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冷笑：“讓他抓，他也就這點腦子。我為何要找了刺客殺我兒子？”

    官家臉色不虞，反駁道：“你是想殺朕，沒想到昇兒替朕擋了這一劫。你也算是自作孽了?！毕旅娉脊虻脩?zhàn)戰(zhàn)兢兢，帝后不合，在朝廷里不是什么秘密，如此公然斗嘴，涉及如此謀逆大事，聽見的大臣都只盼自己聾了沒聽見。

    圣人顧不上擦滿臉淚痕，兩眼盯著官家，似乎要將他看穿一般：“朱貴妃遭到貶謫，我兒是名正言順的太子，我為何還要多此一舉？官家其實心里知道是誰，不是么？”，她目光灼灼，官家竟然有些不敢直視她的目光。

    趙昀跪在地上，仰頭求官家：“爹爹，若是娘娘有這心思，為何要找個帶仁明殿腰牌的太監(jiān)？再說孩兒探查這太監(jiān)，發(fā)現(xiàn)喉結(jié)明顯，關(guān)節(jié)有練武的薄繭，顯見得不是太監(jiān)。還望爹爹容我去查?！?/br>
    官家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道：“準了?！?，趙昀如釋重負。

    趙昀顧不得趙昇，匆匆奔往仁明殿，仁明殿里的太監(jiān)不多，趙昀聚集了內(nèi)侍們，逐一檢查腰牌，不一會兒就查到那腰牌是一個今日里不當值太監(jiān)的，提他審問，他卻一口咬死了是圣人交待他換腰牌的。

    趙昀頭疼，還好宮外的竹葉回來了。在去往后苑的路上，趙昀就找了竹葉，囑咐他盡快去尋那個梔娘所說太監(jiān)的爹娘，總算朱貴妃還未想到藏起那人爹娘，居然被竹葉傾盡全力找到了。

    趙昀看著那對瑟瑟發(fā)抖的老夫妻，再饒有興味的看著那個太監(jiān)，吩咐竹葉：“去，請了官家和圣人來。”

    說罷就一字一句告訴那個太監(jiān)：“你知道孝順爹娘，總還算殘存一絲良心，那你回想圣人平日里待你如何？我知道朱貴妃給你爹娘養(yǎng)老才讓你死心塌地為她遮掩，可是若是現(xiàn)在你爹娘就在我手里，安危只系于我一念。”

    如此威逼利誘，總算在官家和圣人一起來的時候讓那個太監(jiān)說了實話。

    圣人淚如雨下，她多年來和官家不和，心灰意冷，連宮務(wù)都不稀罕去管，不然那何至于被那個賤人鉆了空子，朱貴妃雖在永巷，但余威猶在，總還能找到愿意給她跑腿的宮人。圣人心如刀割，悔不當初。

    她跪在地上，瘋了一般向官家磕頭：“官家，官家，我知道你忌諱我娘家，這么多年連個笑臉都不給我，稍帶著連昀兒都不喜，昇兒為了討好你，小小年紀就讀書練武，平日里早早就起身讀書背誦，從未懈怠，三九寒天猶在校場比試，才能少年老成，勉強搏你入眼?！?/br>
    她哭得凄慘，惹得趙昀都聽著心傷，這些本都是他成長過程中的傷痛，不由得也跟著垂淚。

    官家倒似乎是愣住了，圣人一向大家做派，從來不屑于小兒女一般哭泣作態(tài)，年少時還有些少女情思，后來，他們感情淡去，圣人在他跟前更加不茍言笑，端莊嚴肅。不知道為何，他心里咯噔一聲。

    圣人磕頭磕得額角發(fā)青，油皮都磨破了猶自不停，她抽泣著抹淚：“我們娘仨不礙著那些人的眼睛，求官家讓我們?nèi)|京，軟禁宮中。不不！不！朱麗月生性陰毒，慣常做出些妖嬈樣子迷惑人心，定能想出法子將我們母子斬盡殺絕，但求官家賜我一死，將昀兒過繼給宗室子弟，保得一命。從此遠遠的離了朱麗月，免得污了官家的眼?！?/br>
    “放肆！你是傷心失心瘋了嗎？”聽她說的不成體統(tǒng)，官家呵斥道。

    圣人凄然一笑，她形容憔悴，發(fā)髻已亂，幾縷碎發(fā)貼在鬢角，此時一笑，說不出來的凄涼無奈：“便是做宗室的兒子，總算能保住性命。官家當真不知道七皇子是怎么去的嗎？”

    趙昇生死未卜，官家又冤枉她，圣人心中悲慟，早就不管不顧。從前她便覺得七皇子死得蹊蹺，卻也只追查到一個服毒自盡的乳母，報了官家她還想再查下去，官家卻語焉不詳，不讓她再查下去。后面又發(fā)生幾件事情，讓她明白官家偏袒朱麗月，從此以后她心灰意冷，不管宮務(wù)，由著朱貴妃攪得宮中灰天暗地。

    如今圣人早已失去理智，只想魚死網(wǎng)破，那些埋藏在心里許久的話也終于說了出來：“官家，你真相信嗎？昀兒當年失蹤，你們說是有匪徒搶劫，連御林軍都敢搶的匪類？為著后宮和睦，我生生的忍了。沒想到她又害了我的我昇兒，還我昇兒啊，昇兒啊，為娘的對不住你，若不是本宮太懦弱，怎么能由著她糟踐你？”

    趙昇如今猶昏迷不醒，圣人又失了理智，官家心中迷亂，第一次懷疑起自己：這樣寵著朱麗月，是對是錯？

    他總算想起還要維持一絲帝王的尊嚴，呵斥大殿內(nèi)的宮人們都散去，命令御林軍將那太監(jiān)一家牢加看守，只余了他和圣人、趙昀三人。

    大廳里空空蕩蕩，官家方才嘆息：“朕對不住你?！?/br>
    圣人驀然一下抬起頭，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遲疑和猶豫被官家看在眼里，心中更是不知滋味。

    跪在自己眼前的妻子，半響才說：“是臣妾一開始想要太多，后面卻又想要太少，才有了今日之禍，怨不得官家?！?/br>
    趙昀低頭看著跪著的錦毯，上面織出梅花鹿與祥云的圖案，經(jīng)線緯線，無數(shù)毛線交織，錯綜復(fù)雜，方織就出這一方圖案。爹爹和娘娘之間，恰似這線，剪不斷，理還亂，已經(jīng)說不清是誰對誰錯，無數(shù)陳年恩怨，夾在在兩人之間。能有今天的和解，已經(jīng)很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