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問先生_分節(jié)閱讀_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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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塞佩整了整領帶,心想這恐怕又是哪個走錯了大門的倒霉蛋。但他還是快步靠近了人群,準備好好的調(diào)解一番,畢竟如果大樓里出了什么事故,最后出來收拾爛攤子的還是他自己。 “女士,恕我冒昧,我們的員工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 朱塞佩這樣說著,又戴上了那和善斯文的面具,禮貌的笑容與妥帖的說辭混合在一起,使他看起來就像一個彬彬有禮的紳士。他向身邊的打手們使了個眼色,要他們退后開去,好使這個不幸的女人能不起任何疑惑的離開這個地方。 可是,朱塞佩沒有想到的,那個女人非但沒有離開,反而氣勢洶洶的沖到了他的面前。她睜著一雙滿是皺紋的眼睛,灰藍色的渾濁眼珠上布滿了血絲。女人的嘴唇干癟著,肌膚松弛而衰老,那削尖的鼻梁上仿佛只覆蓋著一層薄皮,這一切都使她看起來像個歇斯底里的怪物。她的身材很矮小,站近了只到朱塞佩的胸前,但這毫不妨礙她那向上看去的,怨毒如小鬼一般的眼神。 “你……是你,你這個下流齷齪的□□!” 她沙啞著嗓音,渾身顫抖起來。朱塞佩被她罵得一愣,有種當年在貝托尼街時,被那些客人們的母親興師問罪的錯覺。但鑒于她說的也許是個事實,而事實的本人也似乎無妨被說破,朱塞佩居然還能冷靜從容的,用那副面具一樣的笑容對她說: “女士,我不明白,但如果是我冒犯了您,我為我的行為感到抱歉。” 老女人聽了他的話,就好像吹了風箱的柴火,劈里啪啦的爆燃起來。她一把揪起了朱塞佩的前襟,好像是要和他拼命。她那缺了牙的,說話含混不清的嘴里卻發(fā)出接連不斷的詛咒,就如同洪水決堤那樣傾倒而出。 打手們一擁而上,準備拖開她的糾纏,好在朱塞佩真正生氣之前平息事端。但朱塞佩卻揚手揮退了他們,因為他在女人那口音濃重又模糊異常的話語里,撇開那些粗俗下流的叫罵,聽到了“艾伯特”的名字。 朱塞佩有些遲疑的開口,“你認識艾伯特,艾伯特·巴羅內(nèi)?” “我是他的妻子!”女人瞪著眼怒吼起來,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喘了幾聲,又大聲喊道:“是你殺了他,我知道是你這個沒種的東西殺死了他!” 但是,就在她的話落地以前,大堂里的人們卻都安靜了下來。黑手黨成員間有一條古老的□□:不能牽扯進家人,也不能對家人透露出自己的事業(yè)。而顯然,艾伯特違背了這一法則,把家族的存在,褐石大樓的地址,甚至朱塞佩的個人情況都統(tǒng)統(tǒng)告訴了妻子。 朱塞佩摘下了他那溫柔和善的面具,眼神徹底冷了下來,一字一頓說: “他活該……艾伯特本該如此?!?/br> 但那個女人卻似乎還未領教到他話語里的真正意思,依舊大著膽子與他辯論:“見鬼,你有什么權力說他活該!是你謀殺了他,你們這群惡棍謀殺了他……我要把這件事情告訴條子,哼,你們到時會付出代價的!” “我勸你不要這樣做。”朱塞佩慢慢的說著,毫無感情的勸誡起來。他聲音醇厚而又清晰,像教堂的鐘聲那樣,極具穿透力的回蕩在大堂中間。他說: “夫人,你該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然后把這件事情忘了。不要愚蠢到試圖挑戰(zhàn)我們的力量,或者尋求除我們以外的其他正義……艾伯特,我為他感到不幸,但你應該忘記他的死,就當他從未存在過。你最好忘了這件事情?!?/br> 那個女人看著他那毒蛇一般的眼神,忽然感到一陣脊背發(fā)涼。她似乎是現(xiàn)在才醒悟過來,這個先前和善得仿佛從來不會動怒的男人,并非是真正的和善可親。他只是冷靜,冷到連憤怒和瘋狂都是冰涼的情緒。面對這樣一個男人,她知道自己該見好就收,因為誰都不清楚他下一秒時會不會拔出槍來扣動扳機。 可她還是不能甘心,艾伯特那個老家伙太喜歡賭錢,幾乎賠光了家里所有的積蓄。而實際上艾伯特的死也并沒有給她帶來多大的傷害,反而使她從不幸福的婚姻里解脫。但貧窮和輕蔑卻使人無法忍受,那些密密麻麻的借條幾乎要把她逼瘋。所以她想到了丈夫的那群狐朋狗友,想到了他常說的“弟兄”,和時不時嘲諷的“只會被男人干的小白臉”。 她也多少知道一些巴羅內(nèi)的事情,知道丈夫口中的小白臉名叫朱塞佩,是家族里的顧問。這些就足夠了,她自以為憑借這些就能夠威脅一個黑手黨中最狡詐的人物,并因敲詐而得到一筆錢財。 盡管她現(xiàn)在意識到自己恐怕不能如愿了,她還是希望做一些最后的掙扎,于是她說:“基督,你不能威脅我,我不怕你的威脅!” “哎,無可救藥的女人?!?/br> 朱塞佩心想,對于一個冒犯了家族尊嚴的外人,他已經(jīng)給予了最大的寬恕。而現(xiàn)在,他不打算再把這種寬恕進行下去。他與身邊的打手們交換了眼神,然后兩個面目兇惡的男人就像拖麻袋一樣,把那個老女人拖離了朱塞佩的身邊。朱塞佩這時忽然又笑了起來,和平日里那種溫柔的,像狐貍一樣的笑容不同,顯得陰森而又令人毛骨悚然。他踩著手工制的雕花皮鞋,鞋底同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摩擦,發(fā)出一些細碎的聲音。 朱塞佩走到了那個女人的面前,金邊眼鏡后的灰綠色眸子死死盯著她的雙眼,像盯著砧板上的一塊rou。他半晌,啟開那片善于蠱惑的雙唇,聲音如同惡魔的低語。他像鞠躬一樣的彎下腰去,輕聲說道: “夫人,我向你坦白,是我派人做掉了艾伯特。剖開他的肚子,拿出他的內(nèi)臟,割下了他的鼻子耳朵,把他掛在引擎蓋上。因為他是個叛徒,我們就是這么處決叛徒的……可是你不是,我也不想這樣對待你,你更不值得?!?/br> 朱塞佩說完,讓人松開那個已經(jīng)嚇癱了的女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臉上又恢復了那如雕塑一般的和善斯文。他從口袋里翻出煙和火機,點上一支銜在嘴里,也并不急著抽,只是朝幾個打手笑了笑,爾后轉(zhuǎn)身而去。 當那支煙燒到一半的時候,朱塞佩就乘著升降機回到了三樓的辦公室里。他的辦公室實際是走廊拐角處的,一個稍大的套間。外面被用作會面和處理事務,而里側(cè)則配備了浴室和床鋪。當然,出于某種原因,他最近不太睡在那張床上。 但現(xiàn)在,朱塞佩卻很想念那張蓋著雪白鵝絨被的雙人床了,這幾天的事情太多,幾乎耗盡了他的全部心力。他抬眼看了看窗外,昏暗的夜色籠罩在芝加哥上空,像濃墨一樣把空氣浸透。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朱塞佩打算放棄那頓從來就沒有出現(xiàn)在計劃里過的晚餐,轉(zhuǎn)而躺到床上,按照達里奧的話好好睡上一覺。 于是他脫下了羊毛西裝,扯松了領帶,露出一點溫潤的脖頸和玲瓏的鎖骨。而那平日里,被西裝背心包裹得勁瘦纖細的腰肢,在迎著光的輕薄衣料下,也搖搖晃晃的變成了一抹朦朧的暗影。 但正當他挽起袖子,要把西裝掛在墻邊的衣架上時,卻聽見身后的門把手轉(zhuǎn)動了幾聲。朱塞佩心里打了個突,幾乎是在瞬間拔出了腰間的□□,轉(zhuǎn)身對著房門就要按下扳機。 可是槍口的另一面,澤維爾卻光著上身從門縫里擠了出來。他赤著腳,頭發(fā)濕漉漉的,一身不知從哪來的肌rou上淌著水珠,蜿蜒的流進腰上圍著的白色浴巾中。 “哦不朱塞佩,是我,是我……” 他這樣解釋著,立刻澄清了這個要命的誤會,并且本能的舉起了雙手。只是他忘了,他的手里原本抓著的東西—— 是浴巾。 朱塞佩來不及問他為什么在自己的房間里洗澡,就忽然覺得有些頭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