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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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殊緩緩直起身,腦子里面先是挨了一道雷, 空白了好一會才慢慢回過神來。 他終于能把所有離奇的事情都串起來了。 秦殊想起撿到這顆蛋后發(fā)生的一切, 一張俊臉先是慢慢紅透,然后一點一點又泛起白來。 難怪這小孩莫名其妙跟他說什么走路會晃, 不方便, 秦殊太陽xue兩邊的青筋突突跳,所以這小流氓到底看到了什么? 還有自己那些自言自語, 在蛋殼上畫的畫,把這顆蛋放在肚子上孵……小家伙就這么悶不吭聲的, 把他的笑話全都看光了! 最后居然還管他叫“爹!” 天知道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孵出了只小雞后整個人手足無措了半個時辰才認(rèn)下了這個橫空出世的雞崽子! 卻原來是這個小壞蛋在逗他玩! 秦殊又羞又惱又窘迫,惱羞成怒之下他瞇起眼,抿緊嘴唇,盯著面前的小孩兒, 像是盯著一只小獵物, 正在思索從哪里下口去咬。 十一敏銳地察覺到了他哥哥身上涌動的危險的氣息,立刻惡人先告狀, 他叉起腰, 仰著小腦袋, 兇巴巴地說: “哥哥你把我按在水里,在我身上畫畫, 還把我給砸了……” 小家伙捂著自己的半邊月亮, 扭過去理直氣壯地控訴, “喏喏喏!差點把我屁股摔兩瓣了哎!” 他每說一句, 秦殊的臉就青一分, 到最后他撅起小屁屁時,秦殊再也按捺不住,揚(yáng)手就拍了上去。 “哎喲!”小孩一邊叫一邊笑,整個人往秦殊身上一撲,討好地去親秦殊的臉,么么么連親了三下,軟聲道,“哥哥不要生氣嘛,你不帶我回家,蠻蠻只好自己去陪你嘛!” 秦殊被他這儂聲軟語喊得心都化成了一灘蜜水,哪里還端得起臉來,他低頭在那水嫩嫩的小臉上用力咬了一口,佯怒道: “這么喜歡看哥哥笑話,嗯?” “才沒有!”十一笑得小臉通紅,眼睛璨如星辰,黑琉璃般晶亮的瞳孔里倒映著秦殊寵溺的眼,他抱著秦殊的脖子親昵地蹭,“蠻蠻喜歡哥哥誒!” “哥哥也喜歡蠻蠻,”秦殊笑了,晨曦的光芒照進(jìn)室內(nèi),勾勒著他溫柔俊美的側(cè)臉,“哪怕你是一顆蛋,我也對你一見鐘情?!?/br> ———— 暮色降臨,往日燈火通明金碧輝煌的鳳鸞宮如今卻被夜色籠罩,只有昭陽殿內(nèi)點著幾盞微弱燭火,下人們偶有提著夜燈經(jīng)過的,都是腳步匆匆,不敢往里窺探半點。 穆皇后從太子妃一路行來,深得帝王敬重,誰知須臾之間,就被發(fā)落至此,闔宮上下都不明白為何皇帝忽然大發(fā)雷霆,禁足了太子,并立即下令褫奪皇后鳳印。 承恩侯在同天被打入天牢,三司協(xié)同調(diào)查承恩侯私/通叛王泄露軍情一案,朝野大嘩。 就在大家以為穆皇后一系即將檣傾楫摧大廈傾覆,皇帝卻又頻頻重用靖王,地震的預(yù)言和國師的讖語漸漸流入市井,一時關(guān)于靖王可能會被立儲的傳言甚囂塵上,只要靖王不倒,靖王的母族當(dāng)然也能保全。 承恩侯一黨于是挾著靖王聲威上下奔走,一樁人證物證確鑿的案件竟隱隱有翻供的趨勢,畢竟靖王如果要做太子,皇帝總不能先抄了他的母族。 地震那日鳳鸞宮中倒塌了幾株海棠樹,至今都無人打理,秦殊踩過一地的殘枝碎葉,跨過昭陽殿門檻時,低頭看了眼腳下無數(shù)碎裂的瓷器,他在門口站定,眸光淡淡看向坐在主位上的女人。 皇后依然穿著威儀端正的朝服,即使在這個時候,這個女人的脊背依然筆直,如果不是她眉目間的憔悴印染得太過深刻,秦殊幾乎看不出她和平日有什么兩樣。 “聽說母后想要見兒臣,”秦殊的聲音不疾不徐,平靜無瀾,“不知母后有何吩咐?” 皇后幽深的眼眸晦暗不明,嗓音嘶?。骸澳憬K于得償所愿了。” 秦殊眸光一動,似乎想起了什么,居然帶了淡淡笑意:“托母后洪福?!?/br> 皇后抬手指了指座下空位,秦殊搖頭: “兒臣習(xí)慣了站著回話,母后有話直說。” 皇后輕輕扯起嘴角,低聲一嘆:“你果然是恨透了我?!?/br> 秦殊并不辯駁,也輕笑著說: “母后心中從未有愛,又豈會在乎恨?” 皇后的眼皮像是被人拿針狠狠戳刺了一下,她神情復(fù)雜,不知道是在解釋還是在剖白: “有些路,一旦踏上去,就需要犧牲許多的人和感情……” “當(dāng)年的事,本宮也是別無選擇……” “你和冕兒一母雙生,從落地那一刻就確定了繼位無望,本宮因為生你們兩個傷了根本,之后十多年再無所出,皇上那時想立寧王為太子……說是兩宮皇后并立,可誰不知道母憑子貴,沈貴妃母家和承恩侯府勢同水火,一旦他日寧王登基……殊兒,我也要保全承恩侯府……” “母后何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秦殊毫不掩飾自己的嘲諷,“你不過是要獨(dú)享皇后尊榮,來日更獨(dú)享太后富貴,您和沈貴妃斗了半輩子,父皇敬重你,但更寵愛她,您便在其他事情上,處處要強(qiáng)她一等,哪里容得她在位分上與你平起平坐?更何況,若是他日寧王登基,沈貴妃這個圣母皇太后就徹底將你踩了下去,一切不過是為你自己的私心,親生骨rou尚能棄之不顧,又何況承恩侯府……” “秦殊!”皇后像是被狠狠打了一記悶棍,形容登時狼狽無比,她厲聲呵斥,“這是你該跟母后說的話嗎?” 秦殊只是定定看著她。 皇后的眼神飄忽,心虛地移了開去。 大殿內(nèi)沉默了許久,直到一只火燭燒到盡頭,燭心“啪”得掉在燈盞上,秦殊才緩緩開口: “母后叫兒臣來,是想要兒臣保下四弟嗎?” 皇后一怔,目光甚至有些迷茫,仿佛不知道秦殊為什么會突然提及秦冕。 秦殊不可遏制地笑了,他先是低低地笑,然后笑聲越來越大,在空曠的昭陽殿中竟是蕩起層層回音,讓皇后聽得心驚膽戰(zhàn): “殊兒你……” “母后啊,”秦殊好容易止住了笑,昏黃燭火映在他面具后的瞳孔里,點點簇簇,明明滅滅,“兒臣是個不孝的,這八年給你添了不少堵,可老四對你向來千依百順……罷了,既不是為四弟,那母后召喚兒臣定是為了讓兒臣爭儲了。” 秦殊說著說著又笑了,“我一個毀了面容,終生與面具為伍的人,母后覺得我憑什么再去爭儲呢?” 皇后的眼中終于亮起異樣的神采,仿佛她就一直在等著秦殊這句話:“本宮叫你來正是為此,想來皇上也是因此遲遲不能立你為儲,但其實這并不是沒有解決的辦法?!?/br> 秦殊勾起唇角,眼神幽涼,深晦如海:“兒臣洗耳恭聽?!?/br> 皇后迫不及待地高聲喚:“棠梨!” 大宮女棠梨從外面走進(jìn)來,在秦殊腳邊跪下: “殿下,奴婢母族是苗疆巫祝,族中有一秘術(shù),可以將兩個人的面容交換,無痛無痕,殿下和太子殿下本就是雙生……” “你要將本王與太子的臉交換?”秦殊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看向皇后,不由得又笑了,“那之后,我到底是秦殊,還是秦冕?” 皇后急急道:“你自然還是秦殊,只要對外宣稱有神醫(yī)治好了你的臉,以后冕兒別在人前出現(xiàn),誰也不會知道……” “哈哈哈哈——” 秦殊再次仰頭大笑,這一次竟是怎么都止不住了,他笑得眼眶里涌起一陣陣的潮熱,笑得皇后的臉色越來越白,最后竟是坐立不?。骸笆鈨?,你這是……” 秦殊斂起笑容,對著棠梨說道:“你先滾出去?!?/br> 棠梨怔愕地仰頭,對上秦殊冰寒徹骨的眼神,嚇得忙不迭逃了出去。 秦殊看向皇后,抬手摘下面具。 皇后先是震驚,繼而眸中泛起狂喜:“你的臉……你的臉居然……” “早就治好了?!鼻厥獾f。 “那你怎么不讓皇上知道!” 皇后急切地從椅子上站起來,快走兩步到秦殊面前。 “母后很想兒臣做太子?” “那當(dāng)然,你畢竟是本宮的親兒子……” 秦殊點點頭: “兒臣若做了太子,父皇就不會廢了你,哪怕把鳳鸞宮變成冷宮,只要你是儲君的生母,就無人敢怠慢你,你我母子哪怕再無情分,他日我若登基,你都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太后,我的正妻還是個男子,六宮之中依然唯你獨(dú)尊,”秦殊一字一句,邊說邊唏噓,“母后的綢繆向來令兒臣?xì)J佩,不論走到何種境地,您總是有辦法給自己掘出一條坦途來。” 皇后聽得他這滿滿涼薄的嘲諷竟是不動聲色:“等到以后你做了太子,你就會理解本宮了?!?/br> “也許吧,”秦殊垂了眼眸,很快又抬起,唇角揚(yáng)著,笑意卻不達(dá)眼底,眸中寒光迸射,吐出來的字句瞬間讓皇后連續(xù)倒退了好幾步,“可惜啊,八年前兒臣就沒有任你擺布,八年后,我就更不想讓你稱心如意了!” 皇后不可置信地瞪著他,聲音陡然尖利起來:“你這是什么意思?你難道不想當(dāng)太子?” 她立刻搖頭否決,“不,不可能,沒人不想當(dāng)太子,你必須做太子……你一定會做皇帝,你不是喜歡鳳十一嗎?你可知道他……” “鳳游九天,四海朝凰?”秦殊微笑起來,“十一郎的確是應(yīng)了這八個字,可他卻不是你這種假鳳虛凰,區(qū)區(qū)人間一個后位,哪里稱得起他?尤其是——” 他目光環(huán)視過昭陽殿中的每一個角落,那正殿之上鑲金攢珠卻冰冷寒涼的寶座,那滿室精致玲瓏卻倒了一地的器物,那寬敞華麗卻空洞縹緲的大廳,秦殊緩緩搖頭,“這些被你沾染過的地方,都配不上他!” “你是什么意思?”皇后的臉上已是一片猙獰,她的眼神慌張到幾近狂亂,“你這是什么意思?” 八年前他都沒有為儲位心動,這八年所有的汲汲營營也不是為了那個位置,眼前這個女人卻從來不知道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皇后幾乎是尖叫起來: “你為了不遂我的心愿,竟是連唾手可得的大位都要放棄不成?秦殊,你負(fù)氣至此,總有一天你會后悔的!” 秦殊淡淡地笑了: “不遂你的心愿嗎?曾經(jīng)我確實是這樣想的,只不過如今我卻懶得再負(fù)什么氣了,我只是有了更加想要緊緊握住的東西,母后,這么多年我看著你,深深明白一個道理,人不可貪心太過,什么都想要,就會什么都得不到……” 秦殊卻再也不想留在這里和這個女人說半句話,他冷冷丟下一句“兒臣告退”,便揚(yáng)長而去。 “殊兒!”皇后追了兩步,扶著昭陽殿的宮門,忽然凄聲喊道,“當(dāng)年母后先選的是你,選的是你?。 ?/br> 秦殊身形一頓,閉了閉眼,毫不猶豫地離開鳳鸞宮。 …… 宮門之外,秦殊的馬車靜靜停在那里。 秦殊掀開車簾,卻見車?yán)锟諢o一人,他嘆了一口氣,沉聲喚道:“蠻蠻!” “篤篤篤——” 一顆蛋在他的腳邊彈彈蹦蹦,跳上他的足面,搖晃著圓溜溜的小身子,好像在跟秦殊討好。 秦殊彎身把蛋撿起來,坐上車。 他把蛋捧在手心,板著臉教訓(xùn): “叫你好好坐在車?yán)锏戎?,怎么又跟著亂跑?萬一被人踩到踢到怎么辦?” 蛋殼上浮現(xiàn)出一張小嘴,咯咯笑著:“誰要是踩我,我就讓他摔個大馬哈!” 秦殊勾起淺淺的笑,柔聲道:“出來,給哥哥抱抱?!?/br> 車內(nèi)一陣紅光閃爍,十一笑著撲過來,秦殊低頭親了親他的臉,把小孩整個抱在懷里。 十一伸手摸秦殊的眼睛,那里的血絲猶未退散,隱隱透著疲憊,只是看著十一的時候分外柔和。 “哥哥哭了?!毙『⒅卑椎卣f。 “沒有,”秦殊握住十一的手放在唇邊輕吻,顧左右而言他,“外面風(fēng)很大,你聽到了嗎?” 十一側(cè)耳聽了聽,很是不給面子:“哪有!外面月色好得很!” 秦殊抿著嘴唇,皺著眉苦惱:“芙蕖的手藝是不是退步了?” “沒有啊,”十一忙給芙蕖jiejie說話,“芙蕖jiejie做的點心特別好吃??!一點沒有退步!” “那你的小嘴今天怎么一點都不甜呢?”秦殊輕輕咬了一口,“嗯?” “因為我是誠實的小孩。” 秦殊好笑地捏了捏他的鼻子:“小不要臉的。” 胸腔里積郁起的那團(tuán)悲涼憤怒就在這一刻全都消散,他貼著小家伙的臉,覺得無限滿足,這世上有這樣一個屬于他的孩子,他什么都不求了。 十一在皇宮里滾了半天,聽來許多八卦,此刻他迫不及待地問秦殊:“哥哥要做太子了嗎?” 秦殊笑看著他:“你想我做太子嗎?” “做太子有什么好處嗎?” “做太子會很忙,每天都有處理不完的政事,做了皇帝就會更忙……” 十一只聽了個開頭就連連擺手:“哥哥不要做太子,不好玩!” 秦殊溫柔地和他碰了碰額:“好,哥哥不做太子,哥哥只要蠻蠻。” 帝座除了意味著至高無上的權(quán)利,它也是一份不可推卸的責(zé)任,要做儲君,必得有后,他跟蠻蠻之間,哪里容得別人介入,江山子嗣跟懷里的少年比起來,全都不值一提。 十一歡歡喜喜地趴在秦殊的膝頭,聽著秦殊柔柔地跟他說著話,男子恢復(fù)后的嗓音清潤溫柔,像是最和煦的春風(fēng),輕輕拂過少年的耳廓,他一邊聽著,一邊緩緩沉入甜美的夢鄉(xiāng): “等我們大婚后,我?guī)闳ケ橛紊剿?,我們?nèi)タ唇衔栝?,邊關(guān)冷月,還要帶你吃遍天底下所有好吃的東西,你喜歡哪個地方,我們就在那里買一座房子,在層層山嶺之間,看蒼茫云?!?/br> ※※※※※※※※※※※※※※※※※※※※ 下一個世界是哨兵和向?qū)?,你們喜歡嗎?感謝在20191110 20:52:30~20191111 20:27:2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xù)努力的!