愛恨情仇，于他來說，只要將這件事辦好了就足夠了。

    殺氣來自于裴宗之手中的一掌，這一掌如風(fēng)卷殘夜般向她襲去，打中了女孩子，女孩子震驚的神情一瞬間定個，而后身形瞬間煙消云散。

    煙消云散？一掌能打到煙消云散？這便是大羅神仙也做不到??！黑影輕哧一聲：“女孩子也是不能信的?！?/br>
    震驚的神情毫無破綻，卻只是為了逃跑。

    “小姑娘，真是……好險(xiǎn)，險(xiǎn)些被你跑了呢！”黑影身形剎那如鬼魅，于虛空的暗夜里一抓，便抓到了一截衣角，截口整整齊齊，看著似是被利刃所割。

    黑影一腳踏了出去，依稀可見不遠(yuǎn)處女孩子疾行而去的背影。

    當(dāng)然，除了女孩子還有裴宗之，他正在一旁悠悠的走著，不急不緩。雖然直到此時(shí)，仍然不清楚他的用意，但黑影經(jīng)過他身邊時(shí)，連半分停留都未留下。

    他的目標(biāo)從始至終都只有一個，旁人，即便是心懷叵測的旁人也與他毫無關(guān)系。

    人漸行漸遠(yuǎn)。

    ……

    ……

    “你跑不掉的?！焙谟俺雎?，看著眼下不過十步有余的女孩子停了下來，“可曾聽過一句話？在絕對的實(shí)力面前，任何手段都是徒勞的。小姑娘，你可以選擇活著，一直有的選擇?！敝皇撬辉敢舛眩@舉動在大多數(shù)人眼中看來，都是自找的。

    女孩子停了下來，幽幽的月光下身形看起來格外的高挑，她轉(zhuǎn)過身來，剎那間，風(fēng)沙四起，女孩子的身形在風(fēng)沙中愈發(fā)變得模糊了起來。

    “倒是好手段！”這等在尋常人眼中看來詭譎莫測、神乎其技的手段，對于如他這般真正的陰陽術(shù)士高手早已見怪不怪了。

    黑影手中的長劍微微側(cè)了側(cè)身，平平一劍，似慢卻快的斬了出來，他身形未動，長劍的劍風(fēng)掃向站在盡頭的女孩子，而后發(fā)出一聲“鏗”的撞擊聲。

    這一聲撞擊仿佛也撕裂了這四起的風(fēng)沙，風(fēng)沙如薄煙般散去，面前的人影愈發(fā)清晰。

    素衣長衫，一張?zhí)煜聼o雙的男子大好皮囊，一頭灰白的長發(fā)。

    長劍“鏗”一聲插入地面，發(fā)出輕微的錚鳴。

    這哪是那個挎著籃子的女孩子，分明就是半路突然出現(xiàn)的裴宗之。

    裴宗之在這里，女孩子自然是跑了。

    “聲東擊西？你們兩是一伙的?！焙谟罢Z氣中聽不出什么情緒。

    裴宗之點(diǎn)頭：“我認(rèn)識她不認(rèn)識你啊”

    “一般人見到我出現(xiàn)都會小心警惕，但你不會?！迸嶙谥?，“因?yàn)槟闶莻€高手，絕頂?shù)母呤郑粋€心無旁騖的高手，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至這般境地?！?/br>
    “正因?yàn)槟闶侨绱说母呤炙员厝徊粫驗(yàn)槲业某霈F(xiàn)而將注意力轉(zhuǎn)移至我的身邊，在你的眼中，獵物只有她?！?/br>
    “所以，這個辦法只對你有用，對旁人都沒有用?！彼?，“當(dāng)然，若是旁人，也用不著我出手，她要脫身還是輕而易舉的。”

    空中幾枚銅板掠過，在地面上四散開來，呈現(xiàn)出一種特異的排列。

    “所以，今日這一卦，有驚無險(xiǎn)。”

    第752章

    “老夫要帶她去見一個人?！焙谟翱聪驍r在面前的裴宗之，道。

    “不用了，她是不會聽話的?！迸嶙谥溃絼诘?，“你直接回去復(fù)命吧！”

    “是因?yàn)閲鹈?？”黑影道，“老夫也瞧不出她有多少的心系百姓，竟?dāng)真愿身先士卒，不惜此身？”

    裴宗之從袖中摸出一把銅板，又扔了顆甜果子在口中，這才道：“不止國仇。”還有家恨。

    這件事最開始只是一個女孩子想要報(bào)仇，所以她一個一個手刃自家的仇人，她懷仇恨而來，自然一身戾氣，又怎么可能風(fēng)光霽月？畢竟她非圣人。

    張家覆族的兇手，她一個都不愿放過。查的越多，卻越發(fā)現(xiàn)張家覆族的背后有更大的陰謀。表面上看有陳善兄弟的插手，也有陛下的懦弱，但這背后卻并沒有這般簡單。

    張家若未出事，當(dāng)為天下陰陽術(shù)士之首，且不說坐鎮(zhèn)陰陽司不會如如今這般鎮(zhèn)不住，就是民間高手也不敢隨意與張家為敵。在長生之術(shù)這件事上，顯然張家是不會同意的。

    以恪守正統(tǒng)陰陽術(shù)為己任的張家是不容許這些邪術(shù)的存在的。如今長生之術(shù)這等邪術(shù)中的邪術(shù)再三被提及，顯然同張家覆族不無關(guān)系。

    她自不是什么善人，可即便一身戾氣，卻也不會胡亂針對人。這一次，面對懷國公，顯然并不是無事生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