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允本想回答讀過一兩本詩詞，忽然又想起昨夜宋吟笙的話，“附庸風(fēng)雅也當有個自知”，當即搖了搖頭。

    孟玉琦微微失望，道：“沒有關(guān)系，等我空暇了來教你便是！”

    宋吟笙梳換著衣衫，聽了孟玉琦這句話，不禁冷笑出口。孟玉琦望過來，臉色微微一紅。

    云婼換了水，又來伺候莫允漱洗。莫允往日的漱洗也是由家中的丫鬟伺候，倒也是一樣的。漱洗過后，飯備上了桌。莫允見這些米粥和糕點竟是和家中不同的。

    孟玉琦遞了一塊糕點給他，說：“這是我平日最愛吃的蓮子糕，你倒也嘗嘗。”

    莫允趕緊接過，輕輕送到空中，便覺得盈口酥香，甚是好味，果真是自己沒有吃過的，待拿起湯匙喝了一口粥，便又覺得米粥糊口，香滑不膩，也是自己不曾嘗過的。

    孟玉琦吃了兩口，便起身說道：“等我功課完了，再來找你玩，你可別去了！表哥，我且去了！”

    “今外面風(fēng)大，披上這個再去！”敏兒說著，過來幫孟玉琦掛好披風(fēng)，然后隨他一同去了。

    莫允站在門旁望著孟玉琦消失，便想這人又是誰呢？好生叫我親近？

    宋吟笙似乎看穿了莫允的心思，道：“他是王爺?shù)娜?，是最可近最溫和之人，只是，王爺還有一個弟弟，只小我兩月，確是最難纏的，你要在這住著，只記住了，千萬不能招惹的?！?/br>
    莫允急忙應(yīng)了，卻在推想這王爺?shù)亩苡质窃鯓拥囊晃蝗宋铮窟@西苑之中，竟住著這許多不凡之人。;

    ☆、第2章 宋吟笙說法講理 (4051字)

    左右無事，宋吟笙在書架之上拿了一本《唐末詩稿》來讀，便也叫莫允選一本書讀，莫允應(yīng)著，仔細瞧那五經(jīng)，各類史傳，各朝詩稿，等等，卻想這些書家中也是有的，便想隨意拿一本《稼軒詞》來讀，但手剛伸過去，卻突然看到旁側(cè)的一本《菩提經(jīng)》。

    “《菩提經(jīng)》？卻不知是什么書稿？”想著，莫允便取了出來。

    宋吟笙見了，只冷冷一笑，說：“越發(fā)的沒有了寸度，不曾經(jīng)世，卻想了悟！”

    莫允一愣，卻不懂得他話里的意思，想要再放下經(jīng)文，卻已然翻開了，不好再去擱下，只得默默地坐下去瞧，但覺經(jīng)文中所記載之故事頗有玄妙至理，直引人心，不知不覺便看得入了神，忽的看到“五燈會元”一章故事，講到師尊在靈山會上拈花示眾，眾皆默然，唯有迦葉尊者破顏而笑，世尊曰：吳有正眼法藏，涅盤妙心，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付囑摩訶迦葉。

    莫允心竅早在初讀經(jīng)文之時已然漸開，讀到此處，心念又動，便想，拈花一處已然堪笑，那世間的萬物萬事又有什么是不足一笑呢？任諸事萬般糾纏不清，我自坦然笑對，便能足矣。想到此處，已然渾然忘我，竟有一聲輕笑出了口。

    宋吟笙見他笑得這般莫名，便擱下書，說道：“迦葉尊者拈花而笑，笑在心中，不在表象?！?/br>
    莫允聞言，微微一驚，回落現(xiàn)實，心道：他竟知道我是在看這番道理。

    宋吟笙又道：“一日，那蘇東坡來到鎮(zhèn)江金山寺，同佛印禪師一起參禪打坐，他忽問佛印，禪師，你看我的坐相如何？佛印望過，說甚為莊嚴，像一尊佛。佛印禪師問，學(xué)士，那你看我的坐姿如何？蘇東坡道，倒像一堆牛糞。佛印禪師聽了，只是笑過。蘇小妹聽聞之后，對蘇東坡說，這卻是你輸了。佛印禪師說你像佛，是因為他心中有佛。而你說佛印像糞，是因為你心中有糞。禪者認為，修行即是修心。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一顰一顧、一思一識都是心向，悟道之人，勘破環(huán)宇，心性空靈，處處佛性，正如宋代洪壽禪師所言：樸落非他物，縱橫不是塵。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

    莫允聽了這個故事，更覺有悟，口中直念著：“樸落非他物，縱橫不是塵。山河及大地，全露法王身?！?/br>
    宋吟笙見他越發(fā)地癡迷，便笑了，道：“足見是個癡兒，這些佛理禪機，最多參悟的是心性，又豈能真的度化了！若是能真的度化，那普天之下還不盡是和尚尼姑？”

    莫允見宋吟笙這般說辭，心中一顫，頓又清醒，剛剛癡想的佛法禪機，一下子九霄云外，便似青空墜地，好夢方斷。

    這時，云嫣領(lǐng)進來兩個丫鬟，皆是十八九歲的年紀，容貌自是不必說的，便是通體的氣質(zhì)，莫允看來，也比自己原來府上的那些，高強了幾倍。兩人施了禮，便站到了一旁。

    “公子，你叫管家撥過來的兩個姑娘到了?！?/br>
    “宋公子?！眱蓚€丫鬟行禮。

    宋吟笙放下書，說：“你們兩個，以后便伺候莫允公子吧！”

    “是！”

    “你原來的小廝還是歸你自己，這兩個丫鬟，是王爺叫撥給你的，日后自當伺候你的起居?！彼我黧限D(zhuǎn)向莫允，說道。

    莫允愣愣地應(yīng)了。

    宋吟笙又道：“倒是，你給她們起個順耳的名字，也好你日后使叫著方便。”

    “你取便是了！”莫允不敢妄自瞎取，便只推宋吟笙。

    “我自己的丫鬟，自是我自己取得，旁人的丫鬟，又怎配我賜名字！”

    莫允見他如此不屑，只得自己推想，便問：“你們何姓？”

    一個丫鬟說是姓花，另一個丫鬟說是姓喬。

    莫允思忖片刻，便說：“姓花的這位jiejie便叫花弄影，姓喬的jiejie便叫喬紅藥?！?/br>
    兩位丫環(huán)聽到莫允所賜之名字，竟是這般脫俗，不像是丫鬟，倒像是千金小姐的名諱，倒比園中一等丫環(huán)的名諱更要精致，不禁忙謝了恩。

    宋吟笙卻大不以為然，只道：“白白占去了好名好姓倒不必說了，只可惜還糟蹋兩句尚好的詩詞?！?/br>
    原來，莫允想起“云破月來花弄影”和“念橋邊紅藥”兩句詩詞，故此想到這兩個姓名，只惦記文雅，卻哪里又想配不配她們的身份？聽到宋吟笙這般說了，才有些恍然，只是，卻也不好再改動，只得罷了。

    “剛在樓外就聽說表哥這里又來了新客，我倒是不會挑時候，只管來叨擾了?！闭f著，門外又走進一女子，二十不到的模樣，一襲綢裙裹身，一頭云發(fā)束頭，兩道濃眉，兩只玉目，鼻潤而挺，唇巧而紅，說話間，蓮步已然挪了過來。

    “玉芷，今有空過來了？”宋吟笙迎過，回頭對喬紅二人道，“你們先下去吧！”又對云嫣道：“云嫣，奉茶！”

    丫鬟們應(yīng)著，各自去了。

    孟玉芷上下打量了莫允兩眼，莫允見她瞧向自己，便低了頭。孟玉芷自行坐了，道：“表哥，我給你繡了一條錦帕，你倒瞧瞧這花色，這針絲，你還喜歡不？”說著，便從懷里掏出一方青色的秀帕，遞了過去。

    宋吟笙接過，笑道：“你的雙手再是靈巧也沒有了，這針絲自然是不必說了。”說著，打開細瞧，見上面所繡之物便同屋中所掛“西苑公子”之畫是一樣的，竹林清俊，宋吟笙贊道，“果然，如妙如肖?！?/br>
    “你喜歡便好?！?/br>
    宋吟笙好生收好，這時，云婼送上茶來，說：“二小姐，請喝茶?！闭f罷，便又下去了。

    孟玉芷早看到了宋吟笙桌案上的書，便問：“讀什么書呢？我瞅瞅?！?/br>
    “李商隱的詩?！彼我黧洗鹬?，將書取過遞上。

    “他的詩嗎？我甚是喜歡的。尤其是那一句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孟玉芷邊說著，邊去翻看。

    莫允靜默地坐著，細聽兩人論道詩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