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配叫我?guī)煾?。”蘇無蔚立掌制止。

    膝蓋貼著地面挪上前，裴幼屏仰頭望他，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無論您認(rèn)不認(rèn)弟子，您永遠是我的師父?！?/br>
    蘇無蔚輕輕搖了搖頭，血自嘴角滴滴淌下：“你若存這份心，便解答為師三個疑問，可好？”

    “弟子知無不言。”

    蘇無蔚緩緩開口：“十年前，余景遙一事是否有冤情？”

    “是?！?/br>
    “你是否參與其中？”

    “是?！?/br>
    長髯微顫，蘇無蔚閉了閉目，輕聲道：“為師死后，你會放過余易嗎？”

    梅清斜睨黑衣人一眼，黑衣人接到命令，一拳毫不留情擊向了蘇無蔚！

    劍自手而脫，蘇無蔚直直飛了出去。

    裴幼屏立刻沖上前，半空中接住了對方。

    站定后，蘇無蔚推開他，踉蹌著倒退數(shù)步，望入了他眼底：“回答為師最后一個問題?！?/br>
    “為何不問醉伶薊……”裴幼屏眼角泛紅，“為何要問余燕至！”

    “此乃你心結(jié)所在。”

    言罷，蘇無蔚身體猛然一晃，裴幼屏急忙上前擁住他，卻又被推了開來。

    “師父！”

    “回答我?！?/br>
    手握成拳，裴幼屏一字一句道：“我必須殺他?！?/br>
    抬頭望向天空，愁云無盡，苦雨無窮，蘇無蔚半瞇了眼，片刻后緩緩垂首，吐出胸臆間最后一口淤血，仰倒下去。

    “師父！”裴幼屏將他接入了懷中。

    終于卸下所有防備，虛弱地望著眼前人，他苦笑道：“幼屏……我……不配……做你的師父?！?/br>
    眼瞳在眼眶中動了動，裴幼屏輕眨眼睫，雨水便自眼角滑落，落上了蘇無蔚的臉：“師父，您恨我嗎？”

    “傻孩子……回頭吧……”蘇無蔚輕嘆一聲，緩緩閉了目。

    為圣天門cao勞半生，他無怨無悔；為裴幼屏傾盡心血，他亦無怨無悔。最大遺憾并非收裴幼屏為徒，而是十幾年也未能令他放下執(zhí)念。留在蘇無蔚心底的，依舊是當(dāng)年那青澀的少年，是少年第一次喚自己師父時的情形，是這些年的點點滴滴……而對圣天門未來的擔(dān)憂、對女兒的牽掛、對余景遙父子的愧疚，他已無心無力參與。

    梅清一擺手，余下的黑衣人便分東西兩路迅速離去。

    走到裴幼屏身側(cè)，梅清拍了拍他肩膀，彎腰湊近他耳畔，道：“現(xiàn)在就惺惺作態(tài)會不會太早？”

    盯著懷中冰冷的人，裴幼屏一語未發(fā)。

    “如今除去蘇無蔚這個隱患，無人會再懷疑你，你很快就能大展拳腳，實現(xiàn)一直想要實現(xiàn)的最徹底的復(fù)仇，”重新挺直腰，雙手背于身后，梅清垂下的視線落在了裴幼屏發(fā)頂，微笑道，“幼屏，你開心嗎？”

    小心翼翼將蘇無蔚輕放地面，站起身，裴幼屏轉(zhuǎn)望他道：“你呢？你開心嗎？”

    “當(dāng)然。”

    “可你為何不笑？”

    梅清好笑道：“此話從何說起？”

    “我從未見過你真心的笑，也從未見過你哭，”裴幼屏抬手輕輕碰了碰他眼角，“可憐?！?/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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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燕至滿身污泥，狼狽不堪，他左腿被劍刺傷，血流如注，衣擺已瞧不清原本顏色，可他不管不顧拼命奔跑，腦海只有一個念頭，不能死，絕不能死！

    一刻鐘前，攀上懸崖后不久，他與程松便遭遇了黑衣人的圍殺。

    危機時刻，程松以一己之力拖住那些人，把生的希望留給了他。余燕至根本無暇思考對方為何這樣做，況且，他不可能為程松、為圣天門送命！那對他來說簡直是個笑話！

    追逐的腳步聲又響起耳邊，轉(zhuǎn)瞬，閃著寒光的劍便自后襲來。

    連忙扭身躲避，一掃眼前幾名黑衣人，余燕至心知程松已十死無生，急促的呼吸反而平穩(wěn)下來，目光變得又冷又沉。

    他的劍遺留在了崖壁，此刻他赤手空拳。

    可他毫無畏懼，他絕不能死，他必須活著回去！

    …… ……

    不知過了多久，余燕至自昏迷中清醒，立感頭痛欲裂，他半坐起身環(huán)顧四周，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失去意識那一刻還在距圣天門百里之遙的地方，可此時放眼望去，竟已能瞧見那巍峨建筑。

    強忍遍布全身的痛楚，他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剛邁出一步便踢到一樣事物，垂首一瞧，是先前被程松插入崖壁的自己的劍！

    為何這把劍又回到了手中？為何不殺了他只將他打暈？

    為何……

    為何……

    這情形熟悉得可怕！

    大雨、突襲、黑衣人、幸運的“死里逃生”，恍如落伽山的重演。那一日，當(dāng)他睜開雙眼時，他幾乎失去了一切。

    余燕至沒有精力思考這群人與落伽山的關(guān)系，他活了下來卻無絲毫慶幸之感，他簡直心驚膽戰(zhàn)！

    無懼傷痛，他一口氣沖回了圣天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