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振業(yè)攙扶他上馬車，吩咐掌柜將備好的糕點給同窗們送去，聞到久違的糕點香味，學生們喜極而泣，顧不得禮節(jié)，拿過就狼吞虎咽的吃起來，活像監(jiān)牢放出來的犯人，熊監(jiān)丞看不下去，撩起車簾大罵，“平時天天將禮節(jié)掛在嘴邊，在鄉(xiāng)下待了幾天全忘了是不是？”

    學生們自知丟臉，忙掩上車簾，以免狼狽的吃相被人瞧了去。

    譚振業(yè)備的糕點是譚佩珠做的，清涼爽口，眾人吃得贊不絕口，都想問問譚振業(yè)在哪兒買的，改天他們也去買。

    可想到譚振業(yè)和譚祭酒的關系，又不太敢開口，要知道，這次他們累得差點死掉都是拜譚祭酒所賜，而且生平第一次體會什么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凄慘又悲涼，想想自己以前荒廢的時光，真的...寧肯天天背書都不想再去鄉(xiāng)下了，那兒就不是人待的地方，住在豬圈旁邊，臭味熏天就算了，蚊蟲多如螻蟻，就沒人躲過蚊蟲叮咬的，而且吃食還特別差勁。

    譚祭酒，得罪誰都不能得罪他，這是他們最深刻的感受，和譚振業(yè)...能不往來還是不往來罷。

    回味唇間的味道，不免有些遺憾。

    馬車緩緩駛進城門，不說他們回國子監(jiān)曬黑的皮膚遭來多少同窗嘲笑，金鑾殿上，譚盛禮正自述譚家近幾十年的生活以婉拒太子老師之位，太子是儲君，他的老師名聲德行不能有損，譚家在譚家姑娘那事上處理不當，盡管時隔多年，但那時譚辰清不是什么都不知的年紀，雖沒直接造成譚家姑娘的死亡，但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

    世人重名聲，譚辰清不能做太子老師！

    作者有話要說：　　喜歡記得收藏專欄，不出意外下周周末完結，所以會日更到完結的感謝在20200317 01:32:52~20200318 04:20:1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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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2

    譚盛禮言辭懇切, 殿里鴉雀無聲，譚家之事為京里人熱議, 在場的眾人都有聽聞, 皇上也略有耳聞, 道, “事情都已過去幾十年, 祭酒又何須自責。”生死都是譚家小姐自己的抉擇, 最該自責愧疚的是那個拋妻棄子的商人，不該是善良的譚家人。

    他今日召眾人進宮就是想宣布太子老師的人選，譚盛禮聰慧明哲寬厚善良，品行不遜于那位帝師，太子得他教誨他日必能成一代明君, 為帝王者, 所盼不就是百姓安居樂業(yè)，皇室江山后繼有人嗎？

    “臣慚愧, 家風有損致家中姑娘殞命, 無論過去多少年于譚家而言都是沉重的...世人不說不追究不在意，譚家人不能當沒發(fā)生過?！弊T盛禮拱手, “太子老師之位, 臣受之有愧，還望皇上成全?！?/br>
    皇上思緒萬千, 嚴于律己寬以待人，譚盛禮是真正有仁德智慧的人，有什么比譚盛禮更配做太子老師呢？

    “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眾位大臣緩緩低下頭, 為官多年，什么人沒見過，像譚盛禮這般嚴于律己正直不阿的人真是少之又少，久于貧困仍能堅守正道委實難能可貴，但譚盛禮的話不無道理，太子為儲君，品德教養(yǎng)為天下人所望，豈能落下半句是非？況且，此乃譚盛禮所愿，勉強不得。

    “譚祭酒眼里不容半點瑕疵，皇上便依他罷，而太子老師，臣以為楚學士飽讀詩書滿腹經綸...”

    楚學士為人雅正，在翰林院多年，潛心研究古籍不問世事，甚有威望，他做太子老師亦可，皇上沉吟片刻，嘆道，“愛卿所言甚是...”

    在場的都乃皇上心腹，怎會聽不出皇上話里的遺憾，譚盛禮不愿做太子老師，譚家還有其他人，據(jù)說譚振學自幼勤學苦讀，得譚盛禮言傳身教，甚是端莊儒雅，便提議讓譚振學進宮教太子各地山川地貌風土人情，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太子是未來的帝王，自該熟知各地風土人情，圣人無常師，太子老師不在少數(shù)，至于最末誰能做讓帝王敬畏的老師，就看眾老師的本領了。

    這話甚得帝心，“便依愛卿所言罷，祭酒以為如何？”

    事已至此，譚盛禮不好拂皇上好意，振學那孩子不驕不躁，如若能輔佐太子做個明君倒是他的造化，譚盛禮拱手，“謝皇上抬愛?！?/br>
    此時的譚家，得知父親未能做太子老師的譚振興恨不得將唐恒千刀萬剮，但知道譚振學勉強算太子老師后又歡喜非常，心情跌宕起伏，可謂悲喜交加，而他身側，滿臉陰郁的唐恒正向鄭鷺娘訴苦，嚷著要回老家去，“四姨，來前你與我說表舅他們敦厚寬容，不會嫌棄我，可你瞧瞧，都讓我去碼頭做苦力活了，不是嫌棄我是作甚。”

    “表弟，你莫含血噴人！”譚家上下，誰嫌棄唐恒了，自唐恒他們進門，譚盛禮待他視如己出...不對，是比他們任何人都好，舍不得打罵半句，要什么給買什么，說話輕聲細語，看得他心里直泛酸，唐恒還不滿足，譚振興看向抿唇不言的鄭鷺娘，“鄭姨，扛麻袋是表弟自己答應的，不信你去碼頭問問?！?/br>
    唐恒氣噎，懷疑譚振興故意給他挖的陷阱，說好去外邊閑逛然后去酒樓吃飯，誰知譚振興騙他去碼頭，又伙同碼頭的人逼他扛麻袋...末了去酒樓竟說自己忘記帶錢，堂堂帝師后人，竟是個言行低劣的小人，唐恒心下嗤鼻，轉過身不搭理人。

    譚振興還懶得搭理他呢，只是他回味過來唐恒的話，面露喜色，“表弟真要在京里待不慣想回家表哥也不攬你，待會我讓你表嫂備些銀兩...都是親戚，銀兩還望你千萬要收下！”只要能將唐恒打發(fā)走，給點銀錢算什么，想到此，他迫不及待的起身朝外走去，“表弟，我問問你表嫂家里還有多少銀錢?！?/br>
    唐恒：“......”

    拿點錢就想將他打發(fā)了門都沒有，唐恒心思快速轉著，待屋里沒人了，與鄭鷺娘道，“四姨，待會我們收拾行李走了。”

    他是鄭鷺娘養(yǎng)大的，心里想什么鄭鷺娘會不清楚？她蹙眉，“你又打什么主意？”

    唐恒呲牙，笑得不懷好意，催鄭鷺娘回屋收拾行李，他則假模假樣的去書房找譚振學告辭，順便恭賀他做太子老師，譚振學真心挽留他，“剛來京怎么就想著回去了？是否嫌家里悶，不若我陪表弟四處轉轉怎么樣？”譚振學近日在忙修撰事宜，頗為忙碌，故而不曾找唐恒聊天，但心里是記著他的，姑婆的孫子，怎么會不和他親近呢。

    唐恒拱手，“二表哥的事兒更重要，無須在意我，我來京是想看看你們，得知你們過得好我心里很高興了，相信祖母知道也會為你們開心的?！?/br>
    唐恒說風就是雨，任譚振學怎么挽留都沒用，難得看他有自知之明，譚振興大方地給了不少銀錢，給錢時，譚振興心里生出怪異的感覺，說不上來為何怪異，就是感覺這幕似曾相識，以防唐恒反悔，譚振興體貼的親自送他們出城，不顧譚振學的欲言又止，風風火火的就走了。

    “譚振興怕是又得挨打了?！贝蟮质桥杂^者清，他看唐恒不是什么善茬，譚生隱道，“要不要將振業(yè)叫回來?！?/br>
    人情世故方面，譚振業(yè)真的圓滑老練許多。

    “去吧。”

    譚振業(yè)為同窗們備的點心擄獲了不少人心，盡管他態(tài)度冷淡，但很多人愿意和他親近，向他打聽譚盛禮的授課方式，很多少爺們都簇擁過來。

    “祭酒大人講學時是否也將你們送去勞作？”一碗水端平，總不會偏袒兒子而虐待他們吧。

    看譚振業(yè)點頭，眾人心里平衡許多，只聽譚振業(yè)說，“但不是做農活?！?/br>
    眾人眨眼，此話何意，是他們表現(xiàn)太差以致于被懲罰了最苦最累的活嗎？

    “那你們做什么？”

    “砍柴。”

    譚家人砍柴不是什么秘密，眾人都知道，他們不甘心，“只砍柴？”比起他們的遭遇，砍柴算非常輕松的懲罰了吧，譚盛禮果然是偏心，“那也太輕松了吧?！?/br>
    譚振業(yè)聽得這話，抬頭瞥了眼說話的人，咧嘴笑了，“是嗎？諸位如果感興趣，明日咱們出城試試吧?！?/br>
    譚振業(yè)的笑陰森恐怖，當即有人搖頭，也有人躍躍欲試，他們看來，砍柴真的要比做農活輕松，便應下，“好?！?/br>
    譚生隱到時，他們已經約好明早去的山頭，還和負責早課的先生商量在山里上早課，教書先生哪兒做得了主，只得請示熊監(jiān)丞，熊監(jiān)丞無異議，只要他們學得進去，別說山里，下海都由他們去，都是血氣方剛的年輕人，熊監(jiān)丞覺得多磨磨性子是好事，人啊，累起來就沒空偷懶做壞事，于國于民來說都是好事，他有什么理由不答應呢？

    少爺們不知自己給自己挖了坑，興致勃勃的圍著譚振業(yè)問需要準備什么，在看他們，砍柴和打獵差不多，打獵尋的是獵物，砍柴尋的是枯木，好玩！

    譚振業(yè)如眾星拱月，譚生隱擠不進去，在旁邊靜靜站著，等他們說盡興了主動散開，他才上前將家里的事兒說了，但見譚振業(yè)臉色陰沉，黑黢黢的眸子深不見底，譚生隱微驚，“怎么了？”

    “他們人呢？”

    “出城了。”

    話未說完，就看譚振業(yè)闊步朝外走，“將人追回來?！本吞坪隳屈c心思，無非是想先拿了錢糊弄譚振興，之后再回來，父親善良，無論唐恒什么時候來他都會歡迎的，譚振興就不該給唐恒錢。

    譚生隱也后知后覺反應過來，驚訝更甚，“不會吧?！碧坪慊丶业膽B(tài)度看上去很堅決。

    “呵。”譚振業(yè)冷笑了聲，眼神陰惻惻的，看得譚生隱無端冒冷汗，惹上譚振業(yè)，唐恒沒好日子過了。

    本來要去追譚振興他們的，途中譚振業(yè)又改了主意，譚生隱滿臉茫然，又不敢多問，知道得多了不見得是好事，這是譚生隱和譚振業(yè)打交道后總結的經驗，好在譚振業(yè)沒有解釋的意思，調轉車頭去了書鋪，譚生隱安安靜靜的，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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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3

    書鋪里沒什么人，譚振業(yè)進門后就與掌柜去了后院, 兩人神神秘秘的, 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譚生隱識趣的在外邊等著，沒多久兩人就出來了，掌柜俯首帖耳，譚振業(yè)面無表情，他唇動了動, 這時有老人來詢問木棍，說是回家留給兒子做傳家寶。

    普通百姓家沒什么值錢的物件, 聽說日照書鋪的木棍有警醒子孫發(fā)憤圖強的效果，故而想買幾根，每個兒子留一根。

    譚生隱：“......”

    用不著說，能用這種法子忽悠的人絕對是譚振興，見老人家衣著樸素，他過意不去, 解釋道, “老人家，這木棍隨處可見，用不著花錢買。”譚振業(yè)賣木棍除了想掙錢，更多是見不得盧狀在眼前晃，盧狀心眼多，見縫插針的想巴結譚振業(yè)，煩不勝煩, 譚振業(yè)就給他找了這么個活。

    可憐盧狀現(xiàn)在都不知內情呢。

    “怎么就隨處可見了？”老人不喜譚生隱的說法，他去其他書鋪問過了，都沒木棍賣，“是不是以為我沒錢?！?/br>
    譚生隱：“......”

    譚生隱哪兒是做生意的料，掌柜看氣氛不對，笑盈盈上前，熱絡道，“老人家說的是，咱書鋪的木棍已小有名氣，就說國子監(jiān)的學生們，誰家沒有木棍啊?！?/br>
    “還是掌柜說話中聽?！崩先思铱犊馁I了四根木棍，掏錢極為爽利，譚生隱看不下去，給譚振業(yè)擠眼色，示意他出面勸兩句，攢點錢不容易，犯不著浪費在這無關緊要的物件上。

    譚振業(yè)紋絲不動，等老人喜笑顏開的抱著木棍離去才開口，“花錢買個安心罷了，他樂意咱攔著作甚?！?/br>
    譚生隱：“......”

    書鋪的事兒譚生隱不敢告訴譚盛禮，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他不贊同譚振業(yè)的做法，回譚家后找譚振興說了說，讓他勸勸譚振業(yè)，凡事過猶不及，別太過了，譚振興：“生隱弟，你說什么呢，我勸得住他嗎？”

    譚振業(yè)不給他使絆子他就謝天謝地了，哪兒敢與他對著干啊。

    這話太有道理，譚生隱不知該說什么，而是問譚振興，“唐恒他們真回去了？振業(yè)有沒有說什么？”

    “三弟能說什么啊，像唐恒這種見錢眼開的人，拿錢將其打發(fā)是最好的?！弊T振興搖著扇子，心里想的是另外件事，“生隱弟，還記得楊府少爺不？”

    “好端端的怎么想起他們了？”

    “哎，就是我送恒表弟出城，突然想起楊府少爺送咱們錢財那事，你說他們到底為什么給咱們錢財呢？”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回想那日的事，譚振興感覺楊府少爺似乎不太待見自己，拿錢給他們是想讓他們莫在人前晃悠丟楊府的臉？說不過去啊，他們非親非故，即使丟臉也丟不到楊府頭上。

    譚生隱不知他在想什么，“事情都過去了還想那么多作甚，還是想想怎么和辰清叔說吧?！?/br>
    譚振興：“......”是啊，最難的那關還沒過呢。

    盡管他想好了說辭，也找了譚振學作證，可譚盛禮不信他的話，讓其出城將人追回來，唐恒父母早已離世，鄭鷺娘帶大他已屬不易，兩人千里迢迢來京尋他們必然是到走投無路的地步了，這么回去日子會更難過，譚振興撅著嘴，半句不敢提給唐恒錢的事，灰頭灰臉的出門去了。

    在走廊遇到譚振業(yè)和乞兒，兩人蹲在墻角嘀嘀咕咕說著什么，他假意咳了兩聲，哪曉得兩人像沒聽見似的，他掩嘴道，“乞兒，隨振興哥出去走走怎么樣??？”

    乞兒天天在屋里捯飭木頭，不知忙些什么，譚振興有段日子沒與乞兒聊聊心了，念及此，他走過去，只見墻角被刨了個坑，坑里有很多木頭，他沒看明白，問，“這是什么？”

    “是木頭，我準備搭房屋用的?！?/br>
    譚振興撇嘴，要就乞兒有閑工夫，譚振興道，“回來再弄吧?！?/br>
    譚振業(yè)拿著木頭認真看了幾眼，像是突然注意到譚振興似的，“大哥要去哪兒？”

    “父親讓我把恒表弟找回來?！?/br>
    “走吧，我陪大哥去。”譚振業(yè)拍拍手站起身，朝乞兒道，“你試試吧，真要能成，他日或許能派上用場也說不定?！?/br>
    譚振興：“......”他只想乞兒陪他啊，“三弟，你沒事了嗎？”

    “恒表哥的事兒更為重要，走吧?！?/br>
    他這么說，譚振興有點怕了，斜著眼上下打量譚振業(yè)好幾眼，后者面不改色，“早點將人找回來也好拿回錢不是嗎？”

    譚振興：“......”是啊，他要把錢拿回來，當下顧不得想太多了，“走吧。”順便提醒譚振業(yè)，“錢的事兒我沒和父親說，三弟別說漏了嘴啊，因為唐恒那種人挨頓打太不值得了?！?/br>
    在他們出門尋唐恒時，此時的唐恒已和鄭鷺娘返回城里，由中年男子領著進了某個富麗堂皇的酒樓，中年男子姓冉，稱祖上與譚家有些淵源..孽緣，瞧不起譚家人道貌岸然的嘴臉，同情唐恒的遭遇，想和他交個朋友，冉誠也是商人，和唐恒極其投機。

    兩人是在城門遇到的，唐恒聽到冉誠絮絮叨叨在罵譚家人，問他緣由，冉誠支支吾吾不肯說，還是唐恒說明自己對譚家人憎惡后冉誠才說了實話，譚家人貪圖冉家嫁妝，迎其進門做了姨娘，哪曉得結局并不好，提起這個，冉誠就怒不可遏，與唐恒道，“恒弟，你就不該意氣用事的，你回老家不是正合了他們的意嗎？”

    鄭鷺娘跟在兩人身后，目不轉睛盯著冉誠背影看，其言語粗鄙神態(tài)丑陋，但舉手投足間不像不懂規(guī)矩的人，鄭鷺娘擔心唐恒被騙了，欲出聲提醒他注意點，沒來得及開口呢，就聽唐恒說，“冉兄不必擔心，譚家人恬不知恥，我唐恒亦不是好惹的，誰說我說回家就必須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