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節(jié)
虞昭媛扯開嘴角冷冷一笑:“若非陛下薄情寡性,嫌棄我懷了孕不好看了,不再來看我,讓那些宮人見風(fēng)使舵,皇后哪能那么輕易得手,我恨皇后,更恨陛下,我的孩子沒了,讓陛下這個父皇下去陪他有何不好?” 凌祈宴有些微的愕然,他沒想到,從前那個嬌嬌柔柔的小娘子,今日竟瘋到了如斯地步。 虞昭媛確實懷過一個孩子,小皇子出生那會兒,正是凌祈宴的身份剛被揭露之時,太后大病了一場,壓根沒心思放在后宮這些事情上,沈氏那會兒正恨云氏和凌祈宴恨的牙兒癢,報復(fù)不了他們,便把氣恨發(fā)泄到被凌祈宴送進(jìn)宮,又與云氏長得像的虞昭媛身上,害死了她剛出生的孩子,也害得她九死一生落下病根,但虞昭媛沒有半分證據(jù),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他的孩子來這個世上不過幾日就沒了,連名字、序齒都沒有。 從那時起,她就瘋了。 凌祈宴不知當(dāng)說什么好:“……你這么做,就不怕事情一旦敗露,會牽連你自己的國家?” 虞昭媛無謂一笑:“我不過是個孤女,被國君當(dāng)做玩物送來大成,他們壓根不在意我,我又為何要顧忌他們?” 她話說完,用力閉了閉眼,忽地起身,在所有人都未反應(yīng)過來前,奔向前方的立柱,額頭用力撞上去,當(dāng)下血流如注、噴涌而出。 有膽子小的宮妃驚叫出聲,虞昭媛已軟倒在地,滿面是血。 凌祈宴目露驚愕,溫瀛當(dāng)下示意身后侍衛(wèi)上前去查看。 在探過虞昭媛的心跳和呼吸后,侍衛(wèi)垂下頭低聲稟報:“昭媛娘娘,歿了。” 靖王的神色狠狠一凜,事情還沒查個清楚明白,罪魁禍?zhǔn)拙咕瓦@么撞柱而亡了? 子時末。 凌祈宴倚在榻中昏昏欲睡,幾次要睡過去時,又一個激靈醒來,耷拉著眼皮,迷迷糊糊半夢半醒。 溫瀛回來時,他便是這副模樣。 直到被人從榻上抱起,被熟悉的氣息包裹住,凌祈宴的才似清明了些,含糊問:“皇帝如何了?” “靖王帶來的大夫給施了針用了藥,過幾日應(yīng)當(dāng)能醒來?!?/br> 凌祈宴“唔”了一聲,被擱進(jìn)床里,溫瀛去草草梳洗回來,也躺進(jìn)被褥里,將他攬入懷。 明明困得不行,但好不容易等到溫瀛回來,凌祈宴想多聽聽他的聲音,閉著眼小聲與他說起話:“那香為何那么多人都用了,只有皇帝病得最厲害?” 溫瀛沉聲解釋:“一直點在他寢殿中,陛下的身子骨從前是最健壯的,更易中那種毒,那毒對男子本也比對女子更起效,且來這別宮后,他幾乎夜夜笙歌,縱欲過度,加上風(fēng)寒所致,才會如此。” 凌祈宴聽著這話,隱約覺得有什么不對,但實在太困了,又說了幾句,很快沉沉睡去。 溫瀛抱緊他,比夜色更黯的雙目緩緩闔上。 他們就這么暫留在了別宮中,和靖王一起,皇帝中毒之事沒有對外宣揚,靖王帶來的民間大夫和一眾太醫(yī)每日為皇帝施針,皇帝時睡時醒,醒來時亦不清明,睜著眼睛只會動眼珠子,連話都說不出什么。 按那個民間大夫的說法,這藥就是這樣,中了便十分難解,且皇帝是中毒已深。 凌祈宴叫人給那虞昭媛收斂了尸身,找了處地方葬了,無論如何,當(dāng)年是他將人送進(jìn)宮的,權(quán)當(dāng)是送她走完最后一程。 靖王每日憂心忡忡,好似對溫瀛依舊有懷疑,但沒再說過他什么。 皇帝寢殿里,溫瀛跪在御榻前,正在給剛剛醒了但不能說話的皇帝喂藥。 靖王守了皇帝兩日,累著了,已回去歇下了。 凌祈宴在殿外廊下,無聊地轉(zhuǎn)著手中剛摘下的鮮花,他有些受不了這里人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如履薄冰的沉悶氣氛。 云氏過來,見到凌祈宴,停下腳步,身后的宮人退至三丈外。 她是來接溫瀛的手的,這幾日他們輪流給皇帝侍疾,但凌祈宴與她幾乎未說過話,這會兒不由多看了她兩眼,瞧見她好似瘦了不少,面白得幾乎透明,心里那種怪異感又冒了頭。 “……淑妃娘娘可也中了毒?” 云氏日日與皇帝在一起,皇帝已病成那樣,她又能好到哪里去? 云氏勾了勾唇角:“伯爺這是在關(guān)心我?” 凌祈宴道:“娘娘多慮了,我不過隨口一說罷了?!?/br> 云氏不以為意:“我無事,喝了靖王帶來的那位張神醫(yī)開的藥,已經(jīng)好多了,想來那毒藥沒怎么影響我?!?/br> 頓了頓,凌祈宴忽地問她:“虞昭媛沒了孩子,原已被陛下徹底厭棄,聽聞是你認(rèn)了她做姐妹,幫她在陛下面前說好話,才讓她復(fù)了寵?” 云氏淡道:“都是可憐人罷了,她是個乖巧聽話的,與我長得又有幾分像,也算我倆有緣,能幫便幫了?!?/br> “那日她撞柱而亡,淑妃娘娘如何想?淑妃娘娘之前半點都沒察覺她的不對勁么?” “沒有,我也沒想到她會做出那等事情。” 云氏平靜說完,點點頭,進(jìn)去里邊。 凌祈宴瞧著她肩背挺得筆直,一步一步走進(jìn)寢殿中去,目光微凝。 不多時,溫瀛出來,他們總算能回去用晚膳了。 往住處走,凌祈宴小聲問溫瀛:“我們還要在這邊待多久?你一直在這里不回去,外頭只怕流言蜚語會更多。” “快了,”他望向凌祈宴,“覺得悶?” “這里怪壓抑的,人人都愁眉苦臉,能不悶么?” 溫瀛握住他的手:“別想這么多,有我在。” 用罷晚膳,溫瀛倚榻上看書。 凌祈宴獨自下了一陣棋,覺得沒意思,本想叫溫瀛陪他一起,抬眼卻見溫瀛手中的書已滑下,闔上眼睡著了。 他好似甚少有這樣的時候,大多時間都保持著清醒警惕,難得像這樣看著書突然睡過去。 一日一夜沒闔過眼,衣不解帶地伺候皇帝,大概真累到他了。 凌祈宴支著下巴,盯著溫瀛如玉的面龐看了半晌,暗自想著沈氏一輩子沒做過一件好事,但生了一個溫瀛出來,當(dāng)真是大功德一件。 溫瀛睜開眼時,凌祈宴已坐到他身邊來,正在撥弄他的眼睫毛。 那雙黑沉沉雙眼驀地睜開,被抓了現(xiàn)行的凌祈宴尷尬一笑,趕緊湊過去親他一下:“窮秀才,你累了么?要不你去里頭睡吧,有事我?guī)湍沩斨?。?/br> 溫瀛抬手捏住他下巴,回吻了吻他:“什么時辰了?” “才剛過酉時呢?!?/br> 見溫瀛懶洋洋地不動,凌祈宴心里一陣癢,趴他身上去,繼續(xù)親他。 雙唇相貼間,他含糊吐出聲:“你去睡吧。” “你呢?” “我晚些,剛吃飽了,睡不著?!?/br> 溫瀛的手指撥上他的臉,沒去里間,就這么倚榻里,重新闔上眼。 凌祈宴低低喊了他兩聲,見叫不動,只能算了,小聲吩咐人拿了床毛毯來,給他蓋到身上。 再捏了一下高挺的鼻子,摸一把小臉,過夠了手癮,這才老實了,靠著溫瀛,繼續(xù)下棋。 戌時末,江林躬著腰進(jìn)門,像有事要稟報。 尚未開口,凌祈宴站起身,去了外邊。 “伯爺,靖王爺來了?!苯中÷曁嵝阉?。 靖王已走進(jìn)庭中來,說有事要與溫瀛說。 凌祈宴告訴他:“殿下一日一夜沒睡了,剛剛才躺下闔上眼,王爺是有什么要緊事嗎?” 靖王皺眉道:“我方才從陛下那邊過來,淑妃娘娘在那里,我不好多待,想找祈宵問問陛下下午時是什么情形,為何看著比昨日更不好了?” 凌祈宴心知這位靖王爺并未因虞昭媛的死,就打消對溫瀛的懷疑,分明一眾太醫(yī)一直守在皇帝寢殿那頭,他想知道皇帝之前是什么狀況,不去問那些太醫(yī),又或是已經(jīng)問過了,特地過再來問溫瀛,無非是為了試探溫瀛。 “殿下未與我說,王爺不如等殿下他醒了,再與您說?”凌祈宴幫之擋回去。 靖王的眉峰緊擰著,還欲再說什么,有下人匆匆進(jìn)來報:“王爺、伯爺,外頭來了個人,是淑妃娘娘身邊的一個太監(jiān),說有要事要與殿下稟報,又說與陛下有關(guān)?!?/br> 靖王立刻道:“將人傳進(jìn)來!” 那太監(jiān)進(jìn)門,見到靖王和凌祈宴,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下地,嚅囁道:“奴、奴婢是淑妃娘娘身邊伺候的,名叫王德,奴婢來求見殿下,是、是有一事要、要稟報?!?/br> “你直接說!”靖王沉聲吩咐。 太監(jiān)王德匍匐下身:“奴婢、奴婢之前曾看到過,淑妃娘娘也動過陛下寢殿里那香爐,且、且之前有好些次,淑妃娘娘與昭媛娘娘偷偷商議事情,都將奴婢等人屏退,不讓奴婢們聽,這幾日奴婢思來想去,總覺著不對,事干重大,不敢瞞著,才、才來太子殿下稟報?!?/br> 靖王的面色一瞬間變得難看非常:“你可確定?!” 王德的腦袋垂得更低:“這等事情奴婢怎敢胡言亂語,若非親眼所見,奴婢萬不敢拿到殿下和王爺面前來說……” 靖王陰下臉,丟下句“你隨本王去見陛下”,提步往皇帝寢殿而去。 王德爬起身,一抬眼,卻對上盯著他打量的凌祈宴意味深長的目光,叫他又不由低了腦袋。 “還愣這里做什么?沒聽到靖王叫你隨他一塊去見陛下嗎?” 被凌祈宴一提醒,那太監(jiān)趕忙領(lǐng)命,匆匆追了出去。 凌祈宴聽到腳步聲,回頭見溫瀛已從屋中出來。 “你就睡醒了?” “我聽到方才那太監(jiān)說的了,走吧,我們也去陛下寢殿?!?/br> 溫瀛的神色清明,已再無一絲慵怠之態(tài),先一步走進(jìn)夜色中。 凌祈宴想了想,到底沒將到嘴邊的話說出口。 那個叫王德的太監(jiān),他好似曾在溫瀛的那些親信嘴里,聽到過這個名字。 第92章 自相矛盾 靖王大步走進(jìn)皇帝寢殿。 皇帝依舊昏迷未醒,云氏手中捏著帕子,溫柔地幫他擦拭額上的汗,聽到腳步聲,抬眸對上靖王壓抑著憤怒和懷疑的雙眼,她不疾不徐地起身,淡聲問:“這個時辰,靖王爺怎又特地過來了?” 靖王沒理她,只讓他帶來的神醫(yī)和那幾個太醫(yī)上前,仔細(xì)檢查皇帝的狀況。 云氏沒出聲,冷冷瞅著那幾人,神色都未動半分。 一刻鐘后,那位神醫(yī)和一眾太醫(yī)交換了意見,與靖王稟報:“陛下的情形和昨日差不多,并未有什么起色?!?/br> 他的言語間有幾分遲疑,他們已給皇帝連著施針用藥好幾日,但皇帝似乎沒怎么好轉(zhuǎn),按理說,哪怕他確實中毒過深,應(yīng)當(dāng)也不至如此。 靖王的臉色愈發(fā)難看。 溫瀛和凌祈宴一齊走進(jìn)來,聽罷這話,溫瀛忽然問這寢殿里的宮人:“那香爐里,現(xiàn)在點的是什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