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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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先回客棧休息,白天柴房有人,掌柜的特意為他們備了房間,不收錢,免費讓他們住,畢竟,有譚老爺這個招牌,客棧日后不愁沒有客人,掌柜感謝譚盛禮還來不及,怎么舍得讓這樣雅致的人住柴房,譚盛禮過意不去,最后,就在桌上趴著睡了會兒。 掌柜欽佩其人品,看了眼抽屜備好的銀兩,本是想花錢求譚老爺兩副字畫的,如今看來,是自己行事淺薄了。 譚盛禮他們在梁州住了四五日,因為其他舉人在梁州有好友需拜訪,說好同行,譚盛禮他們不好先走,于是譚振興他們又重cao舊業(yè)出城砍柴,砍柴的同時撿菌子,菌子是梁州獨有的特色,他們?nèi)杖粘龀蔷褪钦?,乞兒也跟著,他們砍柴,乞兒就提著籃子找菌子,旁邊還有讀書人跟著,或許是摸清楚他們的行程,譚振興他們出城人家就在城門外守著了。 其中,那天硬塞錢給譚振興的男子也在其中,男子姓程,梁州人,從小就扮作梁州書院學生的親戚收錢幫忙遞文章,別看梁州書院少有進士老爺和舉人老爺來,但每次能掙到不少錢,他和譚振興說時,譚振興瞠目,“你這不是趁火打劫嗎?” 運氣好能掙幾十兩銀子,天底下的讀書人到底有多少冤大頭啊,有那錢直接收買舉人老爺不好嗎? 他這人很好收買的。 “我也是跟別人學的,要怪不能怪我啊?!蹦凶用嫔樣?,想說自己也是為了養(yǎng)家糊口,他又說,“不過經(jīng)過這次,我掙錢的門路算是沒有了,哎?!?/br> “你在埋怨我們嗎?”譚振興反問。 男子急急搖頭,“不是,就是...”男子想了想自己心情,有些遺憾,又有理所應當如釋重負的感覺,“說實話,我剛開始冒充學生的親戚騙到錢我自己渾身都在發(fā)抖,想說這錢也太掙了吧,兜著錢回家,我不敢告訴我爹娘,偷偷的躲在房間里數(shù),整顆心撲通撲通的,既興奮又害怕,害怕他們得知自己被騙,撲過來揍我...” 那天傍晚,老爺?shù)臅驹陂T口臺階說收文章,他雙手高高舉著,遞過去后縮著脖子不敢看下邊人的眼神,害怕他們看清自己的真面目而指指點點,他埋著腦袋,走得飛快,索性運氣好沒有人懷疑自己,他松了口氣。 第二次時雖然有緊張,不過不像上次驚慌了,慢慢的,他做得越來越得心應手,心底不會有任何緊張,偶爾和其他幾個人說起,只覺得讀書人愚蠢,來之前也不打聽清楚,讀再多的書有什么用,這么容易就輕易上當,以后肯定不會有什么出息。 不曾想,讀書人竟存有敬畏之心在里邊,不知誰和那些讀書人說收來的錢會分些給看文章的進士或舉人老爺,他們信以為真,有的給錢事很是豪爽大方。 聽了他的經(jīng)歷,譚振興不懂,既然知道有人借自己的名義收讀書人的錢,途徑此地的老爺們怎么不解釋解釋,從惠明村到梁州,他清楚地知道位高者對讀書人的影響,難道就沒有位高者察覺風氣不對嗎? 他問男子,男子嘆息,“讀書人性格執(zhí)拗,不是沒有舉人老爺出面勸他們別花錢,奈何有的讀書人自作聰明啊,總覺得舉人老爺說的是反話?!?/br> 譚振興:“......”還有這樣的讀書人嗎? “還是譚老爺有威望,幾句話就改變了讀書人的想法?!蹦凶优宸?。 譚振興得意,“父親怎么能是旁人能比的?” “是啊。”天底下的讀書人比比皆是,有威望的亦不在少數(shù),僅憑言語就能改變讀書人想法的寥寥無幾,男子問譚振興,“聽說譚家以前在梁州也算大戶,怎么搬回綿州了?” 譚家祖上在梁州生活過好些年,不算久遠,就是譚振興祖父那輩的事,據(jù)說在梁州很受人推崇,至于為何搬回惠明村,很簡單,手里沒錢了唄,譚家老祖宗是個厲害人物,結果底下子孫好逸惡勞會敗家,整日花天酒地紙醉金迷,譚家藏書眾多,都被敗光了。 當然,這種事他祖父沒臉說,是譚振興自己猜的,要不然譚家怎么就沒落到這步田地了?想想以前的譚家何等風光,到頭來連個秀才都差點把他們逼死,譚振興嘆氣,“綿州人杰地靈,適合修身養(yǎng)性吧。” 就梁州的風氣,繼續(xù)住著他們恐怕早成爛人了。 大抵聊起譚家過往,譚振興多愁善感起來,善意的提醒男子好好教育孩子,子孫不成器,敗家速度迅猛,幾十年后,后人振興家業(yè)頗為艱辛,就說譚家,沒有他父親,譚家往后不知會成什么樣子。 男子不住地點頭,隨即四下張望,看沒人后偷偷從懷里掏出本書遞給譚振興,譚振興垂眸,面露疑惑。 “這書是無意得來的,也該物歸原主了。” 看書顏色有些年代了,封皮坑坑洼洼的,像被老鼠啃咬過,譚振興翻了兩頁,字跡模糊,完全看不清內(nèi)容,他掃了眼男子,男子臉上舔著笑,示意他繼續(xù)翻,譚振興往后再翻,翻到中間頁數(shù)時,眉頭越蹙越深,這字跡他可不陌生,是譚盛禮給文章做批注的字。 譚盛禮會好幾種字跡,寫文章,給畫題字,作詩,字跡都有所不同,這種字跡就是做批注用的,字跡清晰,筆畫工整,大人小孩都看得懂。 他揮了揮書,“這是我父親的書?”猶記得他們幼時不曾看到書房有書,問父親,父親說他無心科舉就把書給賣了,怎么會流到梁州來? “這書是我無意從某個秀才那得來的,他說是帝師所著……”男子是不信的,但那人信誓旦旦,他便花錢買了過來,隨后又向其他人問過,說是譚家那位帝師的書。 “譚家祖宗?”譚振興撇嘴,“你騙誰呢!”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102 23:55:19~20200103 23:58:5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紫幻雪影 30瓶;晏明月 10瓶;梟倚蒼穹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 ☆、090 作為譚家長子, 他連譚家祖宗的字跡都沒看到過何況是旁人, 他篤定地說,“你被騙了。” 書沒有好好保存, 最后幾頁紙蛀掉了,他略有些惋惜, 讀書人惜書,他寧肯將其賣掉也舍不得書被折騰成這副樣子,他把書還給男子,“是我父親做的批注,和譚家祖宗沒什么關系, 你莫打著我譚家祖宗的名號亂說。” 聽說譚家祖宗是有大智慧的人, 他父親遠遠不及其博學, 偏偏教子無方,以致于譚家沒落得如此迅速,文官不似武將有建功立業(yè)的機會,文官沒有爵位, 不想沒落的辦法唯有培養(yǎng)子孫走科舉, 通過科舉入仕,照理說譚家祖宗門生無數(shù), 他肯為子孫好好謀劃, 不是沒有機會入朝為官,奈何老祖宗胸有成竹,品行雅正,認為子孫科舉沒有問題。 結果, 高估了子孫學識,隨著他的去世,譚家門庭漸衰,子孫過不得苦日子,賤賣書籍圖安樂舒適,賣書是會上癮的,尤其嘗到錢財帶來的好生活,愈發(fā)張揚,以致于譚家沒落的同時,連老祖宗的書也通通賣了出去。 譚振興都不敢想祖父他們那輩人無能貪婪到哪種程度,得虧老祖宗死得早,否則氣也被氣死了。 看他面露不悅,男子忙不迭解釋,“我沒有解釋,想將書物歸原主罷了,我兒讀書不過《千字文》《論語》,如此深奧的書哪兒懂啊?!?/br> 好馬配好鞍,好書就該送給懂得欣賞它的讀書人,他按住譚振興的手,“大公子就收著吧?!彼肽缅X給譚振興的,畢竟譚振興說話算話,讓譚盛禮知道了他兒子功課,轉而想想送錢太俗氣,有辱譚家名聲,他翻箱倒柜把這本書找出來。 無功不受祿,譚振興推辭,豈料男子轉身就往山下跑,“這書就送給大公子了?!?/br> 別無他法,譚振興只得收下,下山時把書給譚振學和譚生隱看,轉述男子的人,隱隱覺得哪兒不對勁,“你們說他不會有事相求故意找本看著舊兮兮的書來收買我們吧?!?/br> 譚振學翻了幾頁,“應該不會?!狈馄び行┠觐^了,字跡確實是譚盛禮做批注時常用的字跡,他道,“約莫是父親看過的書,那人被騙了而已?!?/br> 沾上帝師二字,書的價格自會有所不同,這是商人慣用的伎倆,無論什么買賣,都喜歡和有名氣的人有所牽扯,譚振學賣過宅子,稍微懂里邊的門道。 譚盛禮在客棧里研究上一場會試的考卷試題,考卷是問同行的舉人借的,譚盛禮翻了翻兩榜進士的文章和詩詞,和前幾場的出入不大,為表公平,取的是不同風格的前幾名,他想問問有沒有落榜舉人的考卷,多翻些文章,有助于看清楚會試的形勢。 剛出門,就看到樓梯口上來兩個穿著錦緞襦裙的婦人,他停下腳步,但聽右邊的孫氏喚他,“譚老爺,找我家老爺啊,他在屋里看書,你直接來便是。” 出門在外,不太講究男女避諱事宜,況且到他們這個歲數(shù),不會有什么,譚盛禮拱手,“多謝?!?/br> 同行的人里,陸舉人參加過兩次會試,經(jīng)驗豐富,了解京城各讀書人的情況,譚盛禮是想問他些事,然而看孫氏身側的婦人有意無意盯著自己的臉瞧,眼神詭異,譚盛禮懷疑自己臉上是不是有東西,折身回屋,找銅鏡照了照,四十歲出頭的人,縱使保養(yǎng)得好終究比不上年輕時候,眼角已有細紋,雖不深邃,也是歲月的痕跡,五官還算周正,面相溫和,不知是不是看多了的緣故,譚盛禮抿唇淺笑時,似乎能與上輩子那張臉重合。 他放下銅鏡,重新束發(fā),正衣冠... 突然,外邊有人敲門,是陸從,他站在門口,拱手作揖,“譚老爺,家父有事情與你說,還請你去房間說話?!?/br> “馬上就來?!?/br> 除了陸舉人,還有兩位舉人也在,孫氏坐在陸舉人身側,下方坐著剛剛那位盯著他看的婦人,譚盛禮頷首見禮,順便將借的考卷還給陸舉人,陸舉人邀請他品茶,道,“這幾日拜訪友人已經(jīng)拜訪完了,無事的話明日就能啟程去京城,耽誤譚老爺多日,還望見諒。” “陸兄嚴重了,這幾日振興他們出城砍柴,收獲亦不小,談何耽誤?!弊T盛禮落座,旁邊陸從給他倒茶,“譚老爺嘗嘗這茶,是梁州書院的山長送來的新茶,據(jù)說量產(chǎn)很少。”毛峰茶,茶葉帶著股清香,譚盛禮偏好苦茶,這茶于他而言味道有點淡了,他抿了小口,中肯的評價了兩句。 那位婦人坐在他對面,雙手搭在膝蓋上,攪著手里的帕子,時不時抬頭偷看譚盛禮,眼神帶著探究,讓譚盛禮有點不習慣,但他沒有表露出來,問道,“不知陸兄找我所謂何事?” “哎...”陸舉人瞄了眼邊上的孫氏,輕咳了咳,“還是上次和你說的那事?!?/br> 譚盛禮年紀不算老,在他這個年紀續(xù)弦的比比皆是,譚盛禮太墨守成規(guī)了,他介紹下邊的婦人,“這位是孫姨娘娘家的姐妹,丈夫死后兢兢業(yè)業(yè)的孝順其公婆,前些年公婆相繼離世......” 在場的都是有正妻妾室的人,心思通透,哪兒不懂陸舉人的意思,是在給譚盛禮和這位婦人牽線呢,陸舉人又說,“她膝下有兩子,長子已經(jīng)是秀才功名,次子過了府試,底蘊雖不及譚家深,如果能促成這段姻緣,不失為件好事。” 婦人姓孫名婉娘,是孫氏大伯家的meimei,長得不錯,自她丈夫死后,想娶她的人不在少數(shù),奈何孫婉娘要求高,少有能入她眼的男子,加上有公婆孩子得照顧,她沒空想其他,直到孫氏寫信說此去京城會在梁州停留,她問起譚盛禮的情況,孫氏看她這些年不容易,極力想幫忙,陸舉人想想不是不可能,他看譚盛禮才學深厚,他日定能高中,如果能和譚家攀上關系,何樂而不為啊。 于是才有他經(jīng)常勸譚盛禮續(xù)弦納妾的事兒。 孫婉娘不到四十歲年紀,穿著身淺藍色衣服,臉上略施粉黛,聽陸舉人說到自己,臉上閃過抹嬌羞,譚盛禮蹙眉,續(xù)弦之事他和陸舉人說得明白,他心思都在科舉上,不想其他事,他拱手,“多謝陸兄好意,只是譚某無心想其他,還望見諒?!?/br> 語畢,就看孫婉娘抬起頭來,風韻猶存的臉頰透著抹愁緒,直截了當?shù)膯栕T盛禮,“譚老爺可是嫌我出身不好,又嫁過人?” “絕無此意。”譚盛禮拱手,“譚某已經(jīng)四十多了,幾個孩子都已成人,委實無心想其他?!?/br> 孫婉娘咬咬牙,眼里閃過水霧,“終究還是嫌棄的罷?!?/br> 陸舉人打圓場,“譚老爺,譚家還有公子和姑娘的親事沒張羅,你既希望兒子用功讀書考科舉,多個人照顧他們不好嗎?” “他們無須人照顧?!?/br> 譚家的事兒不多,譚佩珠和汪氏忙不過來,譚振興他們也會幫忙分擔,他覺得眼下挺好的,對面的孫婉娘眼睛濕噠噠的落下淚來,背著身,肩膀輕輕抽搭著,譚盛禮再次拱手,“譚某沒有輕視之意,還望夫人別多想,如果沒什么事,譚某就先回去了?!?/br> 他走出去,剛好遇到譚振興他們大大咧咧的走來,經(jīng)過路上探討,他們確認書是譚盛禮的,怎么從惠明村流落到梁州卻是不知,譚振興激動地揮了揮手里的書,“父親,你看我們給你帶什么回來了?” 譚家每個人都有自己專屬的書,譚振興成親前也有,成親后決定放棄科舉,學父親的做法把書給賣了,后來重新讀書,他和譚振學他們共用的,偶爾會想起自己讀的書去哪兒了,里邊有自己的批注,還有自己胡亂寫的牢sao話,有機會重新看到自己的書,他會很開心,他覺得譚盛禮也是這般,他走過去,翻著書頁劃了遍,邀功道,“父親,我們把你的書找回來了?!?/br> 封皮舊得看不清顏色,譚盛禮沒有認出來,直至掃到書里邊的批注,他才整個人像定住似的,臉色怔然,“哪兒來的?” “人送的,說物歸原主?!笨此砬椋T振興知道父親是懷念的,就像他懷念自己賣掉的書,不僅僅是書,那承載著自己兒時的回憶,他認真看過了,內(nèi)容晦澀難懂,好在有批注,讀起來不難,和譚盛禮平時講課提到的古籍內(nèi)容有很多重合的地方,他問譚盛禮,“父親,這是本古籍嗎?” 譚盛禮捏緊拳頭,隨即又慢慢松開,如此反復,手心浸出了細密的汗,他低低道,“誰給你的?” 譚振興如實說了贈書經(jīng)過,以證自己沒有占對方任何便宜,在譚振興看來,那人腦子不太靈光,那天被他糊弄幾句死活要塞錢給他,買書這事也多半被人騙了,譚家老祖宗的書出京前就被賣完了罷,哪兒會淪落到梁州來。不怪譚振興不信,他也算見過世面的人,越繁華的城物價越高,京城寸土寸金,老祖宗作為天子帝師,書籍在京里最是能賣得起價的,到了梁州,就算是好書,梁州能拿得出高價的人也沒多少,沒準人家看你急著用錢故意壓價。 他想譚家人再笨,也不會笨到拖著書跑到梁州來賣。 譚盛禮掏出手帕,擦干手心的汗,接過書,面色略顯凝重,譚振興站在旁邊,看他緩慢地翻開書頁,他細心解釋,“太久遠了,拿來墊過桌腳,被鼠蟻啃過,又泡了水,字跡看不清楚了?!倍嗾滟F的書啊,落到不懂珍惜的人手里竟這般模樣,譚振興嘆氣。 走廊上沒人,屋里傳來細碎的說話聲,譚振興瞄了眼,看陸舉人有客,識趣的收回視線,“父親,咱們回屋說吧?!?/br> 譚盛禮托著書,腳步很輕,回屋坐下后就不說話,在那慢慢翻著書,他仿佛還看得清上面的字,極為專注,再愚鈍譚振興也察覺他情緒不對勁,偷偷給譚振學和譚生隱使眼色,提醒他們動作輕點,別打擾譚盛禮。 這么坐就坐了整日,直到天黑,掌柜的送來燭火,譚盛禮才闔上書,他雙手輕輕撫摸著凹凸不平的封皮,沉沉的嘆了口氣,沒有說半個字,任誰都看得出他心情很低落,比任何時候都低落,哪怕譚佩玉被休,譚振業(yè)坐監(jiān)他都不曾露出這種惆悵難過悲傷的情緒來。 譚振興覺得自己做錯了,這書給譚盛禮帶來的回憶很不好,他不該拿回來的。 他跟著沮喪起來。 這時,外邊有人端著托盤進屋,譚振興瞟了眼,是不認識的婦人,他沒有多想,感激的上前接過飯菜,心想還是掌柜想得周到,知道譚盛禮沒吃晚飯,哪曉得婦人不肯把托盤給他,執(zhí)拗的端去桌邊,低頭輕聲說,“聽說你沒吃晚飯,我讓人備了飯菜,你吃點罷?!?/br> 這語調(diào),譚振興聽著怎么怪別扭呢,他記得汪氏同他說話就是這副語氣,他看向婦人,皮膚白,眉眼精致,臉上擦了脂粉,衣服也是上等面料做的,他皺皺眉,沒有多想,倒是譚佩珠走了過去,行禮道,“多謝夫人了,父親身體不適,需飲食清淡些。” 梁州飲食以麻辣為主,孫婉娘備的是梁州特色菜,譚佩珠朝譚振興擺手,聲音怯懦道,“大哥,去給父親端碗清淡的面條來吧?!?/br> 譚振興:“......”父親不挑食,不重口欲,將就著飯菜吃了便是,何須再花錢買面,但因是譚佩珠吩咐的,他不敢反駁,應了聲,轉身就出去買面了,留下孫婉娘略有些尷尬的站在那,看著五官溫柔的譚佩珠,只覺得她清楚自己心里想什么,孫婉娘臉頰緋紅,丟下句是我想得不周就走了。 到門口時,聽到譚盛禮叫她,孫婉娘欣喜若狂的回眸。 燭火照耀下,譚盛禮面龐英俊溫和,完全不顯年紀,孫婉娘心花怒放,卻聽他說,“譚某話已經(jīng)說得明白,還望夫人諒解?!?/br> 孫婉娘臉色一白,落荒而逃。 譚佩珠看了眼桌上的書,她道,“父親,過去的事已經(jīng)過去了,我們?nèi)胰撕煤玫?,過好未來才是最重要的?!?/br> “佩珠說得有理,為父只是想起諸多往事,感觸良多,你心思敏銳,想必知道那是何人,我這把年紀,唯愿你幾個哥哥能撐起譚家,你和佩玉過得好足矣,若有更多精力,再為天下需要幫助的人做點事,這輩子也不算白走這遭了?!?/br> 譚佩珠垂眸,濃密的睫毛蓋住眼底情緒,小聲道,“父親能做到的。” 翌日離城,天不亮就有人拿著書來,多是來送還書的,有的人手里的書是家里祖父曾祖父買的,說是帝師的書,留著做傳家之寶,也有輾轉買來的,是不是帝師的書他們也不知,不管怎樣,既然和譚家有關,他們就沒必要占著不還,因為他們知道,像譚盛禮這般高尚的人,把書還給他,他能造福更多人。 經(jīng)過譚盛禮講學,城里讀書人已經(jīng)明白怎么提升自己的功課了,集廣思而解其惑,遇到不懂的問題,開門見山的找其他人請教,互相幫助互相提攜,肯定會有進步,而不是閉門造車,被嫉妒蒙眼,擔心旁人超過了自己而對懂的問題閉口不談,讀書人做學問,首先要端正態(tài)度,科舉考試輸給優(yōu)秀的人沒什么好丟臉的。 如果目光短淺局促于院試鄉(xiāng)試,他日進京遇到其他州城更博學的讀書人,照樣會輸?shù)靡粩⊥康?,與其到時候被其他州城的人碾壓,不如好好鉆研書籍,踏踏實實充盈自己,這樣他日赴京趕考,就不會被文風鼎盛的江南書生擠兌得抬不起頭來。 敵人永遠不是周圍的讀書人,而是自己,唯有不斷進步,任何時候都不會擔心旁人比自己優(yōu)秀。 這是他們從譚盛禮身上學到的,豁達的人,不懼任何。 書都是譚盛禮熟悉的,他直言,“書是你們花錢買的,譚某怎好奪人所好,這書你們買了便是你們的了?!?/br> 他讓譚振興把手里的書也還回去,凡事有因果,子孫不爭氣賤賣了他的書,他沒資格不給分文就拿回來,他拱手,“諸位好好留著罷?!?/br> 盡管這樣,還是有讀書人偷偷把書放進了馬車,書籍他們已謄抄備了份,還給譚盛禮沒有任何損失,而且他們真心景仰其為人,想成為譚盛禮那樣的人,走到哪兒,都能為讀書人端正態(tài)度,指明方向,讀書不為名利,只為做個頂天立地于天下人有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