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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笙晃了晃神,穩(wěn)步走上前。 原野銜起嘴角,幾句寒暄,還沒等她表達此番見面的愉悅,他便將一只木盒放到了她的手心—“給安然的生日禮物,幫我轉交給她。” 余笙聽聞,目光瞬間黯淡??僧斔焓置嗣哪X袋,她的目光又重新亮了起來。 交代完后,原野上車啟動。余笙拍著窗戶說:“喂,我從沒坐過皮卡,能帶我一小段路嗎?我就到前面十字路口。” 原野揮了揮手,笑著點頭??僧斔蜷_前門車門的時候,她卻指著貨箱,歪著腦袋,問道:“我想坐這上面,可以嗎?我怕以后都沒有機會了?!?/br> 他跳下車,放下后面的擋板,剛想托住她的腰,卻被她一把推開。余笙紅了紅臉頰,接著手腳并用翻身上去。 眉目拉風的祝余笙,頭頂夕陽,仿佛坐在吉普賽式的大篷車上。她伸開雙手,試圖抓住迎面而來的風,可當她看到光線從指縫間溜走,當她低頭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突如其來的傷感令她沮喪不已。 心底里,一個聲音喃喃說著:“原野如風如塵,是你可望而不可即的?!?/br> 2008年9月12號,祝余笙的十八歲生日。彼時,她讀高中,胸部還沒完全發(fā)育,青春痘也未全然褪去,面孔卻因急速生長而變得油膩。 她留毫無個性可言的短發(fā),穿運動衣套裝似的校服。原本就細弱的身軀,像是被裝在空蕩蕩的枕頭套里。 在感情上,她更是如同一只從未受到過任何表白的小鹿,目光單純而堅定。 生日中午,爸爸從單位抽空回家,陪她吃了蛋糕吹了蠟燭,生日歌的末尾,她暗暗許了一個全然無跡可尋的愿望。 “我希望原野喜歡我啊,有對待安然的十分之一就足夠了?!?/br> 她不知道它會不會實現(xiàn),卻執(zhí)意默默念叨了七八遍。 晚上,她坐在自習室最后排的位子里,無心聽課,舉頭望向窗外黑沉沉的麥田。同桌的安然,儼然一副成熟少女的姿態(tài),興許是天生麗質,她搶先長成了一顆飽滿的麥穗。 她的指尖,撥弄著一支紅色的水性筆,桌兜里敞開著一本辛波絲卡的詩集。 趁老師不注意,她將一只信封塞給余笙,與此同時將食指堵在嘴邊,示意她別出聲。 余笙將信封拆開來看,里面躺著一張小狗形狀的卡片,背面還寫著一行清麗娟秀的小字—余笙,生日快樂!與此一并奉上的,還有20元零錢。 余笙將錢塞進口袋,將紙片翻過背面,歪歪扭扭地寫道—去游樂園好嗎? 安然甩了甩頭發(fā),覺得逃課這種叛逆的事實在算不上什么。她將紙片翻過來—“你的生日Party,我怎么好意思錯過?” 就這樣,趁著短暫的課間,兩人攜手“逃出生天”。 祝余笙穿著寬大的校服,安然一襲紗裙,在蠢蠢欲動的黑暗中,她看上去格外出眾。 要說生日Party,不過是她們兩個人。要說別人,那就只有被安然一個電話呼出來的原野。 他們玩了旋轉木馬跟海盜船,在余笙吐過一輪又一輪之后,原野溫柔地提議大家去坐摩天輪。 原野在身邊的時候,余笙覺得方圓十里之內風是甜的,天是藍的,地獄如天堂,黑夜如雙眼。 他們挨個兒登上摩天輪,余笙故意坐在了正中間,坐在了他的身邊。她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小心機感到羞恥,可看著原野棱角分明的側臉,喜悅在心底蕩漾開。 然而,隨著摩天輪緩緩上升,隨著城市的燈光將黑暗照亮,一切仿佛都變得有些不對了。 左側的原野,軒昂偉岸;右側的安然,光芒萬丈?;腥恢g,被夾在中間的祝余笙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卑微與渺小,在他的世界里,她像一株丟失了聰明的、小心翼翼的、不輕易被察覺的狗尾巴草。 明明是三個人的游戲,她卻像極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局外人。 從摩天輪上下來,他們繼續(xù)往前走。一條窄窄的道路,在黑暗中仿佛沒有盡頭。路的右邊是夜間樂園,左邊是一個面積不大的人工湖。而兩道圍墻之間,有片雜草叢生的被人們遺忘的廢棄區(qū)域。 走著走著,安然漸漸放慢了步子。她給原野使了個隱秘的眼色,與此同時,下意識抓了抓他的衣袖。她的動作很小,卻足以被察覺到。接著,原野率先開口,以內急為緣由離開,要余笙在原地等待。哪料余笙一轉身,這才發(fā)現(xiàn)安然也不聲不響地跟了過去。 月明星稀,倒影成雙。 夏夜的蒿草幾乎吞沒人的膝蓋,四周響徹蟲鳴與蛙聲,樹影婆娑。 大約十來分鐘的功夫,兩人雙雙鉆出叢叢灌木,原野在前面舉著手機打光,安然則不自覺地整理著胸前的紐扣。 余笙仿佛察覺到了什么,目光不自覺地在他倆之間輾轉。她有一種感覺,安然跟原野的關系,仿佛起了某種微妙的變化。 當晚,祝余笙回到家,她坐在書桌前,將一大摞雜志翻得嘩啦啦作響,卻還是掩不住心內的彷徨。后來,她干脆打開冰箱,一連喝掉了兩罐可樂,她聽著弗朗明戈古典吉他,看著Nova Menco的海報,將音量調到最大,雙腿還在地板上跟著節(jié)拍用力跺著。 興許是余笙的情感嗅覺過于敏銳,果然,第二天,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安然不再賴著余笙陪她上廁所,也不再拉著她一起去cao場的草坪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