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幾步，何英忽然磨磨蹭蹭朝余燕至背上貼去。余燕至單臂攬住他，道：“不是不困嗎？”

    何英搖頭，拼命往他身上靠。余燕至不得不先制住他，而后將他背了起來。

    沉甸甸的分量令人不覺安心，幾個月前，何英幾乎瘦成了一把骨頭。

    又嬌氣又任性，曾經(jīng)熟悉的性情正一點(diǎn)點(diǎn)回歸。余燕至心說邵秋湖沒有騙自己，何英需要時間，或許一日、或許兩三個月，他遲早會恢復(fù)記憶。

    而令余燕至哭笑不得的是，何英最明顯的“進(jìn)步”竟表現(xiàn)在了情事上……

    因?yàn)橥葸€住著嚴(yán)豐與童佳，余燕至夜里并不會碰何英，豈料某日半夜，何英忽然就翻身壓住了他。余燕至被弄醒過來，原本想安撫對方，結(jié)果卻變成火上澆油，最終連自己也未能幸免。一邊擔(dān)心驚動了旁人，一邊防備著何英動作太大，余燕至緊緊箍住他腰身，將兩人相貼的欲望握在了手心。泄出時，何英摸索著親吻他嘴唇，一面親一面意猶未盡地頂弄，將余燕至光潔的腹部染得濕跡斑斑。

    何英舉止日益親密，余燕至卻偶感苦惱，因?yàn)楹斡⒉欢酥婆c適可而止。

    又一日，何英洗過腳，余燕至便坐在床前為他擦拭，擦好一只后擱在了腿上，誰知何英竟拿腳丫磨蹭起他大腿，蹭了幾下滑入胯間，不輕不重一陣踩揉。何英的世界一片黑暗，不曉得燭火通明的屋里三雙眼睛都在盯著他。余燕至羞得耳根通紅，童佳既懵懂又好奇，嚴(yán)豐怔然過后一張黑臉難得有了點(diǎn)別的顏色。

    余燕至認(rèn)為自己難辭其咎，開始重新“教育”何英，何英起初總要忘記，他習(xí)慣以身體的接觸與余燕至交流，被余燕至拒絕過幾次后竟然鬧了脾氣，以至余燕至反倒要親他，他才肯吃飯。比先前似乎沒有改變，好在余燕至耳聰目明，懂得看場合。

    白亮亮的月光照在庭園小路上，兩人腳下是重疊在一起的影子。余燕至斷斷續(xù)續(xù)說著什么，仿佛在自言自語，然而那聲音情意脈脈，有令人心醉的溫柔。

    目送二人離去，裴幼屏想起了兩年前梅清曾說過的一句話。

    ——余燕至對何英絕非單純愧疚之情。毀了何英就能毀了他，興許送還給他一個廢人，他還會感激涕零。

    那時他半信半疑，直到在南詔親眼所見，他終于確信了這份隱秘的感情……希望可以用來摧毀，感情可以用來傷害，得到越多，失去時才會越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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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英緊閉雙眼，直挺挺地挨在余燕至身側(cè)，深夜的屋中，只聽得見嚴(yán)豐的呼嚕聲。他輾轉(zhuǎn)難寐，腦海反反復(fù)復(fù)閃現(xiàn)著一個畫面——清晨的山間小路，屠夫被行走前方的女子的背影吸引，幻想女子擁有如何嬌媚的容貌，便于是繞過她回頭一望……何英打了個激靈，哪怕捂出了一身汗，仍是不停往被窩縮去。隔壁床，童佳睡得昏天黑地，不曉得睡前講的故事成了他人夢魘。

    何英自己嚇自己，戰(zhàn)戰(zhàn)兢兢擠進(jìn)了余燕至懷中。

    余燕至半夢半醒，感覺有些悶熱，便將薄被掀至兩人腰間，干燥的掌心滑入何英衣下，撫慰般在涼滑的肌膚游走片刻，又漸漸沉入夢鄉(xiāng)。

    何英埋首他胸前，輕輕嗅著他的氣息，似乎安心了些，半晌后終于有了睡意。

    不知不覺潮熱被陰冷替代，“嘩啦啦”的噪音驚醒了何英，他睜開雙目，暗淡的光線一點(diǎn)點(diǎn)射進(jìn)眼底……灰色的天、灰色的地，天地間懸掛一簾雨幕，四周樹海一望無際，在綿綿細(xì)雨下模糊成了青黑色的背景。何英舉目望去，腳下一條蜿蜒小路不知通往何處。

    這是哪里？

    為何心中會充滿懷念……

    踩著泥濘，何英沿小路一步步行走，他貪婪地看著身邊幾乎一成不變的景色，任雨水打濕頭發(fā)，浸染了衣衫。

    盞茶功夫后，筆直的山路出現(xiàn)了一條向西的岔道，仿佛被什么所牽引，何英毫不猶豫拐了進(jìn)去。一間木屋映入眼簾，屋外一個大水缸，缸中浮著只葫蘆瓢正悠悠打著轉(zhuǎn)兒。突然，屋內(nèi)傳來響動，何英立刻上前推開門，卻未見人影……只有落滿灰塵的寬大的木板床與疊得整整齊齊的被褥。

    響聲又起，是一種悶響，仿佛拳頭捶打著rou體。

    “余景遙是混蛋，你也不是好東西！”

    “不許你說我爹！”

    “小混蛋，你還敢還手？！”

    孩童的爭吵像針一樣刺進(jìn)何英耳中，他呼吸急促，心跳漸漸加快，一下一下強(qiáng)烈地撞擊著胸口。有什么迫不及待，呼之欲出！何英分辨不清，他感覺到了自己的掙扎，像頭被關(guān)進(jìn)籠子的野獸，拼命地撞向鐵欄，在痛苦中頭破血流，不知該抗?fàn)幍降谆虬察o地接受命運(yùn)。

    恨、不恨，一念之間……一念之間的選擇讓他無法獲得自由，那明明是自己的心，卻心不由己！

    何英沖入雨下，狼狽逃竄。

    他茫無目的地奔跑，在滂沱大雨中似乎聽見了小女孩的哭聲。

    猛然抬頭，不遠(yuǎn)處，一個小小身影跌坐在泥坑中……何英愣了愣，上前將那rou球似的小姑娘抱了起來。

    小姑娘滿身泥污，正嚎啕不止。何英手忙腳亂，不知該如何哄她。就在這時，一名婦人冒雨匆匆趕來，直到近在眼前，何英才瞧清她面上縱橫交錯的刀疤……

    很可怖，但何英卻不覺得害怕。

    “啊，嗚啊啊。”婦人似在向他道謝，嘴巴一張一合發(fā)出了含混的聲音。

    接過小姑娘，婦人一下下輕拍她后背，她漸漸停止了哭泣，粗短的小胳膊摟住婦人，喃喃道：“娘，我疼……”

    “啊啊……”婦人抬手抹凈了她臉蛋的泥漬，抱著她朝回走去。

    何英跟在她們身后，一路行至了另一處岔道。婦人轉(zhuǎn)過身，和懷里的小姑娘一齊朝他笑了笑。

    “英哥哥，我們走啦?！毙」媚飺]了揮手，笑得甜極了。

    何英靜靜地望著她們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徹底消失，再也看不見。眼睫落滿細(xì)密的水珠，最終不堪重負(fù)，隨輕眨的動作滾了下來。那么冰涼，那么guntang。

    繼續(xù)行走，腳底帶起了更多泥濘，半晌后，他眼前出現(xiàn)了第三個岔道，他莫名有些緊張，猶豫瞬間，一把劍穿過層層雨幕朝他飛來。

    閃躲同時，何英出手握住劍柄，縱身躍入了前方。

    雨中，一人正在舞劍，何英立即迎上去與他過起招來。數(shù)百招后，卻見兩道身影忽而雙劍并行，起躍翻飛，騰挪移轉(zhuǎn)，配合得天衣無縫！

    走完整套劍招，何英興奮難掩，喘息著望向那人。

    “英兒?！蹦凶由ひ魷厝釤o比。

    可何英剛要靠近，男子卻轉(zhuǎn)身背對了他。

    “為師最大期望便是看你長大成人，可惜為師已無法陪伴你的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輕嘆一聲，男子續(xù)道，“你時常任性倔強(qiáng)，行事不計(jì)后果，叫為師如何放心得下？唉……望你今后好自為之……”

    語畢，男子身影竟恍如青煙般淡去。

    雨越下越大。

    何英呆立原地，凝望著對方消失的地方，胸口開出了一個洞，灌進(jìn)凄風(fēng)苦雨……所有想挽留的都留不住，悲涼似潮水襲來幾乎將他滅頂！

    如此痛苦，為何還要走下去？

    何英不確定，但心里有個聲音對他說，繼續(xù)前行或許就能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