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鳴西風(fēng)_分節(jié)閱讀_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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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大夏承德三年。 萬仞關(guān)前陰云密布,五十萬大軍白衣素縞,神情悲憤,雪亮的兵器發(fā)出點(diǎn)點(diǎn)寒芒。 宇文縱橫策馬而立,大風(fēng)卷起軍旗,吹動他滿身白衣。宇文縱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那早已被鮮血染成了紅色,又被風(fēng)吹日曬成黑色的吊橋和吊橋后同樣顏色的城門。 兩年又三個月了,這扇固若金湯的大門終于就要為自己打開,但,卻不是以自己最理想的形式。 為了打開它,大燕付出的已經(jīng)太多,不僅損耗了近十萬人馬,三個月前,大燕皇帝宇文御被流矢所傷,醫(yī)治無效,半個月前龍御歸天。若不是得到密報西羌似乎有異動,剛繼承皇位的宇文縱橫無論如何也不會接受大夏的求和。 伴隨著一陣消息滑動的悶響,吊橋放下,沉重的大門在數(shù)十名士兵的推拉下緩緩打開??諘绲酿郎?,走來一群人。為首者朱袍玉帶,低首晗頜,雙手高舉著一卷文書。在他的身旁,一名二十多歲的女子懷抱著一歲多的稚兒,滿臉凄惶。稚兒無知,猶自四處張望,口中呀呀有聲。隊伍中間是一輛戰(zhàn)車,車上豎起一人多高的木樁,一名年輕男子被捆綁在上面。面對這樣的處境,絕多數(shù)人都會驚慌絕望,而這名男子卻神色安詳自若,似乎被捆綁著的不是自己。 千軍萬馬潮水般分開讓出一條道路,數(shù)十萬雙眼見齊刷刷望向那被捆綁的青年,眼神里有仇恨、有畏懼、有惋惜、也有尊敬。 “臣,大夏宰相趙無忌拜見大燕皇帝陛下,愿陛下萬壽無疆?!睘槭椎墓賳T走到宇文縱橫面前,高高舉起手中的降表。“臣奉我大夏皇帝陛下之命前來拜見陛下,大夏從今以后愿尊大燕為宗主,年年納貢。為表誠意,特送上皇子肖知漸為質(zhì)子,并押送逆臣蘇凌至陛下駕前,聽候陛下發(fā)落。” 宇文縱橫冷冷看著趙無忌,用劍鞘挑起他手中的降表,淡淡瞟了一眼就丟到侍衛(wèi)手中,輕磕馬腹來到那被捆綁的青年男子面前。 “你就是蘇凌?” “正是?!碧K凌揚(yáng)起眉頭,唇角漾起一個淡淡的淺笑,聲音溫和,身子和身后的木樁一樣挺直。 沒有想象中的喪氣, ,眼前的似乎不是敵國的皇帝,而是家中不太熟識的客人,而自己也不是他的階下囚,恰似禮貌迎客的主人。 有意思,是個難纏的主,難怪可以在一潰千里的情況下穩(wěn)住陣腳,力拒大燕六十萬人馬兩年之久,最終逼得自己在這里接受議和。只可惜,大夏是暫時保住了,卻保不住你自己。宇文縱橫覺得有些興奮又有些惋惜。 再看蘇凌,漆黑的眉峰直入鬢角,鳳目沉若碧潭,挺直的鼻梁下,厚薄適度的嘴唇略略勾起,看似柔和,宇文縱橫卻偏偏從那柔和中看出了一絲冷傲與不屑。 “很好,看來你不怕朕凌遲了你為先皇報仇”宇文縱橫咬牙,眼底泛起陣陣血痕。 “兩軍陣前刀劍無眼,既然上了戰(zhàn)場就要有死的覺悟,想這萬仞關(guān)前多少男兒喋血,即便個個都哭喊著要報仇,卻也不知究竟該找誰才是?!?/br> “好漂亮的臉蛋,好鋒利的唇舌,看來你是有死的覺悟了。”說著揮動手中的劍鞘,不輕不重地?fù)舸蛟谔K凌的臉上。蘇凌避之不得,索性閉上了眼睛。 宇文縱橫霍地收手,寶劍向天一指:“大家說,該怎么處置這位大夏的鎮(zhèn)國大將軍?”三軍原本鴉雀無聲,聽到這聲詢問,片刻后才各自叫喊起來“砍他的頭”“凌遲了他”“五馬分尸”…… 聽到這山呼海嘯般的怒吼,蘇凌極盡可能地回過頭。 萬仞關(guān)上,大夏的將士們沉默不語,用一種既悲痛又憤怒的目光注視著這一切。見他回頭,紛紛跪下。 蘇凌忽然想起自己離開萬仞關(guān)時對將士們說的話,“不要怪陛下,他也是迫不得已。若以蘇凌一人之命能換取大夏數(shù)年的喘息,凌當(dāng)含笑赴死?!?/br> 萬仞關(guān)外,群山萬仞,在那山的盡頭、云的彼端,是大夏的都城新京。新京之內(nèi),簡易的宮室之中,那人此刻在做什么?是否已經(jīng)悲難自已、痛斷肝腸? 想到這里,蘇凌強(qiáng)壓下一聲嘆息,“陛下,浚睿。此生既成永訣,只好來世再會了?!?/br> 山風(fēng)凜冽,夾雜著濃烈的血腥,翻騰涌動。 兩國將士回望故土,都按捺不住渴望和喜悅——終于可以回家了。 在后來大燕的史書中這樣記載:“大燕昭武二十年春,帝御駕親征,率兵七十萬伐夏。秋,入圣京。夏帝奔亡而南。帝逐于萬仞關(guān)前,兩年不能克。帝既崩,謚為桓。太子縱橫軍前即位,改元天啟。夏帝求降。適逢西羌有變,許之,以為臣,命其皇長子為質(zhì),縛夏之鎮(zhèn)國大將軍凌于陣前。夏遂服。” 一 大燕天啟十年。 宏都郊外,幾匹駿馬在樹林間疾馳,馬上的少年個個雕弓錦服,神采飛揚(yáng)。 “追上去,本太子就不相信今日會獵不到它。”黑衣少年收起弓箭在馬臀一擊,讓它再跑快點(diǎn)。 一頭麋鹿飛快地左突右奔,被追得脫離了樹林,眼看難以擺脫,翻過一座土丘徑直沖入前面的一大片羊群。騎士毫不停留,也跟著沖了進(jìn)去。 羊群被驚得四散逃逸,幾名騎上也不管不顧,依舊縱馬追逐。 牧羊人提著羊鞭趕到為首的黑衣少年馬前,一把拉住馬韁:“幾位爺,勞駕停下,這是官牧的羊,跑丟了小的吃罪不起。”所謂官牧就是朝廷設(shè)立的牧場,用于蓄養(yǎng)駿馬牛羊。 牧羊人卑微地哈著腰,雖然被破舊的斗笠遮去大半張臉,從那唯一可見的嘴唇上看出,他正極盡可能地陪著笑。 馬正在行進(jìn)中,帶著牧羊人向前趔趄了幾步才停下來。 其他幾人見黑衣少年停下,也紛紛勒住馬韁。 只是稍一停歇,那本已走投無路的鹿已經(jīng)飛快地躥過小溪,沒入林中。 黑衣少年見獵物逃脫,不禁大怒:“混賬東西?!憋w起一腿將牧羊人踢翻在地,舉起手中的馬鞭雨點(diǎn)般抽下。 那牧羊人試圖爬起來,卻似乎力有不濟(jì),又重新跌了回去。 “想跑?”黑衣少年手下更不容情。 斗笠已經(jīng)掉落,牧羊人蜷縮成一團(tuán),極力護(hù)住頭臉。伴隨著皮鞭破空的聲響,原本就已破舊的衣衫如蝴蝶般漫天飛舞,身上早已是皮開rou綻。 黑衣少年的同伴見狀驅(qū)動胯下坐騎,圍著兩人一邊鼓噪一邊轉(zhuǎn)圈,“打死他,打死他。” 那黑衣少年正打得興起,忽然“咦”了一聲蹲下身子:“你們別吵,快來看。”說著伸手撕開牧羊人破爛不堪的褲腿。 同伴們下馬來到牧羊人面前,低頭看去都不禁一怔。腿竟是從小腿處而斷,牧羊人的半截小腿都是用木頭做成,木腿上端釘著牛皮,再以皮筋將牛皮牢牢固定在膝蓋上,既牢靠又靈活。 “原來是個斷腿的殘廢,咦,別說,那會爺還真的沒看出來?!焙谝虑嗄曜笥曳粗@雙腿。木頭只是普通雜木,制作得卻極為精細(xì),流暢的刀工,講究的細(xì)節(jié),讓這雙假腿看上去象一件精美的藝術(shù)品。 “做得到不錯,不知道用起來怎么樣?!焙谝律倌暾f著拽著牧羊人的胳膊猛然起身,那牧羊人原本以手護(hù)著頭臉,被這一拽頓時滑落開去??吹窖矍暗哪?,幾名少年又是一怔,繼而爆發(fā)出一陣大笑:“世上竟有這種極品?!?/br> 一旁的紅衣少年指著牧羊人,笑得幾乎背過氣去。 牧羊人的臉上布滿了刀疤。刀疤不不長也不寬,顯見那劃過臉龐的刀定然無比鋒利,卻縱橫密布,足足有十余條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