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這邊的玉都是上好的?！闭乒窨戳咨砩洗┑拇鞯木闶遣环玻昙o雖不大，卻十分有氣勢。當即不敢怠慢，忙顛顛地奔來招呼。

    “這些？”柳白只拿眼角瞟過一眼，刷一下收了扇子，磕著扇柄不滿道：“這些也算得‘上好’兩字？你別糊弄區(qū)區(qū)?！?/br>
    “呃，那公子的意思是？”掌柜摸不準柳白的意思，小心翼翼地問道。

    “小爺什么意思？你們打開門做生意，不會不懂吧。憑這些石頭也敢開古玩店，不怕被人砸了招牌？”柳白哂笑一聲，隨手撈起腰帶上綴著的一塊精致的玉佩，在掌柜面前晃了一圈。“看到?jīng)]，區(qū)區(qū)對這種玉才勉強能入眼。你自己看著辦吧。”

    掌柜看到玉佩，當即眼神一肅，面上卻不動聲色，躬了躬腰：“公子，好玉需配雅人。若是公子能對上此句，就算是把小店的鎮(zhèn)店之寶送予公子又何妨？”

    柳白引扇一揖，示意掌柜出題。

    掌柜回了一禮，倒也不墨跡，當下便開口道：“將軍百戰(zhàn)死。”

    柳白眼角不著痕跡地抽了兩道，暗想安子林你個悶燒男，看了看掌柜一本正經(jīng)的樣子，也只能正直嚴肅地回道：“君王不早朝。”

    掌柜輕輕吁了口氣，眼神更是謙恭，笑道：“公子對得極好，當?shù)闷鹈烙瘛２贿^您知道，外面不安全也不方便，不如請您過內(nèi)堂一賞?！?/br>
    柳白回了一個理應如此的表情，隨著掌柜掀了簾子進了內(nèi)堂。

    柳白進去后才發(fā)現(xiàn)古玩店的內(nèi)堂原是別有洞天。掌柜引他穿了兩進屋子，才入了一個小室，也不知在哪里敲打了幾下，墻緩緩向兩側(cè)推開。掌柜恭敬地請柳白入內(nèi)。

    密室里點了一盞青鶴長明燈，雖有些昏暗，卻也能看清密室的構(gòu)造陳設：墻上掛著幾幅看不出朝代的古畫，正中一張方桌，兩把椅子，靠墻是一個齊腰高的大柜子，柜子上擺著一柄通體透明的玉如意。就像一般古玩店的密室沒什么區(qū)別——如果忽視其中一把椅子上坐著一個看起來就格格不入的人的話。

    掌柜把柳白讓進去，恭敬道：“小的在外頭候著?！毖粤T，就不知又在哪里敲打幾下，墻就重新合攏。

    柳白瞇了眼睛環(huán)視一圈密室，又在某個幾處停了幾下，適應了一下白晝到昏黃的差異，就聽到一個矜傲的聲音對他說話。

    “你遲了很久?！弊谝巫由系娜碎L相極美極艷，眉眼精致卻完全不顯得女氣，乍看高傲冷漠，卻又不經(jīng)意散發(fā)出讓人想要征服的媚意。醬紫色的厚重長袍上刺著繁復的暗紅薔薇，詭異的撞色感若是其他人穿很容易就顯得俗不可耐以及不和諧，可穿在他身上，卻有奇異的美感。

    “也才耽擱了一會兒?！绷讓χ鵂T火下端坐的凌墨顏聳聳肩，不甚在意地回了句，就自顧在他對面落座。

    “一夜春宵，你倒是挺會享受。”凌墨顏認真地看著柳白，兩人眼睛對上片刻，方才互相移開。

    “任務需要?！绷撞[了瞇眼睛，依舊是漫不經(jīng)心吊兒郎當?shù)恼Z氣：“中原第一美人凌墨顏不會有聽墻角的愛好吧?！?/br>
    “……下次瀉火記得找家墻夠厚的客棧，”凌墨顏狠狠地瞪了一眼柳白，磨牙道：“或者叫小聲點，免得丟人丟出國門，還影響一客棧的人不得休息?！闭f歸說，不過凌墨顏知道，昨晚那聲音算是壓抑得狠的，若不是他就住在隔壁，兼之聽力過人，對這種聲音又敏感，很容易忽視了去。不過他在意的，是那聲音里抑不住的兩人的情動。

    墨顏一笑，天下失色?！@是十年前天下對凌墨顏的評價。彼時，凌墨顏在符離棲云坊掛牌不到一月，就已艷名遠播，被譽為中原第一美人。接下來的故事很老套，凌墨顏對游歷到符離的華胥國清安侯蘇清顏一見傾心，追人直追到華胥國王宮，卻自此被蘇清顏的狡詐情人華胥國王軒轅伏羲套牢，從此憋悶又苦逼地替華胥做事，當然，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柳白就是凌墨顏那時在華胥國王宮遇見的孩子。粉團兒似地精致小人，長得漂亮純良，穿得又貴氣十足，自然是討人喜歡。蘇清顏說這是永樂侯家的小公子，蘇碧落，是軒轅特地留在宮中培養(yǎng)的。凌墨顏頓時心頭就有了警覺——能被軒轅看中專門培養(yǎng)的孩子，再小也是不能疏忽大意的！

    后來幾次接觸證明凌墨顏的警惕完全是對的，比如蘇碧落的未達目的不擇手段和無論對誰都能耍心機對誰都可以一樣殘忍。凌墨顏不知道軒轅是用什么手段培養(yǎng)蘇碧落，但他知道，蘇碧落的聲音雖然可以變化夸張，但也只是夸張而已?？墒亲蛉账尤宦牫隽死镱^一絲沖動和壓抑交織的真切欲感——這是假的吧，是他的幻覺，一定是幻覺。

    凌墨顏和蘇碧落，也就是柳白四目相對了一瞬，當即把自己的疑惑統(tǒng)統(tǒng)丟到了天邊。凌墨顏知道柳白雖然好奇心重，但卻并不很喜歡別人過問他的私事。何況，這種說不定也是任務需要的事情，柳白肯定能自己處理好。

    想著，凌墨顏清咳了一下：“安子林已經(jīng)證實，慕容辰于兩個月前過世。”

    蘇碧落食指扣著下巴道：“兩個月前……如果區(qū)區(qū)沒記錯，金印的消息，也是在差不多時間放出……這兩者，該不會是一個已經(jīng)布好的局？”

    凌墨顏斂下眼，輕輕地說：“是不是局我不知道，但前朝國師慕容辰確實死了?！?/br>
    蘇碧落從思索中回神，抬了抬眼：“嗯？”

    凌墨顏嘴角拉成個苦笑的弧度：“慕容家雖然沒有外界謠傳的那樣神乎其神，但有些地方確實是有些與眾不同——比如血脈。慕容家的嫡親血脈之間，能互相應得到。三個月前，我的心，莫名地痛了一下?！?/br>
    蘇碧落恍然記起來，凌墨顏，其實是慕容家的傳人，只不過是被趕出去的。凌墨顏的本命應該叫慕容顏。慕容家的傳人十五歲成人禮時，要接受一次本命占卜。而十年前，慕容顏正好十五歲。本該是最嬌縱的年紀，卻因為本命占卜的結(jié)果而被趕出慕容家，并被責令一生不能使用慕容家的絕學占卜術(shù)。占卜的結(jié)果誰也不知道，凌墨顏是如何去的棲云坊也沒有人知道。世人只是知道當年的少年驚鴻一現(xiàn)就被人贖了身，從此居無定所游歷各國。而蘇碧落知道的則多一些，凌墨顏使手段讓人用遠低于自己身價的價錢把自己贖了出來，追著清安侯蘇清顏到了華胥以后，從此被軒轅壓榨。還有，前朝國師慕容辰是凌墨顏的親生父親，凌墨顏的占卜術(shù)其實很好，卻永遠不能用。

    “那這樣看來，慕容山莊如今也不知是個什么情形?！碧K碧落敲著扇柄。

    “慕容山莊，除了仆役外，應該只剩下一個人——我弟弟慕容情。”凌墨顏驟然開口，聲音空洞，就像在聊著一件與自己毫無關(guān)系的話題：“慕容氏自古就是占卜一族的一支，我族多是部族里的祭祀，深受上天偏愛。族人多半都十分聰穎。不過，祖上慕容凌風就算是在部族中，也是千年難遇的天才?？墒撬坏米约旱膶W識助天朝打下江山，還用占星術(shù)偷窺國運天命。從此天降厄難于慕容。雖然每代的傳人也可說是驚才絕艷，但開枝散葉卻越來越難，尤其是傳承了占卜術(shù)的嫡系子弟?！鳖D了一下，凌墨顏繼續(xù)說道：“天朝覆滅，國師慕容辰不知所蹤。雖說四大諸侯國約定得三枚金印者四方朝拜，民間卻更傾向于得慕容者得天下這個說法?！?/br>
    ”那是自然，金印不過是因為那時幾國國力相當，無論哪國也占不到絕對上風，這才有的折中法子。而慕容家自慕容凌風后世代國師，就算最后天朝再如何昏庸飄搖，慕容國師之名皆能威懾四海，甚至苗疆、海上蠻夷。實力下的政權(quán)方才安穩(wěn)。如若實力不夠就算得到金印也不過徒然，反倒惹禍上身，甚至可能提早滅亡。不過——”蘇碧落笑了一笑，口吻再輕松自然不過：“對于陛下而言，金印必須要得到，慕容也一定要得到。”

    凌墨顏看著這樣篤定的蘇碧落，突然回以一個有些惡劣的笑：“慕容家訓，慕容家世代輔佐天朝，若天朝覆滅，則不得入仕。所以，軒轅陛下的這個美好愿望，恐怕是要成空了?！?/br>
    蘇碧落咧嘴一笑：“這個就不用勞你cao心了。陛下既然有此想法，必定也會有相應手段。慕容家的所有行軍布陣，治國謀略，包括神鬼莫測的占卜術(shù)，皆在一本書內(nèi)作為歷代傳人必修的功課。那本。所以，若得不到慕容家傳人，那么，得到天書，也是一樣的。”

    ☆、22.玩脫的試驗品

    這時凌墨顏才真正大吃一驚。

    “你怎么知道天書的存在？！”凌墨顏激動到話音都有些微的顫：“我從未告訴過你！不對，我從未告訴過任何人??！天書的存在是慕容家的不傳之秘，不應該有外人知道?。?！”

    蘇碧落只是冷靜又淡漠地直直瞅著他，不說一句話。

    許久，凌墨顏才慢慢冷靜下來，不過胸口還是顫顫地起伏。他反應過來，不管蘇碧落是經(jīng)由什么渠道得知的，他都不會告訴自己。想到這，他反倒想開了：“呵，呵呵，真是好手段。無怪乎軒轅有野心和自信將這天下收入囊中?！?/br>
    蘇碧落淡淡接道：“所以，你只要把進入慕容山莊的方法和天書的所在位置告訴區(qū)區(qū)就可以了?；蛘?，你也能隨區(qū)區(qū)一起進去，勸你弟弟識時務者為俊杰?！?/br>
    凌墨顏扯了扯嘴皮：“告訴你進入慕容山莊的方法原本就是我來這里的目的。不過天書向來由家主掌管，所以我也不知道具體在什么山莊里什么位置。還有，我已經(jīng)是被逐出慕容山莊的人了，所以和你一起進去這事兒，是不可能的?！?/br>
    蘇碧落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知道凌墨顏對于所謂的慕容家家規(guī)之類的東西有多執(zhí)著，也就不再強求他一同進谷。話鋒稍一轉(zhuǎn)：“江湖傳說，當年慕容先輩為了慕容氏族不被外界sao擾，在隨天朝開國皇帝打天下之前，尋一山谷，依八卦五行、奇門遁甲造幾重陣法機關(guān)層層封鎖谷口，甚至谷口本身也用奇術(shù)隱蔽，世人只知霞光起，星谷開。卻始終無能一窺星谷之密?！?/br>
    凌墨顏接道：“當年先祖游歷時在落霞山觀霞光八十一日，心有所感，依霞光走勢建星谷口護谷迷陣。落霞山奇景，無論天氣如何，落霞山頂終年天晴，霞光始終如一。落霞走勢七日一變，所以迷陣每七日一開。若想進谷，必須先往落霞山觀霞光一日。”

    蘇碧落眸光一轉(zhuǎn)：“星谷非得七日方才開啟一回么？就沒有別的通道？”

    “是，無論進谷出谷，只有這條七日一開的通道。”

    “若是有急事需要出谷或進谷呢？”

    “只能等通道開啟。何況，谷中尚未遇到此等急事。”

    “嘖，想不到慕容先輩連這也能算到，當真占卜天下無雙?！?/br>
    凌墨顏抽了抽嘴角，面無表情道：“家書雜記有文寫過，也曾有人問過這問題，先祖坦言，護谷迷陣是他玩脫了的一個試驗品，只是懶得動手改而已，所以才這么一直傳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