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_分節(jié)閱讀_5
凄長鷹鳴劃破了宋明晏的淺夢。少年揉了揉眼睛,自哲勒懷中醒了過來:“什么聲音……” 哲勒向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抬起一只手讓蒼鷹黑電落在胳膊上。宋明晏這是是第二次如此近距離地看見蒼鷹,這只比父皇養(yǎng)在北林苑的那只還要大,還要神氣得多,他歪著頭偷偷地瞧,黑電也瞪著他。宋明晏眨了眨眼。 哲勒把綁在黑電腳脖子上的那小段布條揣進懷里,托著宋明晏的腰將他放下了馬,沉聲道,“我有件事要麻煩你?!?/br> 宋明晏聞聲抬頭。 “往正東三十里,有一座土城,你找到那的首領,就說是圖戎的哲勒有事相求,信物就是你身上那把刀,你去了,那邊的人都會懂的。” “那你呢?”宋明晏懵懂問道。 哲勒撫了把黑電的羽毛,一振胳膊,黑電清嘯一聲沖回高空:“我去追大部隊。”說罷不等宋明晏再問,一夾馬腹,白電嘶鳴一聲,眨眼便沖出了一箭之遠。很快,就在地平線凝成了一個小小的白點。 宋明晏先是聽話而茫然地往正東騎了數(shù)里,然后慢慢停下了馬。 伴隨著漸漸清明的頭腦,一個可怕的念頭驟然涌了上來。 ——如今身邊再無旁人,他現(xiàn)在就可以立刻轉頭逃跑,回到東州,離這一切遠遠的。 宋明晏被這個想法駭住,冷汗涔涔地就下來了。他想把這個念頭驅逐出去,但字眼好似扎了根,鉆進了皮rou骨骼,化成了一種蠱惑誘人的聲音,來回盤旋在腦海里。少年四肢僵硬,牙齒格格打顫,迫使他不得不張嘴用力喘氣,胯下的核桃感應到了宋明晏的焦躁,不安地打著響鼻。 “不行……”宋明晏呼吸愈發(fā)急促,喃喃地努力說服自己,“要是做了這樣的人,將來死了,還有何面目去見父皇,見太傅……” 你不是一直在恐懼在害怕嗎?現(xiàn)在綁著你的繩索沒有了,你自由了啊。那個聲音一會變成了母妃的,一會變成了父皇的,一會變成了宋澤儀的。 “我是怕死,因為我本來是該死的……”少年縮起肩膀,“是阿姊保下的我?!?/br> 宋明晏這輩子都忘不了長劍橫在脖子上冰涼的觸感。自己的jiejie絕望地跪在黃袍男人的腳邊,死死揪住那片下擺的團龍云海喊道:“我會遵旨去和親,懇求陛下放了允央,也放了晏兒吧!” 可笑,難道沒有你,宋澤儀就逼不了你jiejie和親了嗎? “我不能這樣忘恩負義……”宋明晏用力捂住頭,已經帶了哭聲,“……她只救下了我,我如果走了……” 想想盧允央,想想你母妃,你的哥哥們。那個聲音輕蔑地笑了。她誰也救不了,你也是,誰也救不了。 “——住口!”宋明晏大喝出聲,整個人總算從迷霧中掙脫出來。身體一陣疲憊脫力,仿佛是經歷了一場艱難rou搏。他甩了甩頭,擺脫那股暈眩感后,猛力一拽韁繩,核桃的前蹄高高揚起,重新往東方奔去。 “沒看到哲勒?!奔t毛目力最好,他巡望了一圈之后視線落在了大車上,“東州公主就在那里面是吧?” “是?!?/br> 紅毛目光里有些好奇,可惜只能看到蓋著布料的車板,他小聲念叨,“不知道公主長得有多好看?” 一旁的光頭拍了一把紅毛的后頸:“我要把你這話告訴瑪朵娜?!?/br> 紅毛連忙告饒:“她們家好不容易接受了我家的羊羔和面粉,你可別搗亂。” “婚期定了?” “嗯,下個月初。”紅毛臉上洋溢著歡愉和滿足。 “好小子,可以啊。”光頭大笑。 首領一直沉默著,他見自己的隊伍和圖戎騎兵始終僵持不下,頗不耐煩的皺起了眉。抬手啜了口銀壺里的酒。 “沒想到只有一隊人還能防得這么牢,我當他們只會沖鋒呢。圖戎未來的金帳武士果然訓練有素,哲勒在這方面可比他老子穆泰里厲害多了?!惫忸^感嘆,“不是我說,對這個人,你最好早點動手。” 男人嗤笑一聲,沒接話。 又過了一刻鐘,負責瞭望的紅毛陡然直起身子:“那是不是哲勒?北漠里能跑得這么快的馬可沒幾匹?!?/br> “當年有人出三十個金錙要買白電,結果被哲勒丟進硫磺泉淹個半死。那可是他的親兒子吶!”光頭綁緊面罩,將氈帽扣在頭頂?!拔胰チ??!?/br> 首領點頭,“你自己小心。” “只要您別把哨子丟了。”光頭笑笑,打馬離開。 “那個老胖子不是說,哲勒還帶著個孩子嗎?”光頭剛走,紅毛突然想起來這事。 首領嘖了一聲:“估計跑了?!?/br> “要我去追么?”紅毛也拉起了面罩,“您別忘了,離這不遠還有一只鬣狗,那狗脖子上就套了一根繩子,只繞在哲勒的腕子上。” “如果攔不下就算了,免得鬣狗認出你。”首領叮囑。 紅毛嘿嘿笑了兩聲,上馬往相反方向而去。只剩男人掩在巨石之后,冷著臉又咽下了一口酒。 這一帶氣候爛極,常常上個時辰還日頭高懸,下一刻就刮起了凜風。此時太陽早就不知道去了哪,宋明晏哈了口氣,努力在荒漠里辨認方向。他算算腳程應該是有三十里了,但并未看見哲勒所說的土城。 邊境之地荒涼,尤其姜州這一帶,根本就沒有出城獨行的人,若有經過,便是大批的商隊或是小股馬賊。然而宋明晏并不知道這些,所以當他聽見身后傳來馬蹄聲時,第一反應是駐馬轉頭,想叫住來人問路。 紅毛見獵物不逃反而回頭,也是一驚,立刻拔刀出鞘。 小孩離他僅數(shù)十丈,紅毛舔舔下唇,他幾乎可以想象出男孩被劃破喉嚨時的驚恐面容——只用這一刀,他就可以回去跟頭兒交差。 此時再反應不過來就是傻子了,宋明晏在瞧見刀光的剎那間倒吸一口氣,猛扯韁繩,核桃嘶鳴,瞬間拉開了數(shù)丈距離。 紅毛大笑出聲,北漠之中白電只有一匹,還沒有除它之外他追不上的馬。 宋明晏伏低了身體,背腹近乎于地面平行,人踩著腳蹬稍稍站起——洪正濤將軍和北蠻交戰(zhàn)三十年,他教過的,總不會錯。 短刀早已握在手中,分量沈甸甸的。少年咬緊牙關,努力把眼淚給憋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