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昊_分節(jié)閱讀_70
白臉被瑪魯噎得沒了話,他也一屁股坐在地上,垂著頭沉默了會,才啞著聲音說:“我勸你一句,這件事真的很危險,我雖然沒見過末羯的黑狼王,也知道他是比最瘋的馬賊還不講道理的瘋子。你根本不知道這人會想什么,會做什么?!?/br> 瑪魯從地上爬起來,揩了把鼻血,“那我先聽聽他在想什么,又想做什么好了。” 白臉從金色的亂發(fā)間瞟了一地說了聲:“別死了?!?/br> “什么?”瑪魯沒有聽清。 “我說讓你快滾,我晚上還要去西坡見姑娘?!?/br> 因?yàn)楝旚數(shù)膱猿?,哲勒便依他只給了他一支四人小隊(duì)。 “你的臉怎么了?”宋明晏問道。 瑪魯換上了大祭司的白色長袍,臉上青青紅紅的淤青就襯得愈發(fā)顯眼,他下意識地?fù)趿艘幌拢骸皼],沒事?!奔浪静荒苋鲋e,他想了想,沖宋明晏行了個禮,“阿明大人,請您不要責(zé)罰帕帕蘇,他……他揍我是為我好?!?/br> 宋明晏有些啞然失笑,他點(diǎn)點(diǎn)頭:“好?!?/br> 從圖戎王帳到末羯大營并不遠(yuǎn),快馬半天就能趕到,瑪魯卻一直到了天光熹微才看見了遠(yuǎn)方的馬柵與帳篷。他用手用力錘了錘自己胸口,才扭頭對護(hù)送隊(duì)說:“那我們過去吧?!?/br> “您別慌啊,一會可就看祭司大人的本事了?!?/br> “我……我不算祭司……”瑪魯瞅了一眼自己的袍子,又搖了搖頭,“但愿我不會讓大家失望?!?/br> 末羯的營門在確認(rèn)了來者后向他們緩緩打開,瑪魯?shù)热诉B鞋底都被搜查了個遍后才被帶進(jìn)了王帳。年輕祭司心跳劇烈,為了不讓墨桑看出他在發(fā)抖,他干脆將雙手全縮進(jìn)了袖子里。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黑狼,這位戰(zhàn)爭的發(fā)起者。對方也看見了他,只一眼,瑪魯方才還在狂跳的心臟險些驟停。 坐在前方的男人問道:“圖戎的新祭司?” “……是的……”瑪魯剛一說出口就有些后悔,聲音太小了,他應(yīng)該更有氣勢的。 “哈,”墨桑果不其然地嗤笑了一聲,他打量了瑪魯兩眼,“哲勒派你來要我的回答?” 瑪魯摸不清對方什么意思,他遲疑片刻,打算按自己的想法來接話:“您的回答,是愿意撤軍了嗎?” 墨桑的眼睛瞇了起來,嘴角的輕蔑也越來越濃:“哲勒什么都沒有囑咐你就讓你來送死了?”他話音剛落,帳中的衛(wèi)兵們已齊齊拔刀。 “您不會讓我死的。”每說上幾個字,瑪魯就要咬一咬下唇讓自己聲音不顫抖,“我死了,誰給您帶那個回答回去?” “切下你的腦袋,把回答塞在脖子里,找一匹老馬不就行了么?!?/br> “您在嚇唬我?!笨焱O掳?,自己急促的呼吸,哆嗦的指尖?,旚斣谛睦锛饨小?/br> 墨桑從位子上站了起來,開始走向瑪魯,聲音和他的腳步一樣慢悠悠的:“小家伙,畢竟干你們這行的沒法說謊,不如我來問問你,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讓我的子民們活下去?” “當(dāng)然是……”瑪魯艱難地吞咽口水,“撤軍,回到自己的領(lǐng)土上。” “可是我背后有個辛羌的老婆娘正想趁此機(jī)會找我的麻煩,我退回去也不會有好果子吃?!?/br> 瑪魯真想大叫是你活該,但他不敢:“那……那你也可以找人幫忙。” “找誰,哲勒嗎?”墨桑啊了一聲,“以他的好心腸,沒準(zhǔn)真能答應(yīng)?!?/br> 墨桑不再拋問題給瑪魯,瑪魯也不好接話,梗住的脖子開始僵硬,夏日的暑氣亦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纏身,瑪魯能清晰的感受到后脊一道道濕冷的汗痕。墨桑已經(jīng)走到了他的三步之外,男人停下腳步以更加悠閑的聲音繼續(xù)說道:“我應(yīng)該向哲勒請求嗎?以一位戰(zhàn)敗的王的身份,去請求白狼庇護(hù)我的子民?!?/br> 這個問題分量太重,瑪魯垂下眼睛,看著地面上被碾壓過的碎草,低聲回答:“……是的,你應(yīng)該?!?/br> 頭皮驟然一痛,是墨桑伸手拽住了他的頭發(fā)。身后的四名侍衛(wèi)剛要暴起,就被末羯人按在了地上,瑪魯聽見了身后的四聲輕響——是喉管被割破的聲音。他不敢動彈,末羯王的臉近在咫尺,鼻息正噴在他嘴角的淤傷上:“可如果我既不想在哲勒面前跪下,又想讓我的子民們活下去?該怎么辦?” “你可以——”瑪魯剛要出口的話馬上被他咽了回去,他意識到自己差點(diǎn)就被墨桑代入了漩渦之中,盡管疼得五官都要扭曲,他也掙扎著拼命改口道,“不,你不能……” 墨桑笑了:“我可以,因?yàn)檫@是蒼狼與白鵠賦予每個草原人的權(quán)利。祭司大人?!?/br> 你可以像戰(zhàn)士一樣,去找哲勒決斗,帶著榮譽(yù)死去。 “這就是我要你帶回去的回答?!?/br> 瑪魯眼眶泛紅,他沒能忍住眼淚,不是因?yàn)樘弁?,而是因?yàn)樗×?。他辜?fù)了所有人的期待,成了一位廢物談判家,他要到了一個會將自己的王置于巨大風(fēng)險之上的回答。 年輕的祭司用盡自己所有的憤怒和恨意,嘶啞道:“你是瘋子?!?/br> “是的,現(xiàn)在瘋子要找上你們圣人一樣的王,請他和我……”墨桑終于松開了手,近乎慈愛地摸了摸瑪魯?shù)念^,聲音卻似毒蛇吐信,“來一場愉快的角抵?!?/br> 放走了圖戎的小祭司,墨桑拿腳尖點(diǎn)了點(diǎn)地上的四具尸體:“收拾了?!?/br> “是。”英格里朝手下們揮了揮手,掩在胡子后的嘴欲言又止,“汗王……” “今天北漠的天氣不錯,”墨桑撩開帳門,天穹如洗,“不知道東州那邊氣候如何。閼氏和世子今天能到洛甫嗎?” “算算日子應(yīng)該差不多……汗王,宋明喻這人可信嗎?” “他要是想當(dāng)個兄長,那就不可信;可我看他的架勢,分明是想當(dāng)東州的皇帝。”墨桑倚著帳門笑了笑,“他要連個婦人幼子都容不得,我估計他將來龍椅坐的不會比他叔叔長。” 英格里半晌默然無言。他心里清楚的事他的主君自然比他更清楚,末羯已無兵力再戰(zhàn),身后又有辛羌虎視眈眈,最好的辦法就是方才墨桑向那名少年祭司提出的方法,至少還能保全末羯人今年冬天有一處容身之地。然而……他想到這里,連聲音都多了幾分憂心忡忡:“明日的決斗汗王有幾分勝算?不如……去祭司那邊算一算?” 墨桑沒有回他的話,而是自顧自說道:“有一年春天,我們四人跑天命山上玩,正好撞見了不出世的祭司,那老頭帶我們?nèi)チ松衲灸莾?,機(jī)會難得,大伙就順便都對著神木許了個愿。若娜那丫頭希望快點(diǎn)長大好做夏里的新娘,夏里想買到一匹好馬,哲勒這人最無趣,說希望家人平安,我呢,則希望成為被詩歌傳唱的草原之主?!彼f道這里,喉頭迸出一聲冰冷的笑,“我從不信鬼神,因?yàn)橛⒏窭锬憧?,這四個愿望,沒有一個被蒼狼白鵠聽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