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之鐘剛剛停下。我在這世上已不復(fù)存在?！駥W(xué)決不茍且，地獄肯定在地下——蒼天在上?！錾褡瑝?，火巢中的沉睡。

    仿佛有什么東西要把她拽上岸。那東西拽住了她的肩膀，力氣極大——她猛一回頭，龐大的書柜上精致地擺放書籍。盡是堪比板磚的外語書，隨時做好打擊不法入室份子腦殼的準(zhǔn)備。除了實(shí)用，還很美觀，因為每一本書該怎么歪，傾斜四十五度還是三十度，都有人設(shè)計過。

    心理醫(yī)生抽了張紙遞給她。他說：“那么，誰是阿蒂爾·蘭波呢，可以告訴我嗎？”

    誰是阿蒂爾·蘭波？

    她無言地擦拭臉上布滿的汗珠。

    心理醫(yī)生的眼光是那么謙遜和溫和，那么專注，他的姿勢都很少改變。他表達(dá)了喜歡她說話的態(tài)度。

    “很可怕嗎？你在發(fā)抖了，還好吧？”

    但她將要得到一個可怕的答案，靈魂發(fā)出恐懼地尖叫?！罢l是阿蒂爾·蘭波……”她重復(fù)地說，似乎這般，這般就可以得出誰是阿蒂爾·蘭波。

    就像那時她急忙合起書本，把它塞進(jìn)的縫隙間，就這樣待著。“阿蒂爾·蘭波……”安靜地呻吟著，她就像搶救室外額頭抵著墻絕望的家屬一樣，不愿接受事實(shí)。

    噩夢，火巢中的沉睡。她的腦海響起了通靈者的煉金術(shù)的聲音，那是阿蒂爾·蘭波的聲音。

    他的聲音低柔：“是的，阿蒂爾·蘭波?！?/br>
    “阿蒂爾·蘭波……”

    “告訴我，阿蒂爾·蘭波是誰。”

    “我絕對沒買?！彼f，堅定地?fù)u頭。不承認(rèn)買過阿蒂爾·蘭波。

    同時這也是她最后一次找這位心理醫(yī)生。咨詢快結(jié)束時，心理醫(yī)生低著頭，眼睛睨了墻壁上的掛鐘，他以為沒被發(fā)現(xiàn)。但她并不介意。這不是誘因，更稱不上導(dǎo)火索。

    心理醫(yī)生看著她的眼光依然是那么謙遜和溫和?！斑@久我們一星期見一次，以前是一個月，或者更久吧。那么，你的幻聽更嚴(yán)重了嗎？”

    “對……嗯，其實(shí)也還好。主要因為阿蒂爾·蘭波的詩集讓我心神不寧?！?/br>
    “為什么會這樣呢？”

    “第一次讀他的詩我就覺得耳后有小昆蟲在爬。還不止幻聽這么簡單，透過詩我聽到有女人發(fā)出的尖笑，對，像尖嗓子的老巫婆，那種會一手托著毒蘋果，一面用湯匙攪一大盆五顏六色的煮沸的湯劑。出現(xiàn)幻覺，很嚴(yán)重的那種。我變得暴躁，不能同時和三人以上同處一個房間，時不時感覺有人在扯我肩膀。你知道嗎，我聽說如果總聽到有人叫你名字，那有可能你是個植物人，是親屬在呼喚你，聽說這個事后扯肩膀的感覺就更嚴(yán)重了。”

    她表現(xiàn)得焦慮不安，說話也找不到重點(diǎn)，然后猛地從椅子起身，又坐下來，如此反復(fù)?；貞浐退伎急频盟熘舷⒘恕５珜γ媸且晃怀錾男睦磲t(yī)生。他有溫和堅定的力量，讓她很快戰(zhàn)勝這種反常的狀態(tài)。

    “我想這個問題還不晚，告訴我，到底是什么原因促使你進(jìn)行心理治療呢？”

    “第一次見面你就問過我了?！?/br>
    心理醫(yī)生沒有吭聲，把雙手交叉握住放在桌面上，安靜地望著她。

    她把第一次見面的話又說了一遍。這時掛鐘的秒針跳了一秒、兩秒、三秒……齒輪轉(zhuǎn)動的聲音讓她覺得自己是在浪費(fèi)錢。

    “你還記得童年的事情嗎？”

    “我落過水?！?/br>
    “落水和小女孩的出現(xiàn)有關(guān)嗎？”

    “大概吧?！彼笱艿卣f。這位心理醫(yī)生剛離婚，手指上一圈痕跡是剛?cè)∠碌?，他拿起A4紙看了看。她挑高眉梢，目光被玻璃柜中擺放的獎杯吸引，說：“這是什么材質(zhì)，亮晶晶的。”

    心理醫(yī)生放下A4紙，看著她，低柔地說：“你要回答的具體一點(diǎn)，落水和小女孩的出現(xiàn)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

    “不知道。她總是濕噠噠的，肚子圓不隆冬，頭發(fā)就像海藻一堆太惡心了。我懶得看她?！?/br>
    “你懶得看她?！?/br>
    “我不喜歡水。要不是迫不得已，我才不來這。哦！我真的恨透水了，消毒劑的味道很惡心，不，大海更惡心，坦白講，我根本不會游泳?！?/br>
    “小女孩幾歲了？”

    “五歲。”

    “你怎么能確定？”

    “五歲落的水啊?！蓖蝗坏?，她感到難以言喻的怒氣，高聲念出阿蒂爾·蘭波詩集時的感覺又回來了！火焰、地獄的火焰猛然升騰而起?！昂?，我落水時哈哈大笑的人，折磨我、嘲笑我，看著我在水里抽搐，欣賞我垂死模樣而發(fā)出歡呼的人，我的親哥！我要報復(fù)他，用火燒他！”

    “你用火燒你的哥哥?！?/br>
    “沒有?！彼f，“我只是瞅準(zhǔn)機(jī)會，用門狠狠地砸斷他的手腕，同時沒有受一點(diǎn)懲罰。我很聰明，是不是？”

    “之前，你落水的事讓他受到懲罰了嗎？”

    “沒有。”

    “你沒有告訴你的父母嗎？”

    “我說了。”她變得有些惱怒，“受到懲罰的人是我，我是個罪人。mama不相信他會干出如此惡劣的事，爸爸是一副冷漠的態(tài)度。他們認(rèn)為自己是一對優(yōu)秀的模范父母，而我卻在卑鄙地打小報告。我濕淋淋地哭了好久，他們一直責(zé)備我，拿手指著我，嚴(yán)肅命令我不許記恨哥哥。”

    “你認(rèn)為他們相信你嗎？”

    “我根本猜不透！不信我，為什么又要我不要恨他？”

    “你恨你的父母?！?/br>
    “啞巴的愿望是和解，親近他們?！彼龘u頭，“她只是嚇壞了?！?/br>
    “啞巴是誰？”

    “小女孩。她是啞的。”

    “為什么？”

    “我不知道?！?/br>
    “那么，落水時，你呼救了嗎？”

    “沒有。我喝了很多水，很多，非常多。我一張嘴水就灌進(jìn)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