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那些身外之物的奇珍異寶,殿下就有這般看重?誰人送殿下,殿下都會收?” 凌祈宴沉了臉,一會兒小王子,一會兒太子的,這小子到底想說什么? “好東西為何不要?本王不看重那些金玉珠寶,難不成要看重你這窮秀才幾個銅板買的零嘴?” 溫瀛捏住他腳掌,不再說了。 殿下不懂這些,……不懂也好。 凌祈宴被他這一番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語的話說得更生了氣,濕漉漉的腳掌再次踹上他胸口:“你滾?!?/br> 第27章 如花美眷 翌日,因著宿醉,辰時過凌祈宴才起。 原本打算一早就進(jìn)宮去與皇帝稟報漠北之事,只能推遲到下午。 凌祈宴用著早膳,有些食不知味,江林小聲告訴他,說溫瀛一早就過來與他請安,見他還沒起,就又回去了。 凌祈宴聽得心不在焉,沒等他說什么,外頭有小太監(jiān)進(jìn)來通傳,溫瀛那小子又來了。 凌祈宴原本想叫人滾,話到嘴邊一轉(zhuǎn),改了口:“讓他進(jìn)來。” 溫瀛進(jìn)門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請安,凌祈宴睨他一眼,隨口問道:“你不是明日就要考試了?還這么多心思,別最后連個舉人都考不中吧?” “不會?!?/br> 溫瀛說得十分篤定,在學(xué)業(yè)上,他向來對自己有十足的自信。 說罷他抬眸望向面前的凌祈宴:“殿下,學(xué)生這回若是能考好,也是給您長臉,您能否消氣,不再怨恨學(xué)生?” 哈? 凌祈宴算是服了這人臉皮厚的程度:“你還想要本王消氣?” “學(xué)生低微不值一提,殿下因?qū)W生氣壞了身子不值當(dāng)?!?/br> 凌祈宴頓時沒好氣:“滾下去,別來礙著本王的眼?!?/br> 溫瀛不再煩著他,走之前,卻又忽然湊近,抬手捻去凌祈宴鬢邊沾上的一小瓣落花。 不等凌祈宴反應(yīng),溫瀛已然退開,告退下去。 待人走了,回過神的凌祈宴板著臉教訓(xùn)起身邊下人:“你們都瞎了?本王頭發(fā)上沾了東西,你們一個沒看到?” 一眾下人低著頭不敢多言,看見自然看見了,但那花瓣落得正好,嬌艷顏色就在殿下鬢發(fā)邊,襯得他原本略顯蒼白的面龐多了些粉黛之色,看著格外妍麗,別說那些個丫鬟不愿提醒,連江林他們幾個,猶豫之后都沒說出口。 ……就那窮秀才多事。 早膳尚未用完,宮里突然來了人,皇帝急召凌祈宴入宮。 江林十分有眼色地給來傳話的宮中太監(jiān)塞了錠銀子,對方小聲提醒凌祈宴:“早上禮部劉侍郎與陛下稟報藩務(wù)事,趕巧內(nèi)閣收到兵部送來的急報,漠北那邊又出事了,像是與刺列部有關(guān),陛下發(fā)了好大的火,殿下您一會兒到了陛下面前,可得小心應(yīng)對著。” 凌祈宴頓時語塞,昨日那姜戎小王子才與他說起這個,今日竟就出了事,怎這般湊巧? 不敢再耽擱,凌祈宴放下碗筷,換了身衣裳,命人備車入宮。 興慶宮里跪了一地的官員,皇帝正在發(fā)脾氣罵人,太子也在,凌祈宴剛走進(jìn)去,就被皇帝劈頭蓋臉一頓罵,這才搞清楚到底發(fā)生了何事。 今早朝會之后那劉商特地留下,與皇帝稟報昨日姜戎說的他父兄勾結(jié)巴林頓,起意反叛之事,還說主客司一早收到消息,第一時間稟到毓王殿下那,是毓王殿下說要壓一壓,待萬壽節(jié)之后會親自與陛下說,如今萬壽節(jié)已過,毓王殿下像是完全忘了這事,他怕再耽擱下去漠北那邊會出岔子,這才稟到御前。 偏他這邊事情還沒說完,內(nèi)閣輔臣就帶著兵部官員匆匆來了,說一早收到漠北那邊的緊急軍報,巴林頓又有了動靜,數(shù)萬兵馬繞過刺列部,洗劫攻占了刺列部南邊的三個小部落。 龍顏震怒。 這十?dāng)?shù)年來,刺列部靠著大成的扶持,逐漸壯大,正是兵馬強(qiáng)盛時,若他們當(dāng)真全力抵御巴林頓的來犯,巴林頓人絕無可能在這么短時間內(nèi)做下這事,很大可能是刺列部對他們的行徑睜只眼閉只眼,才使其成事。 這些年大成一直屯重兵在西北邊境,由皇帝最信任的五皇弟靖王親自領(lǐng)兵,才能保西北安定,巴林頓在西北這邊撕不開攻往大成朝的口子,只能將目光投向漠北其他部落,刺列部本是大成朝耗費(fèi)心血喂養(yǎng)大的一條看家護(hù)院的狼狗,沒曾想會被他們反過來咬一口,刺列部汗王竟勾結(jié)上與他們有世仇的巴林頓人,起了反叛大成朝之意。 那三個小部落雖不起眼,卻離大成朝通往漠北的幾處要塞關(guān)口十分之近,巴林頓攻占那幾個部落,就是對大成朝赤裸裸的挑釁之舉。 皇帝如何能不惱,尤其聽到說他的好兒子故意將這么重要的事情壓下,不許人告訴他,哪怕是為了不壞了他過萬壽的興致,依舊叫他火冒三丈、氣怒不已。 于是凌祈宴就被罵了,他有嘴說不清,說他壓根沒聽說過這事,反正皇帝是不信的,只覺著他在推卸責(zé)任。 如若他沒有對自己的差事那般不上心,能多個心眼主動去過問各項(xiàng)事情,而不是等著下頭官員幾日來他府上稟事一回,叫那些個人大了膽子隨意糊弄他,也不至于被人蒙騙,說到底,他確實(shí)有疏忽之處。 凌祈宴跪在地上,低著頭任由皇帝罵,心思轉(zhuǎn)得飛快,他不信事情有這么湊巧,如果沒有兵部這個急報,只是晚這么幾天將刺列部的異動呈報御前,他父皇根本不會這么生氣,劉商這么做,說不得是早就收到消息。 這么想著,凌祈宴斜了一眼立在一側(cè)的凌祈寓。 凌祈寓還是那副裝出來的持重樣,待皇帝發(fā)泄得差不多了,適時插上話:“父皇,大哥只是去主客司這些個地方跟班學(xué)習(xí),且他才剛接觸藩務(wù)不過一個月,這事出了岔子,也不能全怪他身上,您請息怒?!?/br> 被凌祈寓這么一勸,皇帝果真冷靜了些,又瞪了凌祈宴一眼:“成事不足敗事有余!朕就不該對你抱有指望!” 皇帝發(fā)泄完,直接將凌祈宴攆出去,后續(xù)事情的處置已經(jīng)不需要他再聽。 凌祈宴在興慶宮外木然站了片刻,仰頭望向蒼茫天際,輕閉起眼。 再睜開時,又換上那一副混不吝的神態(tài),大步走下石階。 回府之后,凌祈宴沒再出門,姜戎那邊派了個人過來與他請罪,說他被皇帝傳去宮里問話,這事拖累了殿下,等過后他會再親自來登門賠罪。 凌祈宴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回去跟他說,讓他別來了,免得又惹人閑話?!?/br> 他對這攤子事情已徹底失了興致,壓根不想管了,愛怎樣怎樣吧,這差事打一開始就不是他想干的,他果然還是適合做個閑王。 入夜,溫瀛再次過來與凌祈宴問安,凌祈宴難得安靜地在看書,雖然看的依舊是閑書。 溫瀛進(jìn)門,凌祈宴眼皮子都沒撩,手中的書又翻過一頁。 溫瀛主動問起他:“殿下可是遇上什么煩心事了?” 凌祈宴終于抬眼:“你覺著本王像是有煩心事?” 溫瀛不出聲地打量他。 凌祈宴雖還是那副懶散模樣,眉宇間卻藏著揮之不去的煩悶,想來是在生悶氣。 “呵。”凌祈宴看一眼自鳴鐘,已是戌時末了。 明日就要考試的人,這么晚了竟還來他這里晃悠,哪有這個時辰來請安的? 溫瀛似渾然不覺自己來的不是時候,繼續(xù)問他:“殿下今日進(jìn)宮被陛下召進(jìn)宮了是嗎?可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學(xué)生是殿下的門客,愿意為殿下分憂?!?/br> 凌祈宴難得被逗笑了,幫他分憂?這倒是稀奇,不過這小子哪怕是奉承人,都是一副棺材臉,真真是…… 還有臉說門客呢,今日倒是記得自己只是個門客了,什么以下犯上不該做的事情都做盡了,擱這里裝模作樣。 不在意凌祈宴的滿眼嘲弄,溫瀛又道:“殿下說出來,或許學(xué)生能幫殿下出出主意?!?/br> 對上溫瀛平靜望向自己的目光,凌祈宴的心念一轉(zhuǎn),當(dāng)真將事情與他說了一遍,溫瀛聽罷微蹙起眉:“殿下覺著是太子讓那劉侍郎做的?” 凌祈宴冷道:“可能吧,那劉商跟沈家本就走得挺近的,他因劉慶喜之事一直對本王耿耿于懷,自然愿意幫太子辦事,至于漠北那邊的境況,太子向來有心盯著,提早收到些消息,也不無可能?!?/br> 從前劉慶喜跟著他玩,無非是他這位毓王殿下出手大方而已,實(shí)則劉慶喜與沈興曜那伙人一起玩的時候更多,要不也不會幫著他們殺人。至于他老子劉商,更是與那位衛(wèi)國公有頗多往來,這些還都是劉慶喜他有幾回喝多了,自個話里話外透露出來的。 這事只要想一想,就叫凌祈宴動肝動火。 下人打了熱水來,伺候凌祈宴梳洗,溫瀛自然地接過熱帕子,幫他擦臉。 凌祈宴被他隔著熱帕子的手在臉上一頓揉,皺眉瞪向他:“你做什么?” “伺候殿下洗臉?!睖劐裆ǖ卣f完,又拉起凌祈宴的手,幫他擦拭掌心。 凌祈宴想罵人,溫瀛輕捏了捏他手心:“殿下息怒,沒必要為了這些外事傷神動氣。” “那你就不要問!” 溫瀛再拍拍他手背安撫他:“若是太子叫人做的,倒也不稀奇,不過太子既幫殿下討了差事,又故意坑殿下,想來是反復(fù)無常之人?!?/br> “那小畜生從小就這樣,”一提到凌祈寓,凌祈宴更是沒好氣,“一會兒嬉皮笑臉地往本王跟前湊,討好本王,一會兒又使陰招坑本王。” 凌祈宴總覺著,是自己之前沒領(lǐng)凌祈寓那個狗東西的情,毫不猶豫拆穿他假模假樣的做派,故意奚落他一頓,才惹得他惱羞成怒,又用這種不入流地手段陰自己,讓父皇更不喜自己。 凌祈寓那狗東西何止反復(fù)無常,根本腦子有病,還病得不輕。 溫瀛沉聲問:“殿下既然知道他是這般性格的,將來登了大位,必會變本加厲地折磨您,為何要讓他如愿以償?” 凌祈宴哼道:“你不必蠱惑本王,本王懶,沒興致跟他爭皇位,更沒興致做皇帝,但是他坑本王不讓本王好過,本王也必不會讓他好過,除非等他做了皇帝直接殺了本王,那還早得很,怕什么?!?/br> 他的原則向來是人不犯他,他不犯人,人若犯他,他必以牙還牙,管那人是誰。 “那殿下這回打算如何對付太子,出這口氣?” 聽出溫瀛聲音里的冷意,凌祈宴斜他一眼:“你不是說幫本王分憂嗎?你幫本王想。” 溫瀛果真思量了一會兒,道:“太子對漠北之事上心,無非是有意染指兵權(quán),這回漠北出了事,朝廷說不得又要再次出兵,西北那邊的兵馬動不了,只能從京里另派人帶兵過去,太子想必會想方設(shè)法讓陛下派他自己的人去,殿下只要讓太子不能如愿,他必會十分不快。” “如何能做到?” “不用太麻煩,”溫瀛提醒他,“陛下如今對那位新入宮的婕妤娘娘正熱乎,只要讓她吹吹枕頭風(fēng),與陛下隨意說起他們那些藩屬小國的子民,是如何愛戴陛下和太子殿下,將他們奉為神明之類的話,說得多了,陛下必會疑心在那些外邦人眼中,太子與他這個皇帝竟是同等地位,想必不是他樂見的?!?/br> “他自然會去想,大成朝的這些官員百姓,又是如何看待他這位帝王,和他的太子,想得多了,免不得要對太子心存芥蒂?!?/br> “太子若在這時有什么動作,甚至想要沾染兵權(quán),陛下定會更加不舒坦,自不會讓他如愿?!?/br> 凌祈宴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踢了溫瀛一腳:“沒想到你這窮秀才還知道算計(jì)這些,這主意倒是不錯。” “能為殿下分憂就好?!睖劐?。 哄得凌祈宴高興了,溫瀛沒再多言,為他脫了鞋襪,幫他沐足,揉著凌祈宴的腳掌,按進(jìn)熱水中。 凌祈宴像是舒服了,哼哼出聲,圓潤的腳趾在溫瀛手背上踩了幾下,溫瀛不動聲色地又輕撓了撓他的腳掌心。 凌祈宴溢出口的聲音不自覺地愈發(fā)撩人,溫瀛垂下眼,繼續(xù)為他揉按。 不期然的,腦中浮起白日里凌祈宴鬢邊簪花、姿妍艷色的模樣,叫他不由加重手中力道。 梳洗更衣后,又伺候凌祈宴睡下,溫瀛幫他拉下床帳、吹熄燈,在床邊站了片刻。 帳中的凌祈宴丟下句“明日考好些”,翻過身,很快沉沉睡去。 黑暗中,溫瀛眼中濃郁的墨色逐漸化開,被一抹溫柔取代。 第28章 羞憤欲死 丑時末,溫瀛搭乘毓王府的馬車,出現(xiàn)在貢院之外,這里早已人頭攢動,考生三兩聚在一塊,不時小聲說著話,更多的人沉默不言,懷揣著緊張和希冀,等待貢院大門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