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jié)
將飄遠(yuǎn)了的思緒拉回來,凌祈宴又問:“是陛下直接提的,讓林將軍去?” 姜戎回他道:“聽聞起先內(nèi)閣和兵部提了幾個(gè)人選,陛下都不滿意,后頭還找著由頭發(fā)落了內(nèi)閣一頓,又將兵部左侍郎給外放去了地方上,有風(fēng)聲傳出,說是太子殿下在其中插了手,惹了陛下不快,這才殺雞儆猴,實(shí)則是為警告敲打太子殿下?!?/br> 那位婕妤娘娘的枕邊風(fēng)果真起效了,凌祈宴幸災(zāi)樂禍一陣,斜了姜戎一眼:“你一漠北人,對朝廷之事,倒是比本王都消息靈通些?!?/br> 姜戎面不改色道:“我刺列部人也是大成朝子民,且此事事關(guān)刺列部,我才多上心了些而已?!?/br> “行了,不必與本王說這些空話,”凌祈宴揮手打斷他,“你自個(gè)心中有數(shù)就行,如今這樣,本王也不好再為你送行了,你且去吧,日后你若再有機(jī)會來京中,本王再邀你飲宴?!?/br> 姜戎望向他,猶豫之后,卸下腰間佩戴的一柄短刀,遞到他面前:“此刀鋒利,送與殿下,可做防身之用。” 凌祈宴順手接過去,這刀的刀柄和鞘上都鑲嵌著紅寶石,精致非常,刀刃出鞘,寒光逼人,確實(shí)是一把好刀。 “這東西好,本王喜歡,多謝?!绷杵硌绾敛豢蜌?,高高興興地收了。 姜戎輕勾唇角:“殿下客氣?!?/br> 他最后與凌祈宴行了一禮,鄭重道:“待日后再來京中,或是殿下有機(jī)會去漠北,必再與殿下暢飲一番?!?/br> 凌祈宴笑著應(yīng)下:“好,一言為定?!?/br> 溫瀛傍晚才回,凌祈宴正在玩姜戎送的那柄短刀,像是十分喜歡。 溫瀛的目光移過去,微微一頓,凌祈宴笑道:“解元郎,給你看個(gè)好東西,這刀你覺得如何?” 溫瀛淡聲問:“這哪里來的?” “那刺列部的小王子送給本王的,”凌祈宴隨口一說,“本王就喜歡他這樣識抬舉之人。” 凌祈宴高興地把玩著手中的刀,沒有注意到溫瀛沉冷了些的面色,直到那刀被他抽走。 “這刀太鋒利了,殿下還是別玩了,別割了手。” 凌祈宴皺眉:“你把刀還本王。” “殿下喜歡這個(gè)?” 凌祈宴哼道:“又不是你送的,你管本王喜不喜歡,你也送不起這么好的刀?!?/br> “殿下可知那小王子為何送您這刀?” “討好本王唄,還能是為什么?!?/br> 凌祈宴一臉明知故問,溫瀛沉默無言片刻,將東西遞還給他。 凌祈宴根本什么都不懂,在漠北,這種隨身佩戴的短刀,是能做定情信物的,輕易不會送人,可那位小王子送了,凌祈宴竟也收了。 凌祈宴卻在想些別的,他要這刀,玩玩倒是可以,其實(shí)沒大用處,倒是溫瀛這小子,想到之前他被沈興曜那伙人劫走的經(jīng)歷,凌祈宴又將刀遞給溫瀛,大方道:“送你了?!?/br> 溫瀛不動聲色地看著他:“送學(xué)生?” “嗯,你雖學(xué)了些拳腳功夫,但雙拳難敵四手,這個(gè)給你防身吧,本王要著也沒用,本王對你好吧?”凌祈宴笑嘻嘻道。 溫瀛原本想拒絕,話到嘴邊轉(zhuǎn)了一圈又咽回去,與凌祈宴謝恩:“多謝殿下?!?/br> “行了,這有什么謝不謝的,不過一把刀罷了?!?/br> 凌祈宴不以為意,又自命風(fēng)流地一手支著腦袋,歪著身子沖他笑:“你若是聽話,將本王伺候好了,金山銀山都給你?!?/br> “……學(xué)生不要金山銀山?!?/br> “那你想要什么?” 溫瀛沒再多說,握住凌祈宴一只手,輕捏了捏:“殿下高興就行了?!?/br> 第34章 妒火中燒 放榜翌日,溫瀛被邀參加鹿鳴宴。 他是解元,又是毓王府門客,自是眾人矚目的焦點(diǎn),甫一出現(xiàn),就有無數(shù)雙眼睛落到身上。 被人引領(lǐng)前去拜謁內(nèi)外簾官,溫瀛面色始終從容,雖有傲氣,但因長得過于出眾,并無人與他計(jì)較,倒都覺得他這般樣貌才學(xué)的,又小小年紀(jì),傲一些是應(yīng)當(dāng)?shù)摹?/br> 幾位主考官最后才到,傳報(bào)聲一起,眾舉子的目光便一齊投向大門口方向,自覺按著名次上前,與考官見禮,口稱“座師”。 今次的鄉(xiāng)試正主考官是翰林院學(xué)士,此人與林司業(yè)是同科又是好友,早就聽他提過溫瀛的名字,因而這回見到了人,免不得與溫瀛多說了幾句,問了問他家中情況,再鼓勵(lì)了他一番。 也有看不上溫瀛的,其中一位副主考官在溫瀛與之見禮時(shí),面色便十分冷淡,只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并未與他多交談。 這位副主考官也是翰林院院官,十分清高一人,大抵看不上他投身毓王府的行徑,更別提凌祈宴的名聲還不太好。 溫瀛不以為意,他向來不在意別人如何看他。 與這位副主考官有同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shù),酒酣時(shí)甚至有人直言問出,他為何會做了毓王府上門客。 問話的是個(gè)高門世家子,同是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溫瀛平靜看對方一眼,說道:“殿下是個(gè)好人,不嫌棄我出身低微,愿以誠、以禮相待,我自然要報(bào)答殿下?!?/br> 那世家子似笑非笑:“倒也是,溫兄這般樣貌才學(xué)的,難怪能得毓王殿下看重?!?/br> 這人的名次雖不及溫瀛,但也名列前茅,在一眾勛貴世家子中算得上出息的,因而十分倨傲,對溫瀛懷有顯而易見的蔑視敵意,言語間夾著譏誚奚落,故意咬重“樣貌”二字,像是暗示眾人,這位新科解元是以色侍人、諂媚權(quán)貴之輩。 溫瀛的面色更淡了些:“殿下有愛才之心,器重學(xué)生,愿做學(xué)生伯樂,學(xué)生感激不盡。” 他的神情過于坦然,反倒叫那挑釁的世家子覺著沒趣,還更多了些氣度被比下去的惱怒,但當(dāng)著一眾考官的面,到底按捺著,沒再說了。 余的人聽溫瀛這么說,無不驚訝,誰都沒想到,溫瀛會當(dāng)眾這般維護(hù)那位毓王殿下,連幾位主考官,和主持這鹿鳴宴的上京府府尹,俱都神色微妙,或許想著這位解元郎到底年紀(jì)小,才識雖高,于朝堂之事卻一竅不通,才會這般不避諱與毓王殿下之事,毓王之人這個(gè)印記一旦釘死,他入仕之后的路怕就難走了。 溫瀛又豈會不知這些人在想什么,他面不改色地將酒倒進(jìn)嘴里,不再多言。 凌祈宴今日則進(jìn)宮了一趟,是太后特地叫他去的,凌祈宴猜到大概是為了他的婚事,果不其然,他剛坐下吃了些茶點(diǎn),太后便直接提起這事,將那位林氏小娘子的畫像遞給他看,笑問道:“好看嗎?祖母幫你瞧過了,這丫頭長得好,水靈水靈的,性子也好,落落大方,不嬌氣也不會過于拘著,是個(gè)有趣的人兒?!?/br> 凌祈宴嘴里咬著茶點(diǎn),隨意看了一眼,畫中的小娘子確實(shí)十分貌美,挺合他眼緣,不過…… “祖母,這小娘子是敬國公府的,那樣門第的,我娶了她,不是叫人看了扎眼嗎?我可不想被推到風(fēng)口浪尖上?!?/br> 最被扎眼的,怕就是那位皇太子殿下,半年前皇帝就已親自幫凌祈寓定下了太子妃人選,是內(nèi)閣次輔的孫女,才十三歲,只等再過兩年,那小娘子滿了十五就完婚。 但現(xiàn)在,太后要將百年簪纓世家的嫡出女嫁給自己,這叫凌祈寓怎么想? 太后不以為然:“什么門第?門第再高又如何,那也比不上你,你是皇嫡長子,天下頭一份尊貴的。” “那父皇也不會答應(yīng)啊……” “我已與你父皇透過口風(fēng)了,他沒意見?!?/br> ……假的吧? 太后的手指戳上凌祈宴腦門,教育他:“你道你父皇為何不將這林家女指給你二弟?而是選了那位張閣老的孫女?林家那樣的世家在朝中勢力太大了,你父皇雖器重他們,必得用他們,又不得不防著,自然不會再讓他們家的女兒做太子妃,那張閣老是寒門出身,一步步走到如今這位置上的,你父皇是要借此拉攏天下寒門,平衡朝堂勢力。” 凌祈宴小聲嘟噥:“那為何又要讓我娶林家女?” 太后嘆道:“從前我總想著,給你選一門不那么起眼的親事,就能讓你安生太平,先前那兩位,要么是沒落侯府的女兒,要么是家中父親只領(lǐng)了虛銜的官家女,可也不知是你運(yùn)氣不好,還是她們運(yùn)氣不好,最后竟都沒成,那兩小娘子人沒了,還拖累你有了克妻的名聲?!?/br> “所以這回我才干脆想著,給你選門頂頂好的,惜華原本就不錯(cuò),你若是娶了她,將來寓兒怎么都得給你們姑母面子,對你手下留情,可惜你跟那丫頭處不來,你姑母自個(gè)也不樂意。” “這回定的那林家女身份確實(shí)惹眼些,但惹眼也有惹眼的好,我知道你不喜歡摻和這些事情,只想過清閑日子,等再過個(gè)幾年,祖母老了不能動了,就跟你父皇說,提前讓你去封地上吧,離得遠(yuǎn)了,不再礙著別人的眼,也沒人惦記著你了,興許寓兒日后總能放你一馬,你娶了林家女,他就算想發(fā)落你,也得多掂量著些。” “你父皇他,未必就不是這么想的,你畢竟也是他的兒子,當(dāng)年他立寓兒做太子時(shí),就答應(yīng)過我,無論如何都會保全你,哪怕他覺著你不爭氣,總還是會想辦法保你將來無虞?!?/br> “至于那些外臣,更不需要在意他們嘀咕什么,敬國公府能百年不倒,必是拎得清的,不會因?yàn)槟闳⒘艘粋€(gè)他們家的女兒,就生出那些不該有的心思?!?/br> 太后絮絮叨叨說了半日,凌祈宴聽得不得勁,心里十分不是滋味,低下頭,埋首在太后雙膝上,悶聲道:“祖母疼我,將來祖母當(dāng)真跟我一塊去封地好了?!?/br> 太后抬手撫了撫他的后背:“這種傻話,祖母氣你父皇的時(shí)候可以說,你可不能說,不然叫你父皇聽了,更要惱你了?!?/br> 凌祈宴輕哼了哼,惱就惱唄,他父皇惱他的時(shí)候還少么? 沒意思再說這些,凌祈宴坐直身,順口與太后提起自己府上那門客取中解元之事,太后聞言頗為高興:“那小子才十六歲,就中解元了?” “可不,”凌祈宴十分得意,說起這事時(shí)眉飛色舞的,仿佛取中解元的那個(gè)是他自己,“要是他能在會試拔得頭籌,那就是連中五元,大成朝頭一個(gè),到時(shí)候父皇怎么都會把狀元給他?!?/br> “會元哪有那么容易,”太后卻不怎么看好,好笑地提醒他,“人外有人,那些南邊來的舉子厲害得很,近幾科的會元都被他們拿下了,你那門客才十六歲,真能有這個(gè)本事?” 凌祈宴不以為然:“祖母且看著就是了,孫兒信他有這個(gè)本事?!?/br> “好好好,”太后樂笑道,“你相信他,祖母相信你就是?!?/br> 在寧壽宮消磨了一整日,傍晚時(shí)凌祈宴才告退離開,剛走出門,不湊巧碰上來請安的凌祈寓。 凌祈宴不想搭理他,抬腳就走,被凌祈寓攔住。 凌祈寓的聲音里透著寒意:“聽人說,祖母打算把林氏女許給大哥?” “你聽說得還真多,”凌祈宴一臉漠然,“與你有關(guān)嗎?” 凌祈寓冷冷看著他,他的眼神讓凌祈宴分外不適,就聽這小子幽幽道:“那孤提前與大哥道喜了?!?/br> 凌祈宴懶得再與之浪費(fèi)口舌,徑直走了。 他與溫瀛前后回府,溫瀛剛從鹿鳴宴回來,酒喝得有些多,不過他向來是不會醉的,只那張冷峻的臉上神情繃得更緊、眸光更亮,叫凌祈宴瞧著分外有趣。 “解元郎,去鹿鳴宴喝了多少酒啊?怎么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凌祈宴有意逗他,伸手去捏他下巴,溫瀛坐在凌祈宴身前榻下,將他的手拉下,輕輕握?。骸暗钕玛P(guān)心學(xué)生,學(xué)生無礙。” “鹿鳴宴好玩嗎?” “沒什么意思,不如與殿下玩有意思?!?/br> 溫瀛看著他的目光格外炙熱,凌祈宴一陣樂,叫人給他上來醒酒湯。 待溫瀛喝完,凌祈宴又將人拉上榻,枕著他的雙腿躺下,愜意地瞇了瞇眼睛。 溫瀛垂著眼簾,不錯(cuò)眼地盯著他,手指輕撫著他鬢邊發(fā)絲。 凌祈宴貼著他的手掌蹭了蹭,隨口說道:“本王今日進(jìn)宮去,太后說要給本王指婚了,月底前懿旨應(yīng)當(dāng)就會發(fā)下?!?/br> 溫瀛貼在他鬢邊的手頓住,喉嚨緊了緊,沉默一陣,啞聲問:“……是么?是哪家的小娘子?” 凌祈宴打了個(gè)哈欠:“敬國公府,聽說過么?惜華那丫頭的夫婿也是那家的。” “殿下高興么?” “沒什么高興不高興的,反正早晚要成親,祖母給本王挑的想必是好的,”凌祈宴說著又笑了,“那小娘子聽說長得不錯(cuò),性子也挺好,別跟惜華那樣咋咋呼呼,吵得本王頭疼就成?!?/br> 溫瀛沒再接話,凌祈宴依舊枕在他身上,嘟噥了幾句有的沒的,半晌沒聽到溫瀛吭聲,察覺到異樣,他抬起眼,卻見溫瀛已然倚向身后,閉起雙眼。 凌祈宴的手指在他胸膛上戳了戳:“晚膳還沒用,怎么就睡著了?” 他連著戳了幾下,被溫瀛捉住手,再想說什么,這人忽然翻身壓下來,呼吸欺近,鼻尖貼上他的,凌祈宴幾乎能嗅到他略微粗重的呼吸間帶出的酒氣。 溫瀛的那一雙眼睛黑沉得深不見底,藏著凌祈宴看不懂的情緒,莫名地叫他有些不舒服,于是兇巴巴地呵道:“……你不許這么看本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