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修改版]_分節(jié)閱讀_5
一步步靠近,余燕至扔掉斧頭跪在了他身前。何英滿眼驚恐,剛要開口卻被抱了滿懷。余燕至面無表情,眼淚大顆大顆淌下,那淚水滑上了何英頸子,甚至比他的體溫還要guntang。 #################################### 瓢潑大雨“嘩啦啦”直瀉而下,余燕至背著何英行走雨中。何英依舊輕咳不止,是十分壓抑的聲音,克制不住時便會猛地嗆出一口血唾沫,星星點點地落在余燕至胸前。余燕至想起了自己的奶娘,某年冬日奶娘突然咳起血來……沒過多久便死了。 余燕至不理解師父為什么這樣做?何英并非故意將他推入湖中,他落水的剎那,何英分明想要拉住他。他如實相告,師父卻口口聲聲都是大道理……他爹就是被這些口口聲聲害死,再多辯解也無人相信。 何英個頭與他相仿,分量也不比他輕,余燕至背這人行走在濕滑的山路上頗為吃力。他走得小心翼翼,心急如焚;耳畔的咳聲,貼著臉頰的guntang的額頭叫他鼻腔陣陣發(fā)酸。 奶娘沒了、爹沒了、娘沒了……他不想何英也沒了。 緊抿雙唇,余燕至將何英往背上托了托。他想讓何英少淋些雨,將自己的外衣披在了對方身上,可那單薄的衣裳根本擋不住漫天席地的雨水。無處可逃,無處可逃。 帶著一身雨水淋漓,余燕至背何英背回到了屋子,褪去他濕衣將他裹入被中。 何英渾身guntang卻止不住顫抖,渾渾噩噩說起胡話。余燕至聽不真切,耳朵湊到他唇邊,仿佛是一聲“娘”。 余燕至在被子下摸索到他的手,握了握,細聲道:“你別怕,我去找啞巴嬸。” 何英微微擰眉,半睜開雙眼,視線在虛空中飄浮半晌后終于找到了余燕至:“別去……” 余燕至乖順地點了點頭,道:“你哪兒不舒服?” “水……” “你等等?!?/br> 余燕至一骨碌翻下床,趿著鞋跑了出去。他跑進灶房抱了捆干柴,提了壺水又摸出小半塊姜和一把糖,便即匆匆返回。他們的住處沒有爐灶,余燕至在屋檐下生了火,銅壺蹲在火上,他把姜掰成小塊跟糖一齊扔了進去。等水開時,壺底已被燒成黑色,手柄燙得不能摸,他端著臉盆接了些雨才將火澆滅。 何英快要給燒焦了,只想喝口水,熱的涼的沒有區(qū)別。他等了許久,等來的是一碗飄著點點煙灰的姜糖水,一個花臉貓的余燕至。 扶起何英,余燕至將碗湊到了他唇邊。這姜糖水自己在屋外吹過,不燙嘴。 何英一口飲下,可剛喝完就咳嗽起來,姜糖水被他全吐在了床上。 余燕至手足無措地擦拭何英下巴,眼眶冒出潮熱。他想去找?guī)煾?,可又怕師父還要責罰何英。余燕至在莊云卿眼中是不能再乖的徒兒,其實骨子里頑固至極,認定的事十匹馬也拉不回頭。師父那些道理他言徒弟句句記在心上,可所做所為卻是件件違背師訓。 余燕至沒去找?guī)煾?,他鉆進被窩摟緊了何英,他覺得何英熱得像火、冷得像冰。他將頭埋入何英頸窩跟著對方一起打顫。 “啪——” 木門被從外猛地推開。 余燕至沒有抬頭,他感覺到了籠罩而下的陰影。何英被抱出時,他摟著對方不肯撒手,那是他第一次遭到師父的呵斥。 自那日起,何英住進了師父屋里。余燕至每日替啞巴嬸將飯送上山,趴在窗外往里瞧一眼。何英始終沒醒,何英清醒已是十天過后了。 擁著被子,何英埋首莊云卿懷中,喃喃道:“你還記得我娘嗎?” 莊云卿撫摸他的后背,溫柔至極:“英兒,你不可再如此任性,燕至并無過錯,你爹娘的不幸不該苛責于他。” 當年那案子疑點重重,莊云卿有心追查卻到底身單力薄,只怕顧此失彼,況且比之真相,將何英撫養(yǎng)成人才是他心中大事…… “我還記得我娘嗎?”何英固執(zhí)追問。 沉默良久,莊云卿緩緩開口道:“虞惜是我?guī)熋?,我怎會將她遺忘?!?/br> 何英抬眸望向他,雙手攥住了他胸前衣襟,道:“你沒有忘了我娘,你還記得她是怎么死的?” “英兒!”莊云卿厲聲呵止。 何英眸底閃現(xiàn)淚光,一字一頓道:“是余景遙,是他殺了我爹,侮辱我娘。你卻救了他的兒子收做徒弟……” “師父……”何英雙眼通紅,咬牙道,“你教教我,教教我怎么不恨!” 莊云卿默然無語,只是擁緊了何英。他雙目輕闔,眉間滿是隱忍愁傷。 屋外,余燕至悄無聲息邁步離去。 初聞何英一番話,他并無驚訝。當年,將他與爹娘逼入絕境的人口中叫囂的正是何石逸夫婦的慘亡。有證有據(jù),北武林大俠余景遙覬覦虞惜美貌,求歡不成便惱羞殺害了她的夫君又將其jian殺。江湖中,余景遙早已是為人不齒的惡徒,只有余燕至還將父親當作英雄。 余燕至從不信那些人的話,只是沒有想到,何石逸與虞惜是何英的爹娘…… 雨在幾日前便停了,余燕至邊走邊踢著路上的土疙瘩,一個不慎被絆倒在地。他摔得不輕,小聲哼唧著坐起來,拍拍手上的土,發(fā)現(xiàn)蹭破了掌心。他伸舌去舔,嘴里是泥土混著血的腥味,他呆坐片刻,忽然揚起了頭—— 但見碧空如洗,陽光璀璨。 第二章 何英的恨意,余燕至幾乎不放在心上,他相信爹不是兇手,所以對何英也無愧疚。他只將何英看作一樣無父無母的孤兒,他可憐他,就如剛來落伽山時,何英給予他的溫暖,他也想對何英好些……沒人比他更明白何英的心情,其實何英亦是同樣,然得知他身世后,那憐憫在一瞬間扭轉(zhuǎn)成了仇恨。 又過半個月,何英被莊云卿“趕”回了山下。 經(jīng)這場大病,何英整個瘦了一圈,他坐在桌旁,從半瞇的眼縫望向了燈下又是掃褥又是鋪被,勤勞得像個蜜蜂似的人,接著眉頭一蹙,收回視線盯住了腳尖。他恨余燕至,卻要時時相見,這樣的日子對他簡直成了煎熬——余燕至若是個惹人厭的小鬼就罷了,可偏偏逆來順受,打不還手罵不還口。何英希望余燕至跟自己對著干,這樣他對他不好,也能不好得理直氣壯。 余燕至以前既纏人又愛哭鼻子,可那會兒,何英想他這樣挺好,甚至覺得他像個小貓小狗一樣可愛;后來余燕至在何英眼里不可愛了,何英瞧他就像狼盯著羊,有股惡狠狠的勁。余景遙欠下自己爹娘的命,自己還沒手刃仇人,對方就被什么“圣天門”逼死了,好在老天爺開眼將仇人之子送到了他面前。父債子償,天經(jīng)地義! 何英想得出神,直到余燕至跪在床邊朝他開口道:“你病剛好,早些睡吧?” 何英抬眼看他,余燕至的目光有些畏縮,他垂下眼皮,片刻后又望向何英,似乎隨時在等待對方發(fā)難。 “你知道我為什么討厭你?”何英起身向前。 余燕至嘴巴緊閉,只拿哀求的眼神望著對方,他不想何英再說下去。 何英看穿了余燕至的心思,他躍躍欲試,笑容一絲絲惡毒起來:“因為你爹是殺人兇手,你是殺人兇手的兒子?!?/br> 余燕至表情痛苦,然而痛苦得十分克制,他清楚何英的仇恨,可不表示他將因此置疑父親。他沉默地搖了搖頭,是微弱的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