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輩番外-【茉莉】
w國,八月初。 陸秋遠在下班前收到一個盆栽茉莉,它的枝頭鼓著花苞,大抵第二天早晨一睜眼就能看到它開花。 身側(cè)金發(fā)碧眼的同事起哄:“你的追求者很堅持,是個alpha嗎?” 陸秋遠思考了下:“不是?!?/br> “beta?天啊,那很可惜?!?/br> 陸秋遠對于同事的驚呼,略微無語。 同事是個對信息素要求極為嚴(yán)苛的omega,他對所有beta的求愛都視而不見,在他的觀念里,alpha和omega的信息素是天作之合,是愛情不可或缺的東西。 因此,他不知趣地補充:“你可是個優(yōu)質(zhì)omega,必須要好好享受信息素帶來的快樂,和beta在一起太可惜了。” 陸秋遠卻并不這樣想,他討厭用信息素捆綁的“愛情”,信息素也從未給他帶來過快樂。 他和同事觀念不同,多說無益。陸秋遠顧自抱起這個盆栽茉莉,開車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因為研究所給他租的公寓沒有花園,所以陸秋遠索性在這里買了一套地段較為合適,且?guī)€小院子的房子。 到了家中,他照舊把盆栽茉莉放到了陽臺上。細數(shù)了一下,從五月開始,他每隔幾天就會收到一盆。這些盆栽茉莉已經(jīng)快堆滿他寬大的陽臺了。 茉莉的花期不短,它們總是爭先恐后地綻開。 陸秋遠不討厭茉莉的花香,因為它們和自己的信息素一樣淡雅。 他彎腰,從茉莉的綠葉中抽出一張窄窄的卡片。 上面寫著——“明日花開時,可以來見你嗎?我想來見你?!?/br> 娟秀的字跡令人心情舒暢,他回到屋中,看到鐘點工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晚餐。陸秋遠沒什么食欲,他泡了一杯咖啡,拿出手機,給一個人發(fā)了一條信息:[等花開了。] 忽而,他想到了兩個多月前的光景。 大概是五月十五號,他和顧黔明辦完離婚手續(xù)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三點左右。 顧黔明給了他一張門禁卡:“下周四晚上六點,永恒大廈二十七樓,我會準(zhǔn)備好你喜歡吃的菜式?!?/br> 而周五,陸秋遠就將前往w國任職。 顧黔明溫和著語氣:“秋遠,謝謝你愿意和我吃這頓飯?!?/br> 陸秋遠神情復(fù)雜,他發(fā)現(xiàn)顧黔明身上已經(jīng)沒有一絲信息素了。 在顧黔明轉(zhuǎn)身離開前,他忍不住問:“我之前問過醫(yī)生,他說你近些年來一直在服用抑制劑,還打了信息素休眠針。遠琛也和我說過,他說你的信息素貌似已經(jīng)被消除了?信息素對alpha來說,至關(guān)重要,你、你的身體……” 顧黔明看到陸秋遠主動關(guān)心他,心下一暖,生疏地笑了起來,騙了他,“我的身體沒什么大礙,信息素只是因為用抑制劑暫時壓制住了,平時多休息就能好了?!?/br> 陸秋遠聽了,松了一口氣,還以為是自己多管閑事了。他把手插到了外衣口袋里,離婚證擱的他生疼。 他說:“不要再吃抑制劑了,alpha用的抑制劑和omega的不一樣,它會有一些不太好的副作用。” “好。” “時間不早了,我先走了?!?/br> “好?!?/br> “你……”陸秋遠把話重新咽了下去,“下周四晚上見。” 顧黔明說:“好?!彼克完懬镞h離開,隨后自己也坐上了車。 剛才在離婚處,不少夫妻都是板著臉埋著恨,甚至還有現(xiàn)場吵起來的。唯有他們兩個,神色淡定。顧黔明看到陸秋遠的后頸上,已經(jīng)去除了自己的標(biāo)記。在他無法參與的時間里,陸秋遠總是一個人走在遠方。 十多年里,他被名為信息素的鎖鏈困住,寸步難行。如今這條鐵鏈終于被自己蠻橫地扯斷了,卻是迎來了這樣的一天。 他也許再也追不上陸秋遠的腳步了。 不過也好……顧黔明心想。 這張證件,是他們多年來內(nèi)心堵著的一口氣。 陸秋遠終于舒坦了。 …… 而在周四赴約的那一天,陸秋遠接到了來自盛秘書的電話。 盛秘書告訴陸秋遠:“陸先生,您能幫忙勸勸顧總嗎?讓他去住院,去配合醫(yī)生的治療。他的身體狀況要是再拖下去,我怕會錯過最佳的治療時間。醫(yī)生說了,要是再不重視,真的也沒幾年可活了。” “……你在說什么?” “您不是知道的嗎?顧總一直在吃抑制劑的事情。” 陸秋遠一時不知道盛秘書要表達什么,困惑地回答:“他和我說,他的身體沒有大礙,信息素也還在,好好休息就能恢復(fù)了?!?/br> “……”盛秘書著實無語,“陸先生,顧總是騙您的!他的身體不大好,您難道沒發(fā)現(xiàn)他身上一點信息素都沒有了嗎?什么抑制劑能把一個alpha的信息素藏地這么滴水不漏?” 顧黔明是刮干凈,剜心似得剜足了。連骨頭上的一點都不落下,削的利落。 顧黔明成了一個beta,可他卻騙著陸秋遠。 陸秋遠不解,更是不明白。 盛秘書也無法回答他,只說:“雖然您和顧總離婚了,但他真的只聽您的,您勸勸他吧?!闭f到最后,盛秘書無奈地嘆氣,掛了電話。他是曾經(jīng)受過顧黔明的恩惠,否則,一個上司是死是活和他還真沒什么關(guān)系。 陸秋遠放下手機,坐上車,茫然地望著一個紅綠燈,回過神來時,他已經(jīng)開到了永恒大廈門口。 他用門禁卡徑直上了二十七樓。 此時,六點整。 公寓內(nèi),桌子上已經(jīng)有了四五個家常菜,都是陸秋遠喜歡吃的。顧黔明正在親自放餐具,他給陸秋遠的玻璃杯中倒?jié)M了檸檬水。 他是頭也不回地說:“來了?先去洗個手,可以吃飯了。” 這感覺,就好像他們一直就住在這間公寓中,今日只是陸秋遠下班回家的一個普通的日子罷了。 顧黔明見他不動,恍然道:“洗手間在這邊?!彼I(lǐng)著陸秋遠過去,對這間偌大的公寓熟門熟路。 而公寓內(nèi),明顯有著生活的痕跡,不多,但至少可以知道,顧黔明應(yīng)該是經(jīng)常過來。 陸秋遠聽他的話,洗了手,坐到了餐桌前。 顧黔明主動給他夾菜,結(jié)果他一口沒動。因此,顧黔明稍稍尷尬地收回了手,清了清喉嚨:“都是你愛吃的菜,這么些年,你的口味一直沒變。不過這些不是張嫂做的,也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慣?!?/br> 陸秋遠抿了一口檸檬水:“你經(jīng)常來這里?” “偶爾想過來看看,就會來一下?!鳖櫱魑⒙暣叽?,“你快嘗嘗?!?/br> 他迫不及待地想讓陸秋遠試一試這些菜,因為這些菜都是他做的。但他不會告訴陸秋遠,他怕說出口后,就會毀了這個難得的夜晚。 陸秋遠低頭吃了幾口飯菜,味道不錯,可惜他沒什么心思吃,他低頭又喝了一口檸檬水。 顧黔明緊張地問他:“是太咸了嗎?” “不是,很好吃。”陸秋遠客氣道。 顧黔明卻當(dāng)真了,他整個人輕松了下來。自己也動筷子夾了兩口,味道還過得去。 陸秋遠望著他,沉默了幾秒鐘后,開門見山:“你想對我說什么?” 這才是這頓飯的意義。 “邊吃邊說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可那些該說的話,無非也就是曾經(jīng)陸秋遠不愿意聽顧黔明說的話。他娓娓道來,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般平靜。十六年的時間,讓彼此的情緒都沉淀,回過頭去看,過往宛如一場舊電影,此刻正要散場。 結(jié)束后的字幕緩緩地在屏幕上流動,一行又一行地消失。 而他們很久沒有這樣心平氣和地面對面吃飯了。 平常人家普通溫馨的一頓晚餐,在顧黔明看來就是一個奢望。 他的聲音很溫和,落幕了一場鬧劇之后,他很感謝陸秋遠愿意坐下來聽他說這些。但唯獨有一件事,他還是騙了陸秋遠。 在這些過往里,顧黔明隱瞞了抑制劑和休眠針帶來的副作用,也避而不談自己的身體狀況。 他換了一個說法,試圖圓過這個謊言,試圖讓這些事情有一個連接口:“長期服用的抑制劑起了效果,劉冬彥的信息素已經(jīng)無法影響我了,我用何志旬的孩子威脅他去了標(biāo)記。但現(xiàn)在……他大概下半輩子都會在牢里度過?!?/br> 他交代了這些年的所有,陸秋遠沒有給出任何回應(yīng)。 他停頓了一下:“眼下我們已經(jīng)離婚,這些解釋,或許對你來說已經(jīng)無所謂了。但是秋遠,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些年我沒有別人,我沒有說謊?!?/br> 僅此一點,是顧黔明今日要告訴陸秋遠的全部。 他說完了。 桌上的飯菜沒吃多少,已經(jīng)全部涼透了。 兩人其實都沒有吃飯的心思,倒是夜幕已經(jīng)降臨。才八點左右的時間,落地窗外的夜景已經(jīng)亮起。 似是漫天繁星,似是燈火一剎的海市蜃樓。 顧黔明往前總是在下班后,孤身來到這兒,就站在落地窗前,等著夜幕緩緩到來,觀賞這座城市最繁華的一面。 那么熱鬧,又那么冷清。 要是陸秋遠也在他身邊一起看就好了。 今天,這個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 他們并肩站在落地窗前,夜景迷人,陸秋遠的眼眸中是歲月無端流動的漣漪。他仿佛還在消化劉冬彥的事情,也仿佛還在回想顧黔明的每一句話。 顧黔明側(cè)身:“這間公寓,不管怎么說,我還是希望你可以收下?!边@本來就是給陸秋遠的禮物,他將自己那張公寓門禁卡遞給陸秋遠,誠懇道,“從今往后,我不會再來這里,它是你的。一到晚上,這里就可以看到很漂亮的夜景,你會喜歡的。” 陸秋遠沒有接下那張門禁卡,顧黔明就斗膽抓住了他的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陸秋遠卻偏偏因為這一個動作,想起了他們初見時的場景。 那年陸秋遠才剛十九歲,在c大上大學(xué)一年級。彼時,顧黔明已經(jīng)是大四的畢業(yè)生,鮮少會來學(xué)校,也因為專業(yè)不同,和陸秋遠毫無交集。 陸秋遠唯一見到顧黔明的那一次,還是在對方回來拿畢業(yè)證的那天。 他們是在學(xué)校的花壇邊偶遇的,陸秋遠看到顧黔明嚴(yán)肅著臉色,彎著腰找東西。 陸秋遠則是要去上課,途經(jīng)此處。 他們是注定要錯過的,所以上天就給他們下了一場雨。 兩人都躲到一旁的便利店里躲雨,貨架上只剩下一把傘。顧黔明率先買了它,陸秋遠納悶,他晚了一步。 手機上的時間提醒著陸秋遠,再不去教學(xué)樓就要遲到了。今天這門課的老師很嚴(yán)格,他不可以遲到的。但外頭的大雨傾盆而下,這一路要是跑過去,怕不是要變成落湯雞。 他咬咬牙,打算沖去教學(xué)樓。 沒想到,才剛跨出一步,顧黔明喊住了他:“同學(xué)?!?/br> 他回身,顧黔明把傘遞給他,依然是沉著一張臉,是個不愛說話的怪人。 陸秋遠沒接受,皺著眉看他,覺得他好奇怪。 顧黔明倒沒在意這么多,他甚至沒仔細看陸秋遠長什么樣。見對方不拿,他唐突地抓住了陸秋遠的手,把傘往他手里一塞,然后大步離開了便利店。 “?”陸秋遠木訥,看著手里的傘,一臉蒙。 事后,他在花壇處撿到了這個alpha丟失的學(xué)生證,上面寫著“顧黔明”??芍蟮拇髮W(xué)時光里,他再也沒見過顧黔明這個人了。 所以他也沒想過,自己會在幾年后,在自家的會客廳中再次見到他。他更是沒想過,他會莫名其妙地被吸引,他會毫無道理地愛上這個alpha。 如今,顧黔明握著他的手,很快就松開了。 但陸秋遠的眼眶濕了,他別過頭,不想被顧黔明看到自己的囧樣。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想到這些,過于久遠了,那只是一把傘而已。 門禁卡被他握在手中,和那天的離婚證一樣,擱的人掌心疼。 他說:“我明天就要去w國了,也許很多年都不會回來,公寓給我算是浪費了。” 顧黔明知道他要離開c國:“不浪費。” 陸秋遠靜默地看著窗外的景色,腦中是數(shù)年時間的晃影。須臾后,他突然不甘心地問顧黔明:“撇開陸家和顧家的婚約,你喜歡過我嗎?” 他都不敢用愛這個字,商業(yè)聯(lián)姻的價值不在于愛,這是他從結(jié)婚第一天起,就認(rèn)知到的事實。陸秋遠想要一個答案,他現(xiàn)在什么都想要答案。 其實問出口也就那么一瞬間,后續(xù)的事情,都沒什么好懼怕的了。 他已經(jīng)自由了。 但他卻聽到顧黔明說:“我一直愛你,從你每天早上偷親我開始。但我現(xiàn)在,更希望你開心一點?!?/br> 陸秋遠是記得的,剛結(jié)婚那會兒,他雖然面上裝作淡定,內(nèi)心卻是高興的要命。每天早晨,他都會看著身邊的顧黔明,偷偷地親一下他的臉頰,無聲一句:“黔明,早安?!?/br> 原來顧黔明是醒著的。 陸秋遠怔然,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他的眼淚也沒有落下來,今天這頓飯,吃的真不是滋味兒。 “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 現(xiàn)在真的太遲了,遲到陸秋遠都不知該如何應(yīng)對這個“表白”。 顧黔明收起了聲音,他沒想去動搖陸秋遠。 陸秋遠就幫他回答:“是因為你覺得你現(xiàn)在沒有了信息素,你覺得擋在我們之間的那根橫梁終于消失了,所以可以說了,是嗎?” 顧黔明一愣:“誰告訴你的?” “重要嗎?” “……” “你知不知道信息素對于一個alpha來說,有多重要?你沒有了信息素,不僅會變成一個beta,身體也會受到很大的創(chuàng)傷,壽命也很可能不會長,這些醫(yī)生難道都沒告訴你嗎?” 面對來自陸秋遠的一連串逼問,顧黔明坦然地說:“我知道。”他看到了陸秋遠眼中充滿了不解,亦或是更多的迷茫。 “為什么當(dāng)初不告訴我?你應(yīng)該一開始就把這件事告訴我的,這才是你最應(yīng)該說的?!?/br> 顧黔明搖頭:“你連劉冬彥都不忍傷害,你不會同意我去除信息素的。” 他始終記得當(dāng)年陸秋遠被傷心至崩潰的模樣,一次又一次,他們彼此抗拒著對方的信息素,在命運的捉弄下,陸秋遠就像是站在懸崖上的人。 你走近一步,就是在推他跌入死亡。 且當(dāng)年的陸秋遠已經(jīng)把顧黔明關(guān)在了心門之外。 在這種情況下,顧黔明要是告訴陸秋遠,他用了如此極端的方式去擺脫契合度的牽制,豈不是在強迫陸秋遠回頭? 再者,去除信息素的時間漫長,他又備受劉冬彥的影響。在沒有成功拿掉自己的信息素之前,難不成他要讓陸秋遠陪他一起苦熬著嗎?這太自私了。 “秋遠,我本想先和你離婚,讓你冷靜下來。然后等去除了信息素切斷了標(biāo)記后,再來追回你??蓻]想到,直到今日,我們才離成婚。我也沒想到,受到高契合度的影響后,我的信息素會如此難以去除?!?/br> 他不斷地連根拔起,它不斷地生根發(fā)芽,周而復(fù)始,使得他足足花費了十六年。 “只要有信息素的存在,我們始終心存芥蒂?!?/br> 是他沒辦法給陸秋遠安全感,只要這個信息素存在一天,陸秋遠就永遠會患得患失,永遠都無法徹底信任顧黔明。 誰能保證,除去第一個劉冬彥后,還會不會有第二個劉冬彥。 顧黔明覺得自己在這方面的運氣,總是糟糕透了。 而現(xiàn)在,雖然他的信息素已經(jīng)泯滅了,但隨之消失的,還有追回陸秋遠的機會。 時間太久了,久到顧黔明沒臉說出“挽回”二字。 再者,這些年陸秋遠對他的態(tài)度從未緩和過,顧黔明認(rèn)為自己已經(jīng)沒有任何退路了。既然如此,何必在最后還要讓陸秋遠不順心。 “秋遠,曾經(jīng)我的醫(yī)生朋友和我說過。分開或許也不是結(jié)束,我想他要告訴我的意思,應(yīng)該是讓我們都去面對新的生活?!彼钗豢跉?,緩緩呼出,像是放下了一樁心事,“今天能和你說這些話,我很高興?!?/br> 他是略微疲憊的。 陸秋遠離開時,顧黔明送他到小區(qū)門口。陸秋遠的車沒有停在停車場中,而是在小區(qū)路面上的停車位內(nèi)。 這邊的綠化帶做的很好,梔子花香已經(jīng)淺淺地飄浮在空中?;ㄆ谝阎?,有好的,自然也有壞的。如同人生就有諸多煩心事,不可能事事順意。 顧黔明和陸秋遠都是過了半輩子的人,熟知這個道理。生活與命運有時候就是逼著你低頭,逼著你后退,逼著你妥協(xié)。 顧黔明卻在陸秋遠打開車門的前一刻,問道:“之后,我可以來w國看看你嗎?” “……” 他看似漫不經(jīng)心地扯謊:“公司今年開始有意向在那邊發(fā)展一些項目,我可能會經(jīng)常過來出差。到時候,可以像朋友一樣吃個飯嗎?” 陸秋遠看了他一眼,眼眶發(fā)澀。 顧黔明被他悲傷的表情驚醒,立馬改口:“抱歉,是我逾越了。天色不早了,路上注意安全?!彼麊≈曇?,“秋遠,保重了?!?/br> 其實連著顧遠琛的那條血脈,他們始終會再見面,可某些東西,走遠就是走遠了,再見面也是陌生人,也是一別兩寬的路子。 陸秋遠低下頭,坐上了車,駛離了此處。 顧黔明在原地站了很久,才轉(zhuǎn)身回了二十七樓。陸秋遠始終沒有拿走那張門禁卡,他拒絕了他的這間公寓,拋下了他最喜歡的夜景。任何東西都留不住陸秋遠的腳步,顧黔明是無力的。 他一個人默默地收拾起桌上的殘局,把冷透的飯菜倒入垃圾桶中,洗刷干凈碗筷。 落地窗外燈火通明,是一個不眠的夜晚。 顧黔明揉了揉眼睛,居然還有眼淚,他自嘲地笑了笑,去洗手間沖了個冷水臉,因動作慌亂,水花打濕了他的頭發(fā)和西裝領(lǐng)子。 簡直狼狽不堪,他頹然地捂住了臉,無聲地落淚。 客廳墻面上的時鐘指向的時間是—— 十點十分,10:10。 像極了一個全心全意的時間,可顧黔明一顆心都是空的。 而就在這時,公寓的門再次被打開,陸秋遠大步走了進來,他的雙目微紅,眼淚豆大般地往下掉。他從洗手間里揪出了傷心欲絕的顧黔明,面對面,他胡亂地抹掉了自己臉上的淚花。 “我的十六年都跌在這段婚姻里了!離婚對我來說,很重要……” 陸秋遠把離婚當(dāng)做對自己的一個交代,為自己悲催的過去與婚姻畫上的一個句號。 顧黔明當(dāng)然明白這點。 陸秋遠的聲音沙啞,傾訴著,埋怨著:“你總是這樣,死板著一張臉。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你明明知道我每天早上都會偷親你,可你總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我費盡心思的去捂暖你,去從你身上找尋一絲溫暖,我總是想你多陪陪我,多照顧我一點,少加一點班??晌艺f不出口,那些自尊心我放下了又拿起,拿起了又丟掉。我總是在等你,顧黔明,我總是在等你……” 但陸秋遠也正是因為顧黔明這些缺點,而喜歡著他。 喜歡真是盲目啊,幾乎要把一個的人缺點與固執(zhí)都當(dāng)做了優(yōu)點去看待。 顧黔明說:“抱歉,秋遠。” 抱歉。 除了道歉,他無話可說。 陸秋遠卻不想要這句道歉了,他說:“你欠我的,真的是太多了?,F(xiàn)在離婚了,我們終于沒有關(guān)系了?!?/br> 顧黔明濕潤著眼眶,從未如此傷心過。原來這句“沒有關(guān)系”從陸秋遠口中說出來,竟然這樣傷人。 可下一秒,陸秋遠開口:“所以你可以重新追求我,把曾經(jīng)欠我的都補回來,每一樣都要補。你要是愿意,你就追著我跑。但我要是覺得你不可以,我也會拒絕你?!?/br> 顧黔明一動不動,滿面愕然。 “當(dāng)然你要是不愿意,也隨你,反正我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标懬镞h轉(zhuǎn)身,出門前,他生氣道,“去配合醫(yī)生治療,別總是一股臭脾氣還為難別人。也是一把年紀(jì)的人了,講點道理?!?/br> “……” “活久一點,別死的太早了?!?/br> 砰—— 門被用力關(guān)上,莫名其妙地一場暴擊。 顧黔明的心臟卻止不住地快速跳動,他的雙腿都綿軟了,失去了力氣靠墻坐下。 一秒,兩秒。一分鐘,兩分鐘。 約莫半小時后,顧黔明給盛秘書打了一個電話:“幫我安排住院,越快越好。” …… 八月初的w國,茉莉花香滿院。 陸秋遠雇的園丁每隔一周就來他的花園修剪。今日是休息日,陸秋遠一早就起來了,在陽臺精心打理那些盆栽茉莉。 園丁驚訝道:“先生,您的茉莉越來越多了。” “是啊,陽臺都快放不下了?!标懬镞h打算把長大的幾盆都移種到花園中,這一行動,少不了園丁的幫忙。陸秋遠為了表達感謝,給了他一些加班費。 園丁很樂意賺這點外快:“真希望您陽臺的茉莉可以一直這么多?!?/br> 陸秋遠頭疼地笑了起來。 而昨天收到的那盆茉莉沒有開花,它像是賣關(guān)子,也像是不合群,固執(zhí)地鼓著花苞,愣是不肯綻開一絲花香來討好陸秋遠。這固執(zhí)的臭脾氣,像極了送花的那個人。 “你要是再不開,他來了就尷尬了?!标懬镞h失笑。 恰好這時,季幕發(fā)來了視頻邀請。 陸秋遠秒接,果不其然,畫面里出現(xiàn)了奶呼呼的小草莓。小草莓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名字了,就叫顧暖。 陸秋遠溫聲:“小暖,有沒有想爺爺?” 顧暖在季幕的懷里,開心地盯著屏幕看里頭的陸秋遠,“啊啊”地喊了兩聲,笑的歡快。季幕就把他放到了床上,然后說:“小暖,我們翻個身給爺爺看?!?/br> 顧暖睜大著眼睛,果真“聽話”地翻了個身。 陸秋遠見了,笑的合不攏嘴,對顧暖怪是想念的。 “爸,他最近總喜歡東張西望的,好像什么都要看一看?!?/br> “遠琛四個月的時候,也喜歡東張西望。”陸秋遠隔著屏蔽逗了一會兒顧暖,問季幕?!盎槎Y準(zhǔn)備的怎么樣了?” “哥哥找了專門負(fù)責(zé)婚禮的公司,不用我cao心什么?!奔灸婚_朗了很多,對婚禮的期待也滿滿地寫在了臉上。 陸秋遠抿起嘴角,替他們高興:“那就好,遠琛最近忙不忙?” “有點,自從父親開始住院治療后,公司就是他全權(quán)在負(fù)責(zé)。好在盛秘書和小陳都挺盡心幫他的,所以工作也不是很難以應(yīng)付,您放心吧?!?/br> 末了,季幕問:“爸,這個點,父親應(yīng)該早就到了吧?” “還沒來呢,送的花也沒開?!标懬镞h隨口提了一句。 季幕則好聲說:“醫(yī)生只給他放了三天的‘假期’,之后無論如何,您都要讓他趕緊回來,接受下一個療程?!?/br> “我知道的,而且顧黔明都這把年紀(jì)了,也不是那么不懂分寸的人。小幕,你這個學(xué)期復(fù)學(xué),不要太辛苦了,實習(xí)的事情我會盡快幫你安排。” “謝謝爸?!?/br> 話音才落下,公寓的門鈴就響了。 季幕知趣地抱著顧暖和陸秋遠說了拜拜,掛了視頻。 而門外,是難得不穿西裝,一身便裝的顧黔明。 他怕送的盆栽不給面子不開花,所以他的手里還捧著一束盛開的茉莉花,是昨天就用手機在花店預(yù)定的,指明了要開花的,必須開花的。 陸秋遠站在他面前,撲鼻而來的是茉莉的清香。 眼前已經(jīng)成為beta的顧黔明身上沒有任何的信息素,卻比以前明朗許多。 他不再是任何人的alpha了,現(xiàn)在的他,是一個正在苦苦追求心儀之人的普通beta。不知道會失敗還是成功,但他的眸中,充滿了溫柔的光亮。 這是往前從未有過的,宛若新生,宛若擁抱了新的生活。 顧黔明對著陸秋遠微微笑道:“秋遠,早晨好,這束茉莉開花了?!?/br> 所以我來見你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