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節(jié)
溫瀛沒與凌祈宴說,之前他在漠北林肅將軍麾下當(dāng)兵時,就再見過這姜戎。 那時他殺了刺列部老汗王、姜戎的父親,而姜戎親手弒兄,帶部獻(xiàn)降,拿到了刺列部汗王的位置,那一仗結(jié)束后,姜戎私下里找他問過話,問為何那柄送與毓王殿下的短刀,會在他這里。 當(dāng)時溫瀛將短刀歸還,沒有多說,后頭姜戎也沒再追問,還請他喝了回酒。 沒想到一年后,上京城的消息傳回漠北,毓王殿下暴斃,皇帝新認(rèn)了一個養(yǎng)在民間的皇長子。 姜戎派過人私下去上京查探消息,知道了溫瀛就是那位皇長子,再結(jié)合那些沸沸揚揚的傳言,猜到了事情始末,但那時他以為,凌祈宴當(dāng)真已經(jīng)死了。 所以今日在這薔央城的大街上見到凌祈宴,他才分外詫異,尤其凌祈宴身后跟著的那些人,一看便知身份,即便凌祈宴不說,他也知曉,凌祈宴必是隨這位旒王殿下來的這。 “你不該來這的,”溫瀛淡道,“被陛下知道了,免不得不好想?!?/br> 姜戎心知他的意思,他一個漠北大部的汗王,上趕著跑來巴林頓這邊見旒王殿下,被皇帝知道,說不得確實會多想。 “我是不請自來,與殿下您無關(guān),薔央城離得刺列部近,更早以前,本就是我刺列部的地方,被巴林頓人占去幾十年,如今這里又易了主,我才想來看看?!?/br> 溫瀛冷淡抬眼:“所以你特地過來,是想要回此地?” 姜戎鎮(zhèn)定道:“愿為大成朝廷分憂,殿下您是個本事的,巴林頓人不是您的對手,您的兵馬必能踏平這偌大一個巴林頓,可這里生活著的畢竟不是大成子民,朝廷很難像關(guān)內(nèi)其他地方那般,派官員過來治理管轄,最后依舊得和漠北那邊一樣,由這里的這些大小部落自治?!?/br> “薔央城至關(guān)重要,既如此,與其信任那些被打得不得不降、jian詐狡猾的巴林頓人,不如信任我刺列部?!?/br> “我刺列部自大成開國起,就已臣屬大成朝,先前是我父兄糊涂,被巴林頓人蠱惑,可我,確實是一心向著大成朝廷的,我可以與陛下和殿下您保證,只要有我在一日,刺列部都絕不會背叛大成。” 姜戎十分坦誠,絲毫不掩飾自己的目的,試圖說服溫瀛。 他也十分相信,只要溫瀛認(rèn)可了他的提議,幫他與皇帝說,他再與大成朝廷提,必會容易得多。 溫瀛卻沒接話,垂眸漫不經(jīng)心地轉(zhuǎn)動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像是在思慮著什么。 半晌之后,在姜戎猶豫還要說些什么時,他才終于淡聲開口:“你說錯了,本王既然選擇將巴林頓打下來,必不會再讓他們像從前那樣,假意降服、蟄伏之后伺機東山再起,日后又來咬上大成朝一口,巴林頓如此,漠北亦然?!?/br> 姜戎愕然。 不待他再說什么,凌祈宴走進(jìn)門,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見到凌祈宴,姜戎下意識地起身,就要見禮,被凌祈宴擺手打斷:“我現(xiàn)在是旒王殿**邊一個沒有品級的幕僚而已,你不必做這些?!?/br> 姜戎的嘴唇翕動,一時間不知當(dāng)說什么好。 凌祈宴走去溫瀛身邊坐下,溫瀛的神色有些冷,但沒說什么,叫人給他上來熱茶點心。 凌祈宴自若地與姜戎談笑風(fēng)生,姜戎的心緒逐漸平復(fù),不經(jīng)意地打量著凌祈宴,終是道:“我以為,殿下當(dāng)真已經(jīng)……” “毓王本來就死了,說了別這么喊我了,”凌祈宴又?jǐn)[擺手,“相逢便是緣,過兩日我再請你來飲宴?!?/br> 姜戎應(yīng)下,換了個稱呼:“溫先生這些日子過得可好?” 凌祈宴笑瞅一眼面無表情的溫瀛,回答他:“挺好,跟著旒王殿下吃香喝辣,日子不比從前過得差。” 姜戎愈是無言,喉嚨滾了滾:“……那就好?!?/br> 他們只說了幾句話,便被溫瀛打斷,他沖姜戎道:“今日不早了,你剛到這里,且回去歇下吧,改日本王設(shè)宴款待你。” 旒王殿下既已下逐客令,姜戎只得告辭離開,走之前,最后望了凌祈宴一眼,欲言又止,到底沒再多言。 堂屋中沒了別的人,凌祈宴低頭喝茶吃點心,溫瀛看向他,他渾然未覺。 溫瀛伸手一拉,凌祈宴毫無準(zhǔn)備地被帶進(jìn)他懷中,跨坐到他身上。 “你做什么?”凌祈宴皺眉。 “你特地來前院又做什么?”溫瀛沉聲問。 “我來前院都不行?” 對上溫瀛看向自己的眼神,凌祈宴挑眉:“你有古怪?!?/br> 他抬手拍溫瀛的臉,不輕不重,跟撓癢一樣:“告訴哥哥,你到底在別扭什么,怎么奇奇怪怪的?” 溫瀛的眸光微黯:“哥哥?” 凌祈宴得意道:“我才是丑時三刻生的,你是申時二刻,你還早產(chǎn)了一個月,我比你大,自然是哥哥?!?/br> 溫瀛雙手?jǐn)n著他的腰背,淡定問:“哪里大?” “反正就是比你大,”凌祈宴笑吟吟地調(diào)戲他,伸手勾他下巴,“來來,叫句哥哥聽聽?!?/br> 溫瀛沒理他,側(cè)頭一口咬上他頸子,凌祈宴嘶了一聲,怒道:“你狗變的!” 他掙扎著想起身,但掙不動,被溫瀛死死摁著。 半日,溫瀛才施施然松了嘴,又不出聲地望向他。 凌祈宴沒好氣,伸手戳他胸膛:“你說你怎么長的?明明是早產(chǎn)的,小時候還吃不飽,怎就長得這般人高馬大?力氣比牛還大些?!?/br> “嗯?!?/br> “又嗯什么嗯?” “太后說,像先帝?!?/br> 凌祈宴無言以對,行吧。 他將話題扯回去:“所以你還沒說,你之前又在別扭什么?無緣無故又生氣了。” “……沒有?!?/br> “生氣了還不承認(rèn),旒王殿下就是這樣的嗎?”凌祈宴的手指從他胸膛戳上面頰,“你一生氣,棺材臉就露出來了。” 雖然平常大部分時候,他也是這副面無表情的寡淡臉,連高興時都這樣,但凌祈宴跟他廝混了這么久,幾乎溫瀛一個眼神,就能感知他的情緒。 分明就是生氣了。 連著戳了三下,溫瀛忍無可忍,捉下他的手:“不許鬧?!?/br> “那你告訴我,你到底在生氣別扭什么?” “沒有。”溫瀛偏不肯說,他不會告訴凌祈宴,別人對他的那些心思,即便凌祈宴不在意。 “不說算了?!?/br> 凌祈宴看著他近在咫尺的一張俊臉,心臟又砰砰亂跳起來,……這人長得可真好看。 以前他就覺得溫瀛好看,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如今他的美人在戰(zhàn)場上沾染了一身肅殺之氣,好似更迷人了,凌祈宴想著,原來他也有色令智昏的潛質(zhì)。 被凌祈宴灼灼明亮的目光盯著看,溫瀛不由蹙眉:“你……” 凌祈宴的唇貼上去,小心翼翼地親了一口溫瀛的眼睛,再蹭著他面頰往下挪,摩挲過高挺的鼻尖,最后落在那張薄唇上,輕輕一咬。 溫瀛不再出聲,安靜看著他。 凌祈宴貼著他的嘴唇笑:“窮秀才,你長得真好看?!?/br> “我這么親你,好似占你便宜一樣?!?/br> “只有我能親你,你可不許讓別人碰,知道嗎?” 溫瀛抬手,捏住他后頸,撬開他的唇齒,深吻。 第70章 喜歡何意 翌日,凌祈宴又一次出門。 他閑不住,總想出去玩,昨日那條街上還有一半的鋪子沒逛,趁著溫瀛忙公務(wù),就又去了外頭。 街上一日比一日熱鬧,看到大成兵出現(xiàn),那些巴林頓人雖有畏懼,但已不會像他們剛進(jìn)城時那樣避而不出,甚至在凌祈宴走進(jìn)間皮毛鋪子看貨時,還有人主動來求見。 來者是個三十幾歲,看著面相憨厚的漢子,自我介紹是對面鋪子賣馬具的,討好地與凌祈宴問起,能否歸還他被繳去的一柄短刀。 這人會些大成話,小心翼翼地與凌祈宴說:“只要刀柄和刀鞘就行,那柄短刀對小人十分重要,能否請貴人通融一二,將之還給小人?” 凌祈宴聞言有些意外,大成兵馬進(jìn)城后,就將這些平民手中的利器都繳了,敢來討的,這還是第一個。 且這人似乎是看凌祈宴長得好,身上沒有兵匪氣,以為他是個好說話的,直接找上了他。 凌祈宴沒有當(dāng)即說行是不行,只問:“卸去刀身,只留刀柄和刀鞘有何用?為何一定要討回去?” 那漢子黝黑的面龐上一陣紅,磕磕巴巴地解釋,說這短刀是他妻子未出嫁之前送與他的定情信物,這么多年他一直隨身帶著,從未離身,沒了刀身他也想留著刀鞘和刀柄,做個紀(jì)念。 “定情信物?”凌祈宴頓時來了興致,竟有人送刀做定情信物的? 那漢子紅著臉道:“是巴林頓這里的習(xí)俗,隨身佩的短刀只送給傾心愛慕之人,被贈刀的那個收下了,就代表回應(yīng)了對方的愛意,到死刀都不能離身?!?/br> 那個會巴林頓話的侍衛(wèi)知道不少這邊的習(xí)俗,也與凌祈宴解釋:“巴林頓人確實有這樣的風(fēng)俗,他們不常用劍,慣于用刀,互贈隨身戴的短刀是情誼深厚的表現(xiàn),男女之間更常以之做定情信物,男子可以送女子,也有女子送男子的,不單是這邊,漠北那邊的部落也有這樣的習(xí)俗?!?/br> 凌祈宴聽得稀奇,心念一轉(zhuǎn),猛然間想起當(dāng)年那姜戎去京中,也送了他一柄隨身佩戴的短刀來著…… 當(dāng)時他只圖那刀鋒利好看,高高興興地收了,然后轉(zhuǎn)手就送了溫瀛,后頭刀呢? 不記得了,好似不見了,又或許是被溫瀛帶走了? 所以姜戎為何要送刀與他?分明他們那時只喝了兩回酒,堪堪幾面之緣而已,要說情誼深厚,實在算不上。 凌祈宴思來想去,依舊不明所以,想不通干脆丟去腦后不想了,沒再多問,吩咐人帶那漢子去取刀。 晌午時分他才回去王府。 溫瀛不在,他今日一早就出城去了軍營,估摸著要到傍晚才回。 用過午膳又睡了一覺,申時凌祈宴再次出門,騎著他的小妖精去外放風(fēng)。 后頭就干脆出了城,小妖精野性難馴,一直關(guān)在城中實在憋屈得慌,凌祈宴領(lǐng)著它去了城外的草場上。 來回狂奔近百里,小妖精終于暢快了,停在一處溪邊吃那豐腴的水草,凌祈宴自馬上跳下,嘴里也銜了根草,在溪水邊坐下。 天際暮云合璧、落日熔金,正值夕陽西沉?xí)r。 凌祈宴懶洋洋地伸腰。 他喜歡熱鬧,從前還做著王爺時,身邊總有一大幫紈绔子弟圍著奉承,如今來了這里,實在無聊得緊,可他好似已經(jīng)習(xí)慣了,還能自得其樂,……要是那個棺材臉能多些時間,陪他一起玩就更好了。 想到溫瀛,凌祈宴又有些愣神,腦子里浮現(xiàn)起溫瀛那張怎么逗都不笑,又分外好看的俊臉,忍不住嘴角上翹。 在他支著腦袋正發(fā)呆時,身后忽地有馬蹄聲傳來,凌祈宴回神站起身,下意識地握住劍柄,抬眼望去,待看清楚來的人是誰,松了口氣。 姜戎躍下馬,他也是獨自一人。 “方才遠(yuǎn)遠(yuǎn)瞧見殿下,還當(dāng)是看錯了,殿下怎一個人在這里?”姜戎走上前。 “出來走走,”凌祈宴微微搖頭,“汗王又忘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是殿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