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修改版]_分節(jié)閱讀_32
從一棵竹樹摸到另一棵,他不停在原地兜著圈子,半晌后終于精疲力盡坐了下來。 他呆呆耷拉著腦袋……他理應害怕,離開余燕至,他甚至走不出一片竹林,可比起害怕,胸口的疼痛與鼻腔中的酸楚卻更為強烈……他不明白這陌生的情緒是什么,只用簡單的頭腦去想,以后要聽話,一定要聽話…… “你是不是在找我?” 怔了怔,何英緩緩抬起頭來。余燕至就在前方,始終沒有遠離,只是何英不知“前方”在哪里。 熟悉的氣息包圍而上,何英眼睫一眨,吧嗒掉出顆淚珠子,傾身緊緊摟住了對方。 感覺到了何英的傷心委屈,余燕至想自己真是壞透了……他擁著他輕撫后背,一下下吻他冰涼的耳廓。十年前的那日,他不曾舍得丟下何英,似乎注定了這不舍將延續(xù)一生。 何英手心還捏著余燕至編給他的小兔子,就如落伽山窗上的那只,沾著血的草紙撕成,不怎么好看,卻仍是被他歡喜地貼在了彩紙兔的旁邊。何英恨過余燕至,也怕過,可從沒能恨到底、怕到底,因為早在第一眼時心里便埋下了一顆種子,歷經風吹雨打,嚴寒酷暑后,終要破土而出,開花結果。 余燕至掬起一捧水,何英湊進他手心小口小口喝著。等他喝完后,余燕至又撩了些水擦洗他臉上淚痕。 接著,余燕至盤坐溪邊,伸臂一拉何英,何英便落入了這人形座椅中。隨手撿了根竹條叫何英攥住,余燕至一條胳膊環(huán)著他腰身,另一條探向前,掌心包裹了他的手,牽引他一筆一劃在地面書寫起來。 “何英,是你的名字。”余燕至輕聲道。 緊挨一旁,余燕至又教他寫下三個字,因筆畫繁復,所以特意放緩了速度。寫完后,余燕至微微側首,望著那低垂的濃密的眼睫,道:“這是我的名字?!?/br> 言罷,他領著何英在那幾個字上一遍遍描畫,使得原本淺淡的痕跡愈漸加深。 “何英,是你的名字。余燕至,是我的名字?!睖厝嵘ひ艨M繞耳畔,仿佛要刻進何英心中叫他再不能忘記。 片刻后,余燕至忽然想到什么,唇角露出笑容,他牽著何英的手,在兩人名字一旁又畫了起來——一個大大的圓,圓圈里橫三道豎三道,圓外是四只粗短的腳,和半伸的胖腦袋。 自顧自低笑一聲,余燕至轉頭望向何英,何英懵懂地眨了眨眼,心想這與之前的不同。 “你畫得比我好?!庇嘌嘀粱瘟嘶紊眢w,何英被他晃得向前傾去又落回了他懷中。 何英有些飄飄然,開始有模有樣亂畫起來。他還記得一個大圓外五個小圓,大圓里橫橫縱縱……不一會兒,“何英”、“余燕至”的名字周圍便布滿了奇形怪狀的圖案。 雙臂環(huán)抱何英,余燕至安靜地注視著他右手動作。失去牽引,何英顯得十分吃力,他手腕沒有力量,只能依靠臂膀劃動樹枝。何英右手廢了,一根樹枝對他而言都重若千斤,何況是劍? 余燕至甘愿替何英受這罪,可也只是瞬間的念頭,若真將二人立場相換,何英要經歷的將是另一種痛楚。同樣是痛,沒有哪一個更好受、更輕松。 何英畫了半晌卻再沒能聽見余燕至說個“好”字,他向后靠去,挨挨蹭蹭想引起對方注意。余燕至被他不輕不重壓著胯間事物,皺了皺眉,禁錮住了他腰肢。 丟下樹枝,何英撫上了余燕至手背,一根一根摸起對方手指。余燕至半邊面龐埋在他肩頭,雙眼微瞇,享受著懷抱中的充實與此刻寧靜。過了會兒,何英扭動著側過身體,余燕至抬起頭,眼瞧他漸漸靠近,將柔軟的唇貼上了自己臉頰,又順頰吻到了唇。 余燕至拍了拍何英,何英張嘴就咬了他一口,胳膊摟住了他頸子。 “餓了?” 何英點了點頭,又要去親他。 余燕至輕笑著躲了開來。 日暮時分,晚霞如血。 回轉路上經過一處庭園,“墻下紅”開得正艷,茂密的翠葉間是朵朵串串的紅色小花。余燕至摘了一朵,把那花尾送到何英唇邊,何英輕輕吮吸,舌尖滿是甜蜜。余燕至便又折了一整束給他。 右手捏著草兔子,左手是一大串墻下紅,何英走走停停,停下時就揪兩朵小花吸那蜜汁。余燕至也不催促,等牽著何英回到東院時天色已晚。 童佳正候在院中,一瞧見他們,立刻喜笑顏開迎了上前,將懷里的雪團遞向何英,道:“你摸摸這是什么?” 何英愣了愣,而后猛地抱住了童佳。童佳笑得既無奈又羞澀。 手拉手走到屋前臺階坐下,童佳扯了墻下紅一片葉子喂小兔。何英很開心,一邊摸著小兔,一邊在少年的嘀咕聲中頻頻點頭。 童佳的話,何英不見得聽得懂,但童佳不在意,因為何英至少不會嫌他煩。他能從小兔子講到鄉(xiāng)下的家。他家里有牛有羊,養(yǎng)雞喂鴨……他有三個兇巴巴的jiejie,原本他是要跟爹去大姐夫家看剛出生的小外甥,恰巧路經此地,爹好熱鬧給他報了名,其實壓根不曉得圣天門是什么地方…… 余燕至通常不介入他們的小世界,只好奇這兔子怎么回來的?童佳也說不清楚,他下午隨嚴師兄讀書去了,只聽院里人講蘇挽棠來過。 #################################### 夜幕星光點點。 少女獨立小橋,形單影只。她想,那小兔原不屬于她,不屬于自己的,總要還回去。 蘇挽棠內心一陣酸楚,眼淚不住在眼眶打轉。余師弟并非無情,他也可以那般溫柔,只是對象不是她…… “師妹。” 連忙舉袖擦拭眼淚,蘇挽棠微笑著望向來人,可僅僅一眼又垂下頭顱,笑容絲絲淡去,淚水終是淌了下來。 一塊臉帕遞至眼前,她搖了搖頭朝后退去。 “挽棠,”裴幼屏展臂將她擁入懷中,輕輕摟住了她單薄的身體,在她耳畔柔聲道,“別哭了,放心吧,我會求師父解除你我婚約?!?/br> 怔了怔,蘇挽棠將悲傷的啜泣埋入男子胸膛。 裴幼屏輕拍她后背,神色溫柔,依舊是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的淡然含笑的面龐。 第九章 裴幼屏一腳跨入廳堂,蘇無蔚正背對自己仰望前方高懸的牌匾,牌匾上四個金色大字——尊道貴德。 圣天門能夠發(fā)揚光大,屹立江湖百年,依靠的不僅是高深莫測的劍法,還有公正無私、德行高尚的立派宗旨。蘇無蔚以此為誡,一生自律,他不能容忍圣天門的榮耀沾染污點,更不允許自己的人生踏錯一步! 當初繼承掌門之位,說好聽是他不懈努力終于獲得認可,不好聽是季辛讓給他的。他與季辛同年拜入師門,可師父偏偏青睞季辛,認為其心無雜念、本質純然,于劍術上會有更高造詣。蘇無蔚心知季辛的天分自己無可匹及,但長久以來,季辛任性肆意,對師父的期待更是置若罔聞,這樣的人如何能夠執(zhí)掌圣天門?!師父抱憾辭世,他幾十年也無一日不在遺憾,遺憾沒能令先師目睹他今日輝煌,再觀季辛,豈非與他云泥之別! “師父?!迸嵊灼吝m時出聲,拉回了蘇無蔚思緒。 轉過身,看向面前風華正茂的弟子,蘇無蔚不禁感慨:與季辛的“恩恩怨怨”似就在昨日,可眨眼歲月如梭,他已須發(fā)花白。 “那件事調查得如何?”蘇無蔚負手而立,氣度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