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開手,連棣想起從前為他守夜的時候?；蛘吒h以前，自己還沒有從連營里走出來的時候。

    冼子玉并不知道自己央求了族長許久才許他進入的，究竟是個什么樣的地方。連營像個冰冷的地獄，無數(shù)個負傷的夜晚，他覺得快要撐不住的時候，就會在伙伴們的掩護下，偷偷從連營跑出來找他的小公子。

    平日里看著挺文雅的小公子，睡著的模樣卻一點也不乖巧，常常在寬大的床榻上滾來滾去睡得滿床跑，有時還會懸在床邊上睡覺，看得人心驚膽戰(zhàn)。

    他只有晚上能找到機會溜出來。可冼子玉總是在睡著，想跟他說幾句話都不能。

    他想起母親說過，小孩子正在長身體時總是會貪睡些的。于是便也不再失落，就靠在窗下，披一身月光，靜靜地坐一會兒。

    能看到就很好了?？梢栽陔x他很近的地方，一點一點拾起勇氣。在天亮前站起來，最后看他一眼就回去，繼續(xù)向著目標(biāo)努力。

    連棣靠著床坐在地上，耳邊是冼子玉平穩(wěn)的呼吸聲。望向窗外的滿月，心里一片安寧。

    記憶里的月色似乎也是這么的美。而他那時候，都在想什么？

    思緒穿過漫長變換的時空，他仿佛仍能聽見那個少年心聲。

    再等一等。

    再等一等我。

    等我變得更厲害的時候……

    等我能夠保護你的時候……

    我會成為最厲害的那一個，我會努力走出連營，走到你的身邊。

    我要在你看得見的地方，當(dāng)那個能一直陪著你的人。

    “連棣……”

    像是無意識地呼喚。連棣一怔，轉(zhuǎn)身去看。

    冼子玉依舊沉沉睡著，半張臉都陷在枕頭里，發(fā)出模糊不清的夢囈。不知道夢見了什么，哼唧兩聲又重復(fù)了一遍。

    是在叫他的名字。

    是在叫那個甘愿為他出生入死的首領(lǐng)連棣，還是在叫那個一起吃飯上節(jié)目的朋友連棣？

    連棣心里酸甜辛辣百般滋味混在一處，逐漸彌漫開來。

    最后卻是無聲地說了句抱歉。

    抱歉，在過去幾年里，一意孤行地缺席你的人生，讓你獨自經(jīng)歷那些孤獨與茫然。

    過往已如指尖沙，散就散了?？裳巯挛粗?，無法掌控的事太多。他順著冼子玉給的信息調(diào)查尋出的內(nèi)容深不見底，讓人對這個世界都產(chǎn)生困惑。他一時也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把這個最在意的人給好好保護起來。

    但至少他能保證的是，無論是在什么樣的世界里，無論有怎樣的身份……

    安靜的夜里，冼子玉翻了個身，抱著枕頭繼續(xù)含糊不清地呢喃，“連……”

    “我在?！?/br>
    連棣低聲說。

    無論是在什么樣的世界里，無論有怎樣的身份。

    無論過去，現(xiàn)在，或未來。

    我一直都在。

    **

    冼子玉做了一個溫柔的夢。

    沒有什么復(fù)雜的內(nèi)容，因為壓根就沒有畫面。與之對應(yīng)的是異常靈敏的意識，他好像是趴在誰的背上。

    這人身上傳來寒風(fēng)般清冽的味道，并不說話，緊繃的肌rou卻正一點點放松下來，全然信任地將后背交付給他。把身體貼上去，這后背傳來的熱度就源源不斷地傳到他身上。溫暖寬厚，可以放心地依靠。感覺心里特別踏實。

    醒的時候渾身都暖洋洋的，甚至有點過于悶熱。冼子玉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抬胳膊抬腿都有點費勁，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被蠶蛹一般嚴(yán)嚴(yán)實實地裹成了團。

    ……得要怎么翻來滾去地睡才能把自己裹成這樣?。?/br>
    他對自己向來放飛的睡姿又有了新的認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