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對面的牢房里足足有四個人被刑訊了，三個廚子一個幫廚，具是被打得鮮血淋漓，險些去了半條命。而且同個牢房里的人都被刑訊了，連個照顧的人都沒有，簡直就是被扔在那里等死的。

    對面的伙計里終于有人承受不住，縮在墻角里哭了起來，口中還不住念叨著：“這是怎么了，這是怎么了，我就好端端做個伙計，為什么要被關(guān)起來，為什么要被打……”

    這一哭，仿佛帶動了眾人的情緒，相鄰的幾間牢房里全都?xì)夥諌阂帧?/br>
    醉風(fēng)樓不小，醉風(fēng)樓里的廚子伙計更是不少，相鄰的四五個牢房里都是醉風(fēng)樓的人，也不知道獄卒到底是怎么想的，若真有什么，把人關(guān)在一起豈不是方便了串供？

    當(dāng)然，現(xiàn)在這些伙計廚子們都想不到這些了，他們只看到了血淋淋的事實。若是伙計們還能面前鎮(zhèn)定忍耐，關(guān)在另一個牢房里的幾個幫廚卻是快被嚇?biāo)懒恕钌睦泳驮谘矍埃敲疵魈毂粚徥苄痰臅粫褪撬麄?？受過刑后他們又能不能繼續(xù)活下來？！

    很快的，恐懼的氣氛蔓延，幾個牢房里的人都吵嚷了起來，叫喊著“冤枉”，叫喊著“放我們出去”。然而這種聲音在大牢里實在是太常見了，獄卒們甚至都懶得來看，就這么任由著他們吵嚷，只管吵到他們累了停下來便是。

    文璟晗在這一群人中始終是個異類，因為她是唯一被獨自關(guān)押的人。而另一方面她雖是這醉風(fēng)樓的東家，可這么多年來醉風(fēng)樓卻從來不在她或者秦易的管束之下，左右的伙計們在這種時候更是沒心思理會她。便是先前她出言想問問醉風(fēng)樓這場禍?zhǔn)碌氖寄?，情緒壓抑的眾人也沒有回應(yīng)。

    突然間，一群叫冤的喊聲中有人喊了句：“是陳老大，陳老大醒了……”

    吵嚷的空間霎時一靜，很快又有人七嘴八舌的喊起來：“陳老大，陳老大你怎么樣了？”

    又有人喊：“陳老大，他們到底在審問什么啊，你怎么被打成這樣？！”

    陳老大是醉風(fēng)樓的大廚，手藝最是精湛，更難得的是為人和善，有人求他幫個小忙，或者在廚房里混點兒吃的，他都不計較。一來二去，自然和一眾伙計關(guān)系不錯，因此他一醒來便有人注意到了，而且兩邊牢房里的人都湊到了柵欄邊上，打探消息之余也不乏關(guān)心。

    然而陳老大的狀況卻不怎么好，他挨了三十板子，還被上了夾棍，這會兒雖是醒了，卻也虛弱得不成樣子，甚至因為傷勢身上隱隱有些發(fā)熱了。

    四周聲音不歇，文璟晗也早站起來查看了，這時終于忍不住開口道：“他剛受了刑，正虛弱，你們這么吵，他就算回了話你們也聽不見?！?/br>
    這聲音冷冷清清的也不算大，卻仿佛極具穿透力，一下子便將所有的吵嚷壓了下去。

    牢房里很快安靜了下來，仍舊趴在地上的陳老大其實意識不甚清醒，不過聽著之前的詢問，他竟也撐著一口氣答了一句：“他們要我……承認(rèn)……投毒！”

    一句話八個字，氣若游絲一般并不響亮，卻在這寂靜的牢房里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也在一瞬間驚得所有人慘白了臉色。

    終于，一個扒在柵欄上的伙計哆哆嗦嗦的又問了句：“陳老大，你沒承認(rèn)吧？”

    陳老大卻似沒了力氣，再沒有回答，也讓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頂點。

    眾人等了片刻，見陳老大似乎真的沒有力氣說話了，又各自慌張了起來。酒樓是消息最靈通的地方，在醉風(fēng)樓里當(dāng)伙計的也都是機靈人，不用旁人提醒他們也知道，酒樓發(fā)生這種事，意外和刻意投毒壓根就是兩回事，前者甚至不該牽連到他們身上，后者卻可能要了他們的性命。

    靜默了片刻之后，終于有人咬牙說道：“不能，這種事我們不能認(rèn)，誰認(rèn)了就得死！”

    可旋即又有人低聲道：“可是不認(rèn)就用刑，像陳老大，陳老大還能活著出去嗎？！”

    此言一出，牢房里又是一陣死寂，這仿佛成了個兩難的題——早死，或者晚死。更有甚者，是被人打得皮開rou綻在牢房里等死，還是痛快認(rèn)罪然后等著秋后問斬？！

    可沒有人想死，于是周遭氣氛越發(fā)壓抑，有膽小的人再次哭出了聲。也終于有人想起了之前文璟晗出言提醒，于是將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她身上：“東家，東家，這事兒真的只是意外，我們都不知道怎么就死了人了，可是沒有人投毒，您身后有文家，您救救我們啊！”

    文璟晗的臉色早在陳老大說出那話時就徹底陰沉了下來，這般的屈打成招，為的可就不是這些小人物了。而她之前所想的殺雞儆猴，似乎也并非單純?nèi)绱恕?/br>
    此刻聽得眾人求救，她抬眸，對上那一雙雙寫滿倉皇和期盼的眼神，鎮(zhèn)定道：“只要你們別亂認(rèn)，過些時日，大家都會沒事。”

    這話仿佛定心丸，讓眾人的心里稍稍安定了些，可看一眼陳老大等人的慘狀，卻又各自心下一沉——這樣的刑訊落在自己身上，沒有人肯定自己可以撐下來。

    也許真到了那時他們會想著不如招認(rèn)，然后等著秋后問斬，還能多活些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求花花，求動力二更~

    第146章 狼子野心

    秦易很清楚, 連文家都覺得棘手的事, 她自己更難幫得上忙了。所以她除了帶些東西去牢房里探監(jiān), 確定文璟晗暫時安好, 根本什么也做不了。

    好在袁司馬似乎并沒有將事情做得太絕，秦易去探監(jiān)時, 看守的獄卒倒也沒有太過為難。

    牢房里的環(huán)境比秦易想象中還要糟糕，那濃重的臭味, 潮濕的環(huán)境, 還有各種喊冤叫屈的哀嚎聲都讓人心頭不自覺心頭發(fā)沉。秦易覺得自己在這里片刻都待不下去, 更不能想象文璟晗那般風(fēng)光霽月的人物，要怎樣承受這等牢獄之苦。

    秦易跟著獄卒來到文璟晗的牢房外時, 文璟晗正對著晚上獄卒派發(fā)下來的牢飯發(fā)呆——毫不意外的殘羹剩飯, 還亂七八糟煮得跟豬食一樣，光是看著就讓人沒有食欲，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現(xiàn)在天氣還不算熱, 所以這牢飯沒餿。

    這樣的飯菜文璟晗自然吃不下口，可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得在這牢房里待多久, 說不得真要適應(yīng)一下？也正是在文璟晗猶豫著要不要伸手的當(dāng)口, 秦易帶著兩個家丁到了。

    只是一下午的光景而已, 文璟晗在看到秦易的這一刻仍舊不可抑制的長長舒了口氣。而秦易更是沒等獄卒打開牢門便沖了上去，隔著柵欄伸手撫上了文璟晗的臉，連聲道：“都怪我，你受苦了。”

    文璟晗原本不自覺有些凝重的表情便柔和了下來，她搖了搖頭說了聲：“沒關(guān)系, 不怪你。”

    獄卒側(cè)目看了兩人一眼，隨后拿出鑰匙打開了牢房的大門。粗重的鐵鏈一解開，秦易便趕忙走了進(jìn)去，身后兩個家丁拎著食盒抱著錦被厚衣，秦易還特地多帶了一張布簾過來，勉強可以在牢中隔出一小片私密的空間來——為了這些，秦易也是送了不少銀子。

    兩個家丁自顧自還是布置牢房，獄卒就在門外等著，秦易接過食盒左右看了看，也沒見這牢房里有張桌子，只好把食盒放在了地上。她一邊打開食盒取出飯菜，一邊說道：“中午就沒吃什么東西，餓了吧？快吃，今后每頓我都讓人送飯來?！?/br>
    文璟晗聞言也算是松了口氣，徹底不去管那豬食一般的牢飯了。她瞥了門外的獄卒一眼，走到秦易身邊，毫無顧忌的席地坐下了，接過碗筷時方問了句：“家里可還好？”

    秦易抬眸對上了文璟晗的眼睛，卻是搖頭道：“不太好，阿娘知道你被帶走后就昏了過去?！?/br>
    文璟晗卻聽出秦易說的不太好并不僅僅是指秦夫人，恐怕她爹那邊也不太好吧？不過這會兒旁邊外人實在太多，她也不好再問什么，舉起碗筷便吃了起來。

    不多時，兩個家丁便將那破爛木床鋪好了，又收拾了已經(jīng)生蟲的稻草，再點上驅(qū)蟲的藥草掛上隔絕視線的布簾，勉強也能讓人住下了。而后兩人自覺退出了牢房，更自覺的擋在門口遮住了外面那獄卒的視線，后者收了銀子，倒也沒說什么。

    直到此刻，秦易才小聲開了口，她將醉風(fēng)樓事件的始末和文丞相的態(tài)度都說了一遍，末了道：“這地方實在太糟糕了，你不能在這里久待。這事兒和我那表哥肯定有牽扯，不行的話我就去找他。”

    文璟晗一邊慢條斯理的用飯，一邊聽她說完，旋即搖搖頭，輕聲道：“不必，他不是什么關(guān)鍵人物，你找他也沒用。這事兒也不是那么簡單，醉風(fēng)樓的人遭了刑訊，為的是逼他們承認(rèn)投毒。一開始我以為這些事是沖著秦家的家財去的，可現(xiàn)在看來好像不止如此?！?/br>
    秦易也猜到了，于是用更小聲的聲音問道：“是沖著文家去的嗎？”

    文璟晗垂下眼眸沉思了一會兒，輕輕地點了下頭：“或許吧。我爹當(dāng)年身居高位，政見不合的大有人在，現(xiàn)在他退了下來，說不定就有人想要針對文家。不過洛城距離京城太遠(yuǎn)了，這樣的針對也本該沖著我兩位兄長去的，不知怎么竟會繞了個大圈子牽連上秦家?！?/br>
    秦易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我能做些什么嗎？”

    文璟晗嘆口氣，有些無奈道：“你做不了什么，我也做不了什么，只等他們背后博弈便是。”她說完，突然看向了對面幾個牢房，又道：“如果你想幫忙，那便將醉風(fēng)樓這些伙計的家人都好好安頓了吧?！?/br>
    秦易連忙點頭，心里卻未嘗沒有失落，最后問道：“那你什么時候能出來??？”

    文璟晗卻垂下了眼眸，盯著食盒里精致的菜肴，沒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