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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人擁有的一切缺點,阿夏都有。包括一點點頹廢、一點點懶惰、一點點心猿意馬、一點點左右閃躲。面對人生,她有時候會迷茫,有時候會絕望,與人之間偶爾交流不暢…… 而所有的這些缺陷,我們也都有。 這樣的個體,反倒引人注目。她擁有真實的質(zhì)感,而這份質(zhì)感,是許多人縱情于世的全部因由。 在這個物欲先于情感的城市,很多人都希望自己看上去體面而富有。逼良為優(yōu),強行使自己看上去光鮮而美好。然而,阿夏就是這樣一個膽敢吹著泡泡糖,帶著一臉放肆微笑在人群中穿梭的姑娘。 畢業(yè)那年,阿夏認(rèn)識了男友阿丁。阿丁是廣東人,熱衷于懷舊,喜歡吃甜品也喜歡張國榮。阿夏從愛爾蘭留學(xué)回國,前腳下飛機(jī),后腳便托朋友聯(lián)系培訓(xùn)師,花了三萬塊錢學(xué)手藝,沒出半年便前后張羅,跟朋友合資開了家私人烘焙館。 她做杏仁海鹽蛋糕,做紅絲絨奶油卷,做抹茶小山圓慕斯,做奧利奧咸奶油盒子……她盡心竭力地做好每一道甜點,再給它們?nèi)∩峡煽谟謩尤说拿帧?/br> 他的味蕾,他的喜惡,她統(tǒng)統(tǒng)了然于心。 然而好景不長,阿丁因為出國工作的緣故與阿夏提出分手,這段甜點式的戀情便也中途落幕。阿夏不吵不鬧,痛定思痛,痛心疾首,興許是沖動作祟,傷心之余,她毅然從甜品店退股。 那之后,她又陸陸續(xù)續(xù)找了好幾份工作,也陸續(xù)談了好幾任男友,卻也不知怎么了,統(tǒng)統(tǒng)無疾而終。 這使阿夏覺得,自己的人生像是高速公路上十車連撞的交通事故,戀情的破敗與職場的失意循環(huán)交錯,一樁接著一樁,忙到手足無措,連站在高架上抽根煙,感慨“有驚無險”的時間都沒有。 反反復(fù)復(fù)的輾轉(zhuǎn)奔波之后,阿夏最終在一家獨立雜志社安定下來。 后來的這位男友,就是在此期間搭上的。他是一位獨立插畫師,阿夏稱他為“Last先生”。他們相識于一位作家的新書發(fā)布會。阿夏是圖書責(zé)編,Last先生是封面畫師。 Last先生的長相與畫風(fēng)相符—現(xiàn)實中的二次元風(fēng)流少年。他常年T恤牛仔褲,喝清酒,抽口味清淡的Kent。 興許是職業(yè)所趨,Last的周圍時常圍繞著一群面目模糊卻也清新誘人的小女生,Lily、Allen,或者Penny,她們熱衷于各式各樣的角色扮演,熱衷于大大小小的午夜派對。他們往往在酒場上相識,酩酊過后便也互不聯(lián)絡(luò)了。 阿夏不喜歡Last先生虛無縹緲的人際關(guān)系,她將自己的不滿暗示過許多次,說畫畫是個技術(shù)活兒,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好手頭的工作就好,沒必要參與那么多有的沒的。 可Last先生卻反唇相譏說:“個人技能的確重要,可這畢竟是個人情社會。你阿夏在國外待了那么久,職場法則自然不會懂?!?/br> 阿夏被這番話生生噎住,只好原地住口,作悻悻狀。 先前幾次聚會,Last先生偕阿夏一同前往,阿夏總是乖乖坐在角落,喝一杯淡如水的百香果汁。她看著眼前與自己無關(guān)的一切,聽著那些天馬行空的對話,感覺自己像是飄在外太空。 直到有次從衛(wèi)生間回包房,推門而入的瞬間,她親眼看見Last與一位原宿風(fēng)女孩勾肩搭背唱著K,她倚著他的肩,他則很是曖昧地將話筒舉至她嘴邊。 阿夏就算心再大,這種場面她也很難接受。她想要上前打掉女孩勾在Last肩頭的胳膊,可雙腿像是被焊在了原地,遲遲無法上前。 終了,只是竊竊拿起手包,不聲不響走出包間。她繞過電梯,沖進(jìn)樓道,用力跺著腳,從十六層一口氣跑到街口。鉆進(jìn)出租車的時候,這才允許自己落下當(dāng)晚的第一顆眼淚。 對于Last先生的虛與委蛇,阿夏習(xí)慣采取“假裝不知道”式的回避態(tài)度。“假裝不知道”蒙蔽掉了所有的傷感,和那些本該因為心碎而掉下來的眼淚。 興許是因為依賴,她屢屢原諒他的謊言,相信他所說的一切。他口口聲聲唱著天荒地老,阿夏跟在他的背后,自欺欺人地念著成人世界真是美妙! 而在Mr.羅的眼中,阿夏是那樣敏感、纖細(xì)、孤獨、膽小,這漫長的幾年中,難得幾次與他走在大雨滂沱的馬路上時,她都要緊緊拽住他的衣袖。 看慣了阿夏的失戀,他甚至學(xué)會用一些稀松平常的言語送上安慰,比如“阿夏,肚子餓不餓?想吃什么?”“阿夏,別擔(dān)心,這世界上的好男人還有很多,心碎乃人間常事??!”之類的。 Mr.羅就是這樣一個既柔情又鐵漢的人。 因此就算阿夏犯再多的錯,在他心里,不過是等同于小孩子頑皮,奔跑之中不小心打碎了桌角搖搖欲墜的酒杯罷了。 有天傍晚,阿夏出現(xiàn)在了Mr.羅家大門口。她目光灼灼,明顯等待良久。 那是入秋后的一天,她卻衣著單薄,懷里抱著一大盆水仙。 前一晚,Mr.羅正好患了感冒,他一大早便向公司請了假,待在家里home office。門鈴瘋狂響過,聽那節(jié)奏與力度,他明明知道是她,卻還是習(xí)慣性通過貓眼兒向外望,與此同時二話不說拉開房門。 下一秒,一陣?yán)滹L(fēng)撞進(jìn)了他的懷里。 彼時彼刻的阿夏,妝容清淡,手無寸鐵,眼睛紅紅的,明顯剛才哭過。 她依舊掛著那副清湯寡水的神情,哪怕是微微揚起嘴角,卻也苦苦皺著眉,像是時刻藏著什么憂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