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jié)
凌祈宴坐回主坐上,來了兩個美姬一左一右地倚著他,給他喂酒剝葡萄,凌祈宴就著其中一人的手喝了小半杯酒,目光移向跪坐在一旁的溫瀛,在那美姬面頰上親上一口,笑著提醒她:“去給這位案首大人倒酒?!?/br> 那美姬乖巧應下,嬌軟的身子倚向溫瀛,笑吟吟地為他斟酒:“案首大人,奴敬您?!?/br> 溫瀛沒接,不著痕跡地挪開身,冷淡道:“一介書生罷了,當不得姑娘一句大人?!?/br> 另一美姬倚在凌祈宴懷中嬌笑:“殿下,這位案首大人,好不給面子啊。” 凌祈宴輕哼:“他就這個德性。” 凌祈宴說著緩緩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睛,想了想,又叫了個面若好女的小倌人過來,指著溫瀛示意那小倌人:“你去陪他喝酒?!?/br> 小倌人貼去溫瀛身側(cè),尚未碰到他的手,就被溫瀛不客氣地揮開。 溫瀛的聲音更冷硬些許:“不必了,殿下自個享用吧,學生無福消受這些。” 凌祈宴轉(zhuǎn)動著手中酒杯,要笑不笑的模樣:“你這是不給本王面子?” 溫瀛垂眸,跪著往前挪了一步,靠近凌祈宴,為他斟酒。 望著送到面前來,盛滿酒的杯子,凌祈宴臉上的冷意斂去些許,復又笑了,將那還賴在自己懷里的美姬撥開,接過酒杯,桃花眼直勾勾地望著溫瀛,仰頭將酒水送進嘴里。 酒過三巡,張淵湊過來,笑著告訴凌祈宴,這些美姬排了一出新舞,問他想不想看。 凌祈宴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鼓樂聲起。 風情萬種的美姬們在樂聲中起舞,輕紗薄衫款款擺動,陣陣幽香襲來,一眾紈绔們俱都迷醉不已,個個喝得面紅耳赤、醉生夢死。 凌祈宴斜倚著身子,胸前衣襟被他扯開大半,同樣面有紅暈,濃長眼睫輕輕顫動,端的是眸波流轉(zhuǎn)、媚眼如絲之貌,只有他自己未察覺,他比那些翩然起舞的美嬌娘,更顯艷色絕世。 溫瀛偶爾抬眼看他,又不著痕跡地移開視線。 宴罷酒酣,紈绔們各自摟著美嬌娘、俏郎君,又或是那幾個國子監(jiān)的學生,去了廂房,繼續(xù)尋歡作樂。 走之前,張淵湊到凌祈宴耳邊,提醒他,先前領舞的那個,是那秀蘭苑的頭牌,還是個清倌,特地留給殿下享用的。 雖然,殿下肯不肯用,他自個心里都沒底,但最好的總得給凌祈宴留著。 至于溫瀛,則被所有人有意無意地無視了。 先前還歌舞笙簫的花廳少了那群醉鬼的喧囂,重歸冷清,凌祈宴沒走,依舊在喝酒,溫瀛也沒動,仍跪在他身側(cè)給伺候他。 只有那被特地留下的美姬頭牌,有些局促不安,遲疑上前來,在凌祈宴另一側(cè)身旁跪下,拿起酒壺。 凌祈宴握住她的柔荑,輕捏了捏,瞇著眼睛打量她,片刻后,抬起手,手指緩緩摩挲女子皙白的面頰。 那美姬低垂著頭,一動不動,露出一截白皙纖長的脖頸,似有略微的緊張。 凌祈宴湊近過去,在她頸邊深深一嗅,清淡幽香縈繞鼻尖。 女子軟聲道:“殿下,……奴伺候您。” 對方的一雙手貼近凌祈宴的胸膛,還未靠上,凌祈宴忽地按住她肩膀,用力將人一推。 女子猝不及防,跌倒下去,凌祈宴已冷了神色:“下去吧,這里不需要你?!?/br> 江林立刻揮了揮手,上來兩個小太監(jiān),麻利地將那美姬攙扶走。 凌祈宴起身,拂袖而去。 溫瀛跟著他回屋,凌祈宴冷眼斜睨過去,譏諷道:“不是不愿上本王的床么?現(xiàn)下又這么亦步亦趨地跟著本王作甚?” 溫瀛低著眼,神色淡淡:“殿下不讓學生走,學生不敢離開?!?/br> 凌祈宴一個“滾”字到嘴邊,轉(zhuǎn)了一圈,又咽回去。 他趴上榻,示意溫瀛:“本王腰酸背疼,你過來,給本王按一按?!?/br> 溫瀛走去榻邊坐下,大手隔著絲綢錦衫貼上凌祈宴的腰。 他的手法比先前擦背時,又要精進不少,凌祈宴心頭那點集聚起的憋悶和怒火逐漸平復,醉意又上了頭,閉起眼睛,放松精神,分外懶散怠倦。 細嫩的腰部位置最是敏感,被溫瀛的指腹觸碰到,凌祈宴漸漸軟了身子,猶覺得不夠,他舔了舔嘴唇,輕輕“唔”了一聲,捉住溫瀛的手,從衣衫下滑進去,rou貼rou地撫上自己的腰背。 滑膩的觸感過于真實,溫瀛的眼神微黯,一句話未說,盡職地伺候著這位高高在上、盛氣凌人的毓王殿下。 凌祈宴先打破了沉寂,閉著眼睛問他:“你不肯以身侍本王就算了,本王叫人伺候你,你怎的也不要?” “學生無福消受?!?/br> 依舊是這一句硬邦邦的話,凌祈宴嗤笑:“在本王面前,你是第一個這么不識抬舉、不知好歹之人?!?/br> 溫瀛不再接話。 凌祈宴像是已經(jīng)習慣了,明明今日才認識這么個人,又幾次被他氣到,按著自己以往脾氣,應當早叫人將之拖下去了。 可偏偏,這個溫瀛讓他覺得有意思極了,雖然那故作清高桀驁的模樣看著著實討厭,但溫瀛越是這樣,他就越想撕下他的偽裝,看到他有朝一日臣服在自己身下,搖尾乞憐。 就是不知道這小子這樣的人,到了床上是個什么滋味。 凌祈宴不由想入非非,面頰更紅,腰背上被觸碰到的地方生起的酥麻癢意,比之先前沐身時更甚。 他發(fā)現(xiàn),他的身子熱燙,那處竟隱約有了抬頭之勢。 凌祈宴陡然睜開眼,神色已然變了。 他活了十六歲,雖生性風流、浪蕩不羈,卻還是第一次,那個地方有了反應,從前無論面對多么貌美的嬌娘男郎,他其實從未真正動過誰,不是他不想,……是他不行。 這樣的難言之隱,除了江林這幾個貼身伺候他的,無人知曉,張淵等人只以為他挑剔潔癖,換著法子的給他送人,俱都入不了他的眼,哪怕他們私下里有過猜測嘀咕,從來不敢真正當著凌祈宴的面說。 這事始終是凌祈宴的一塊心病,但在今日,此時此刻,他因為溫瀛的觸碰,生平第一次嘗到了欲望的滋味。 凌祈宴偏頭望向溫瀛,眼角發(fā)紅,目光分外灼熱,溫瀛停住手,安靜回視他。 凌祈宴攀上溫瀛手臂,嗓音曖昧地蠱惑他:“真的不肯從了本王?你想要什么,本王都給你。” 溫瀛淡定撥開他的手:“殿下醉了。” 凌祈宴磨了磨牙,又生了氣:“本王若是非要你不可,你當真以為你能反抗得了?” “反抗不了,可對殿下來說,學生若是不配合,您也沒意思,得趣不了,殿下何必如此。” 四目相對,溫瀛眼中沒有絲毫退讓之意,片刻后,凌祈宴閉了閉眼,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滾?!?/br> 第4章 入毓王府 溫瀛在凌祈宴的屋門外站了一夜,毓王殿下叫他滾,沒說滾哪去,旁的人不敢隨意做主,他想站外頭,就讓他站著。 山中暑夜,月色如練、夜潮似水,只聞得稀疏蟬鳴聲響,偶有飛螢流連花徑中,夜靜更長。 溫瀛在廊下看了一整宿夜色,始終未有離開。 直到天光熹微,廊外的芭蕉葉打上露水,屋中才有了輕微動靜。 下人們進進出出,忙碌伺候凌祈宴起身。 溫瀛進門去,與凌祈宴問安。 凌祈宴喝著茶,隨口問他:“昨夜沒闔過眼,一直站在外頭?” 溫瀛低垂著眼眸,淡然回道:“殿下沒叫學生去睡,學生不敢睡下?!?/br> 凌祈宴抽了抽嘴角,這人真是……,嘴上說著這不敢那不敢,實則那寡淡的神色中瞧不見半分對自己的懼意,分明是有求于自己,卻始終一副孤高倔強的模樣,當真不知哪里來的底氣。 他活了這么十幾年,還是第一回見到敢這般對自己的人。 “本王不叫你去睡,你就不去睡?本王叫你去死你肯去嗎?” 溫瀛不接腔。 凌祈宴擺了擺手:“罷了,你去歇下吧,本王可沒想苛待你?!?/br> “多謝殿下,學生是來與殿下告辭的,旬假已過,學生要趕著回去書院念書?!?/br> 凌祈宴望了望窗外天色,這才辰時未到,他昨夜睡得早,故起得也早,這人竟就要趕著走了,再想到那些還在他這莊子里,只怕美夢正酣的一眾人,忽然有些不得勁。 同是國子監(jiān)的學生,當真是天差地別。 “你去吧。”凌祈宴與江林遞了個眼神,對方會意,出去叮囑人給溫瀛安排馬車,送他回去國子監(jiān)。 溫瀛與凌祈宴謝恩,走之前,躊躇問他:“殿下可愿將學生收為己用?” 凌祈宴瞬間樂了:“本王讓你從了本王,你不肯,又非要賴著本王做門客,有意思么你?” “還望殿下成全。”溫瀛神色坦然。 凌祈宴瞇著眼睛看向他,想到昨夜第一回感受到的欲念,又覺得不夠,后頭這人滾了,他自己弄了半日都沒得趣。 怎么想都覺著,不將這人拐上床,真正在他身上嘗一回滋味,未免可惜,欲擒故縱這游戲似乎也有些意思…… 于是他道:“你回去吧,下回本王有空了,再叫你來?!?/br> 溫瀛點點頭,終于退下。 望著窗外那挺拔堅毅的背影逐漸走遠,凌祈宴一手支著下巴,無意識地敲了敲嘴唇,輕勾唇角。 溫瀛沒等太久,只過了四五日,毓王府就來了人,說是毓王愿意招攬他,讓他即刻收拾家當,遷去毓王府。 溫瀛去退了在書院里的住舍,再回住舍收拾東西。 同舍的舍友潘佑安見狀酸溜溜道:“你可真走運,這就被毓王殿下看上了,還能搬去毓王府住,回頭還念什么書考什么試,直接讓殿下給你討個官職都可以?!?/br> 溫瀛自顧自地收拾包裹,沒有理他。 那人大概有些慍怒,推了一把他胳膊:“說話呢,怎么剛被毓王殿下看上,就眼睛長到天上,不理人了啊?” 其實溫瀛向來就甚少搭理他,這人那日也去了毓王府私莊,還搭上了當中一位伯爵府的郎君,不過他沒溫瀛那么走運,能被毓王殿下看上,還被招攬進毓王府。 溫瀛從進這國子監(jiān)第一日起,就一直寡言少語,疏離于人群之外,只與他們同舍另一個跟他同鄉(xiāng)的、叫趙熙的貢生走得近,其他的人俱都與他搭不上話,偏偏他只是一個毫無身家背景的窮秀才,得了那些學官的賞識,就不將其他人放在眼中,難免叫人不忿。 潘佑安就是最不忿溫瀛的其中之一,要說起來,這潘佑安家中雖非勛貴高官,但世代從商,是南邊的豪富之家,靠著捐銀子得了例監(jiān)的資格,入了這國子監(jiān)。那些世家子弟看不上他的商賈出身,他也看不上溫瀛這樣的窮秀才,但溫瀛這人就是比誰都運氣好,學官喜歡他,衛(wèi)國公世子對他起意,現(xiàn)在又入了毓王殿下的青眼。 他何德何能。 見溫瀛又是這副死人臉,潘佑安愈發(fā)心頭火起,冷笑道:“你得意什么,真以為進了毓王府,就前途一片平坦?說到底不過是以色侍人,日后當真做了官,也少不得被人詬病,更別提,毓王殿下指不定過幾日就膩味了你,到時候被殿下如喪家犬一般趕出來,可別壞了國子監(jiān)的名聲?!?/br> 溫瀛淡漠道:“你與那伯爵府的郎君投懷送抱時,何曾想過國子監(jiān)的名聲?!?/br> “——你!”潘佑安狠狠咬牙,“你別得意,我且看著,你幾時成為第二個死鬼趙熙!” 那趙熙,一個月前在國子監(jiān)后頭的湖中落水溺斃,上京府衙的衙役來看了眼,叫來仵作一番驗尸后,以之意外失足草草結(jié)案,但書院里一直有傳言,他是先前被哪位家中有權(quán)有勢的蔭監(jiān)生看上,后頭又被始亂終棄,受不了才自己跳了湖。 溫瀛的神色黯下,抬眸看向那張已經(jīng)空了許久的床,片刻后,閉了閉眼,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