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應(yīng)著，起身下樓，走到樓下，便見蘇姵正幫著夏凝香整理東西，夏凝香見到一行人下來，便過來叩謝了，又說自當(dāng)改過。

    孟玉軒點點頭，轉(zhuǎn)身要出門，忽聽得“咣當(dāng)”一聲響，不覺住步，回頭去瞧，原來蘇姵收拾夏凝香平日里常穿的幾件衣服時，一個瓷瓶從衣服間掉了出來，掉在了地上。蘇姵一愣，趕忙去撿。夏凝香也一愣，便問：“是什么東西掉了？”

    蘇姵還沒撿起，便看到有液體從瓶口流了出來，那液體烏黑烏黑的，更有一股濃烈的酸味，蘇姵一愣，便住了手。眾人面面相覷。

    “啊……”蘇姵忽然尖叫出口，“毒！”

    這一字又將眾人震住，趕忙過來查看，果然，流出來的液體，將地面腐蝕了一些，顯然正是毒藥。眾人望向夏凝香，夏凝香隔了半晌才從驚訝中醒了過來，搖著頭，說著：“不，不是，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孟玉軒冷冷地道：“蘇姵，去請韓大人?！?/br>
    蘇姵趕忙應(yīng)了。

    誰也不開口說話，只僵硬地站在地上，等待著韓圣鸞。韓圣鸞到了之后，已經(jīng)從蘇姵那知道了事情的經(jīng)過，也不多說，拔出銀針，沾了一些，又?jǐn)R在鼻前，嗅了兩嗅，點了點頭，那意思再明白沒有了，正是莫允上午所中的毒。

    孟玉軒猛然想起花弄影的話，“沒有，只回到樓里，碰見了凝香jiejie，她問我前個姑娘們分的芙蓉粉還有沒有，叫我包一點給她，她說自己的沒了，我便吧藥放到了桌上，給她到里面包了一些芙蓉粉，然后就沒了?！?/br>
    “不，不是，不是我啊，王爺，不是我！”夏凝香猛地跪倒，哭道，“我也不知道是誰放在那里的，可是，不是我，不是，不是我……”

    宋吟笙、孟玉芷和韓圣鸞不好再說，只靜靜地看著孟玉軒。孟玉軒一時間便覺得宇宙天地已然為虛，靈魂思維已然成假，跟隨自己多年的貼身丫鬟竟然成了毒人害人的蛇蝎之人，痛心疾首，失望惱恨，又再一瞬間沖入心門，沒有重言惡語，只淡淡地講道：“你去吧！”

    “去？”夏凝香一愣，便知道所謂的“去”就是要將自己趕出園去，她心中只覺得委屈，難過，羞恨，但一時間卻也辯解不出什么，她索性便也平靜了，說，“王爺叫奴婢去哪？”

    “出去吧！”孟玉軒閉上眼，說道，聲音依舊冷冰。

    “奴婢說不是我的，王爺不信，是不是？”夏凝香睜大雙眼直視孟玉軒，慘慘問道。

    孟玉軒冷哼一聲，神態(tài)甚是不屑，顯然不信。

    沉默半晌，夏凝香見孟玉軒不語，只是十分的冷漠與鄙夷，點點頭，說：“奴婢只有以死明志！”說著，倏地一個轉(zhuǎn)身，一把拾起地上的瓷瓶，一口吞服了里面的毒藥。

    “凝香……”孟玉芷和蘇姵同是喝止，蘇姵想伸手去攔截，但都晚了，來不及了。

    “咣當(dāng)”一聲，瓷瓶再次掉地，夏凝香跟著也倒了下去。

    如此變故，這般情狀，眾人是均想不到的，眼見她倒地不絕，只萬分哀痛地望著孟玉軒，慘慘說出：“王爺，凝香自問進(jìn)園之后，沒有，沒有過二心，所有，情意，都，訴諸王，王爺。王爺，不信我，不要我伺候了，我，活著，也就，就，就沒有意義了！”

    孟玉軒聽了這話，好似晴天霹靂，頓時醒悟，一瞬間，宇宙復(fù)在，天地重生，靈魂附體，思維回歸，他猛然喊道：“凝香？你……”轉(zhuǎn)向韓圣鸞，惶急說著：“韓大人，你快救救她！先救活她，救活她……”

    韓圣鸞早備好銀針，只等孟玉軒一開口便棲身上前，可是夏凝香卻搖搖頭，回光返照一般，掙脫韓圣鸞送上來的藥丸，說：“王爺，來生，奴婢還要伺候您！”說著，便咽了氣。

    韓圣鸞上前把脈，嘆口氣，說：“喝了太多，只半刻便喪了性命?！?/br>
    孟玉軒一顫，退了兩步，宋吟笙趕忙扶住，說：“表哥！”

    “凝香！”蘇姵忽然痛呼一聲，撲到在她身上，哭了起來。

    再隔半晌，孟玉軒冷靜下來，嘆口氣，說：“笙兒，她的尸體叫凝脂送還給她的老子娘，再賞八十兩銀子給她家里，作為安葬費?！?/br>
    宋吟笙領(lǐng)命，說：“表哥，你先去樓上歇下神！”

    孟玉軒搖搖頭，說：“罷了，不用歇了。笙兒你先處理，芷兒，你陪我去夢雨樓看琦兒吧！”

    眾人點頭，各自散了。死的死，痛的痛，哭的哭，嘆的嘆，不知不覺，夢雨樓到了。

    孟玉琦正在案上翻書，見到大哥和二姐到了，忙起身來迎，笑道：“還說一會到你們那呢，你們便先過來了。”

    兩人坐了，慧兒端茶。孟玉軒笑笑，說：“最近忙于別事，竟忘了拷問你的功課，不知道你是有長勁還是沒有?！?/br>
    孟玉琦忙道：“自然是有的，前陣子出去和大伙出去，jiejie限題作詩，她是知道的?！?/br>
    孟玉芷笑道：“嗯，若說那次，確實是有進(jìn)步了，可不知道你是湊巧吟出一首好詩，還是真的是學(xué)問增益了。”

    “當(dāng)然是學(xué)問增益了。夫子教的不必說了，表哥授的卻是極有道理，極有用途的，大姐也常常監(jiān)督我的學(xué)習(xí)，再有梅大哥，也總幫我，就連新來的莫允公子，雖然與我同庚，但是詩詞文賦，都與表哥他們是一樣的，竟也指導(dǎo)了我許多?！?/br>
    “允兒？他能指導(dǎo)你什么？”孟玉軒來了興致，問道。

    “嗯，有一次夫子留了一首殘詩，叫大伙接對，我雖對了出來，但總覺不甚妥當(dāng)，可巧表哥去了二姐那，梅大哥又在服藥，我就去找莫允，告訴了他，他看后，便幫我修改了兩個字，便甚是妥當(dāng)，我次日說與夫子，夫子也說果真比昨日強(qiáng)了許多。”

    “什么殘詩？你是如何對的，莫允又是如何接的？”孟玉軒問道。

    “夫子的詩是：梨花雨如油，點潤紅酥手。楊柳風(fēng)似綢，絲亂白發(fā)頭。春來春如舊，人去人空瘦。我接的尾聯(lián)是：水叫水東流，直道愁不愁？莫允是把叫字改作了恨字，把不字改作了中字?！?/br>
    孟玉軒聽罷，心中默念：“水恨水東流，直道愁中愁?！蹦盍T，便笑道：“果然，甚妙，你們夫子的詩有了這兩句，便如同點睛之筆，情也深入了，境也高超了?！?/br>
    “嗯。卻不知道，莫公子的學(xué)問是哪里來的，倒總是叫人刮目相待?！泵嫌褴埔膊唤氲?。

    “據(jù)悉，是揚(yáng)州名士孫客孫見信所教授?！泵嫌褴幭肫?，便答道，答罷了，便又想：孫見信雖為揚(yáng)州的名士，但也不見得就比琦兒的老師高明上許多，允兒能有這般學(xué)問，只怕，還是自己的心思多了一些。

    ☆、第18章 水玲瓏三戲莫允 (3922字)

    孟玉芷從夢雨樓回到摘星樓的時候，遠(yuǎn)遠(yuǎn)地聽到花圃后面?zhèn)鱽淼推穆曇簦瑥澭?xì)瞧，看到了夏凝脂，便又想到夏凝香，嘆口氣，走過去，說：“不是允了你假，叫你回家陪著你媽，好生將你jiejie葬了嗎？”

    夏凝脂抹抹眼淚，抽泣道：“娘說，說jiejie，做了這種事，縱然，縱然是死了也是活該的，還葬什么葬？只隨便埋了就是了。叫我，叫我還回來好生伺候姑娘。”說完了這句話，眼淚便流的更多了。

    “你娘嘴上這么講，心里終究沒有不難過的道理?；厝グ?，等料理完后事，再回來?！泵嫌褴普f完，轉(zhuǎn)身向樓內(nèi)走去。

    夏凝脂再三謝過，忽然想起什么，說道：“姑娘，那毒，絕不會是jiejie下的?！?/br>
    孟玉芷一愣，也不回頭，只道：“既不是她下的，她又何苦為了王爺一時之氣自尋了短見？說到底，也是個心短氣短的糊涂人。死了，倒也不叫人寒心?！闭f罷了，徑直上樓去了。

    孟玉軒回到盼月樓時，宋吟笙還未去。宋吟笙心想王爺心里畢竟難過，于是便等著他回來，同他說上幾句話，這才安心。蘇姵傳上晚飯，孟玉軒只動了動竹筷，便已沒了食欲。宋吟笙見他不吃，自己也便不吃，只道：“回頭，我再提一個丫鬟過來?！?/br>
    “不用，我也時常不在，還有允兒的兩個丫鬟呢，夠用了。倒是韓大人和摘星樓里，再各添一個大丫鬟吧！玲瓏還小，凝脂告假回家了也要幾日，只靠著秋錦是不夠的。”

    宋吟笙點點頭，說：“表哥吃不下，便把湯喝了吧？這兩日太費精神，不好不吃點東西?！闭f著，便為他盛湯。

    孟玉軒接過來，喝了一口，放下，看著宋吟笙，淡淡一笑。宋吟笙見他忽然盯著自己看，不覺一愣，臉色微紅，輕聲問道：“表哥，你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